《追踪》猫cat

11、第十一章

　　正午时分，萧咏倩挂着养了一夜的黑眼圈出现在人潮涌动的第三餐厅。她从昨夜历险之后的亢奋状态一直辗转到黎明时分才迷迷糊糊的睡下，但也始终是那种似睡若醒的浅眠。蒙蒙胧胧中那团挥不去的“鬼火”一直纠缠着她，直到日上三竿。萧咏倩逃了一节课，睡了一节课，选修课走错教室错过一节课，然后又不知所云的混了一节课。最后，好容易挨到午饭时间，无精打采的蹭到最近的食堂，却发现餐卡没带……萧咏倩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只好掏出钱包转战超市买泡面了。
　　萧咏倩低头提着煮好的泡面刚出超市门口，就差点与一个男生撞个满怀。她习惯性的道了一声“抱歉”，抬头，正对上一张普通甚至是带点愚蠢的脸。萧咏倩看到对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飞快的撇过头，逃债似的躲进了超市里。萧咏倩弯起一边唇角，昨夜“勇猛无比”的陆一鸣同学今天见了“老熟人”怎么就像老鼠见了猫？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那对三角眼下坠着的两个着了色的眼袋以及左脸颊上的一大块乌青瘀痕却没能逃过萧咏倩的眼睛。看来这位仁兄也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啊——萧咏倩想，不自觉的又加大了嘴角的弧度。至于那块青瘀，想必就是昨夜弃甲而逃的“战利品”了。

　　“萧咏倩？”
　　萧咏倩闻声回头，就看到一群黑眼圈注视着她。
　　是辰岚的舍友们。
　　“你昨晚跟草莓去哪儿了？”为首的是一个矮胖的女人，白皙的脸庞粉润的脸颊，粗框眼镜藏住了一双古怪精灵的小眼睛，却遮不住眼角下的那两抹倦色。
　　萧咏倩记得她的代号是桃子。而草莓，当然指的是辰岚。
　　“嗯……”萧咏倩正犹豫着要怎样解释。看她们一派兴师问罪的架势就好像是她拐了辰岚去做了什么坏事。拜托，她才是连哄带骗被拐带的好不好。虽然罪魁祸首是那个叫陆一鸣的胆小鬼，但昨晚辰岚故意选了个犄角旮旯碰头就是为了不想让宿舍的人看到，所以这会儿自然也不好提到那位同志了。
　　好在她们并没有强求她的解释。另一个留着披肩长发，身材娇小的女孩又开口了。
　　“她昨晚回来就怪怪的，样子就像见了鬼似的。”樱桃说，嘟着粉红色的小嘴，大而明亮的眼睛下面若隐若现的盘着两道月牙。
　　鬼？也许对于辰岚与陆一鸣来说，那一团鬼魅之火的出现倒真的阴森有如魑魅。但是在萧咏倩看来，那火焰的消失远比它的出现要令人介意的多。
　　“是啊。”橘子打断了萧咏倩的思绪，接口道，“她昨晚一夜都不让关灯。就那样抱着枕头坐在床上，我们怎么问都不开口。”
　　“对啊，我从没见草莓那个样子。半夜有好几次突然莫名的惊叫，吓死我了。”桃子说，樱桃和橘子都深有同感的在一旁点头附和。
　　看来一夜难眠的不止一人啊。
　　“你们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桃子追问道。
　　萧咏倩满怀同情的看着她们，然后无力的耸耸肩，苦笑：“一言难尽啊。”

　　萧咏倩迅速的解决了午餐后，打算先去一趟421宿舍慰问一下辰岚，但临出门时又改变了主意。听了桃子她们的叙述，她确实有点担心辰岚。但如果她现在出现在辰岚的面前，肯定会被拖住不放了。而眼下，她还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做。午休时间有限，中午的1点到2点间是白日校园里人最少的时段。如果她的推测没错，也许相关的线索还有所保留。她必须趁午休的这段时间重返昨夜的“现场”，越快越好。因为证据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渐渐的破坏掉甚至是抹消掉。
　　“证据是不会永远乖乖的等着你的。”这是她哥哥常说的。所以，她要赶在证据溜掉之前捉住它。
　　正午的校园里安静舒缓。秋日明媚的阳光有如恣意熟睡的猫，尽情伸展着绵软的四肢，将慵懒的吐息染遍每个静谧的角落。
　　这次，萧咏倩没有照搬昨夜的路线。一来第五教学楼中午并不清人，所以里面总会有一些刻苦备战的学生在那里上自习，她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像昨夜那样极不淑女的入室翻窗。二来，从教学区通向老片儿区的铁门在白天都会是敞开着的，可以自由出入，所以要想到达昨夜的菜园，根本就不用翻墙越栏。
　　萧咏倩自然选择了后一条更可行更方便的路线。她先是顺着宽敞笔直的学院路走，两旁规划整齐的柳树在青灰色的柏油路面上投下间距相等的倩影。树下间错摆置的石凳上，零星的盘踞着几个学生。有闲情逸致执卷漫读的，有卿卿我我牵手细语的，也有索性曲腿横卧青石，以柳枝为被，以胳膊为枕，呼呼大睡的。萧咏倩途经已褪去喧嚣的第三餐厅，并没有左拐向昨夜的圆湖路，而是径直走到学院路的尽头。然后再向东走不到50米，便进入L大的老片区了。所谓的老片区正是L大的前身，也是校园里最古老的一片土地。这里坐落着战前的L医科大学的主体建筑，在逃离了战火的摧残之后，其原貌基本保存了下来，或古朴肃然，或斑驳沧桑，或徒留残亘，或寂然空落。“老片区”只是L大众人口中不成文的一个称呼，它如一个隐者独居L大的东隅，在这里有着历史的沉淀，有着说不清的故事，道不明的传奇，以及那些无从考证的神秘诡异。
　　而此刻，展现在萧咏倩眼前的这个锈迹斑驳的黑漆铁门便是连接新老片区的唯一通道。线条冷硬的大门洞敞着，像折起双翼的鹰，静静的侍立在两侧。它就像个时间之门，连接着历史与现在。当它关闭时，便锁住了历史悠然的底蕴，也隔开了现代浮躁的喧嚣。
　　萧咏倩深吸一口气，迈步踏进去时竟平增了一份莫名的肃然。入学还不足两个月，她对偌大的校园也只是摸了个大概，而这片区域更是从未踏足。再加上天生路痴的她根本无丝毫方向感，所以要想顺利的到达昨夜那个菜园就只能先找到一个已知的路标。对于萧咏倩来说，这路标自然就非五教的那个后窗莫属了。
　　萧咏倩快步走在树荫蔽日的干道上，一边在努力寻找五教那笨拙的主体建筑。路两旁的树不同于学院路上那些细弱的杨柳，而是种着参天的白杨，粗壮的躯干，繁盛的枝叶更是如遮阳伞般，阻隔了阳光的侵袭，只投下暗沉的阴影，间或有几绺光之精灵，绕过层层叶障重重迷宫，投下点点光晕，点缀了深色的路面，犹如夜空的繁星。萧咏倩终于意识到，在这里寻找任何外围的建筑物都是徒劳的。
　　萧咏倩抬起手背擦过额头，将微微渗出的薄汗抹去，心底颇有些无奈的想自己该不会就这样迷失在这里出不去了？
　　“在校园里迷路会被人笑死的啊。”萧咏倩撇嘴自嘲的轻笑。偶有细微的风扑面吹来，擦过略带潮湿的皮肤，竟带着一丝阴冷。树叶随风微动，摩挲成细微的沙沙声，如窃窃低语，透出老片区特有的寂然。
　　萧咏倩一路行来没有碰上一个学生。寂寥的脚步声飘散，几片早败的枯叶，踩上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更放大了这份寂然。萧咏倩抬腕看表，时间已接近午后一点了。正当她怀疑自己真的是迷失在了这片“原始丛林”中的时候，拐过一个转角，视野突然变得开阔了，第五教学楼呆板的背影豁然呈现在不远处。萧咏倩不由自主的长舒一口气，加快脚步走到近前，毫不费力的找到了昨夜翻爬的那扇窗户。此刻，那个“路标”正微敞着，书页摩挲的沙沙声溜过窗缝，混入微风拂叶的低语。间或有起身落座时的轻微桌椅碰撞声，调剂着枯燥寂寥的午后。萧咏倩在距离窗前3米处转身，微眯着眼睛凝神回忆着昨夜翻窗之后行进的方向。她循着记忆中模糊残存的碎片转向左边的一条旁道，顺着平整坚硬的水泥路走到尽头，向右转便到了一个杂草丛生的小庭院。虽然两侧的植被疏于打理草叶杂乱恣意，但中间的碎石小路仍旧平坦坚固。穿过仿若早已废置的小院，石子路又延伸了一段距离，然后就变成了更显荒芜的土路，再向前，便是一片开阔地了。
　　萧咏倩停住脚步，定睛看着眼前的这片并不算小的菜园。菜地呈一定的坡度，地势从近而远逐渐升高。现在看来，说是菜园也许并不真的合适，因为偌大的一片泥土地上，只在角落处零星的种了些叫不上名字的蔬菜，看产量，估计也就刚够一两个人糊口的。
　　萧咏倩环顾四周，昨夜黑暗中根本辩不清“鬼火”的具体位置，更别提距离感了。她原地转了半周，只大致估摸了下方向，便低头慢慢向前走去，眼角一刻不停的搜寻着视线所及的每一寸低地慢坡。行了大概有50米左右，正当萧咏倩怀疑寻错了方向，想要调头时，突然，左前方几步远处，靠近一簇翠绿繁茂的草叶下的土地上，一小片迥异的深色吸引了她的注意。萧咏倩三个大踏步走到近前，在距离那株似竹非竹的植物一米远处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堆混杂于灰色土壤中墨黑的异彩。她微眯了眼睛，倾斜上半身更深一步的凑近了去辨识。眼前的这片土壤蓬松柔软，灰中带褐。有暗黑色块混杂其中，仿佛一条被泥土掩盖的黑色丝绢，断断续续的，如滴洒的浓墨般晕染开来。
　　萧咏倩伸手，轻轻的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捻起一小块薄如蝉翼的“丝绢”残躯，却触手即碎，如烟雾般散在风中，只留一抹深色的痕迹在指尖。萧咏倩微微皱眉，放指尖在鼻下闻了闻，眉头便又紧了几许。她略一思索，卸下随身携带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个透明的塑料小袋和一个粉红色的迷你铲子，小心翼翼的取了些样品放进袋子里封好，动作轻缓的就像是个考古学家在挖掘一件稀世珍品。然后，她又转身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铁盒子，将塑料袋放置在盒中。做完后，她抬手看了看表，又低头瞥了眼黑褐相交的土堆，蹙眉凝神的想了片刻，似打定什么主意般的，复又从背包中掏出几个相似的小塑料带，重又如法炮制的装了些混杂着黑色物质的土壤标本，也一并放入了铁盒中。萧咏倩收拾好东西，将铁盒放回背包中，然后拍拍手站了起来，在离开前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视线再一次被眼前一小片翠绿的不明植物所吸引。刚才只顾盯着地面搜寻，眼角余光略略扫过时，本以为那长得正盛的一片只是普通杂草，现下细辨才发现，其形态迥异，完全不似平日随处可见的草叶。萧咏倩虽对植物一窍不通到分不清月季与玫瑰的地步，但眼前这种植物却也是第一次见到，不免就多了几分注意。植物不高，一簇簇的覆在暗褐色土地上，通体翠绿，一根根细如针状的页齿密密的排成一片，状如梭，形则似极了一个双刃的梳子。萧咏倩又抬头，放眼不远处菜田间与土坡间遍布的单调杂草，然后眨眨眼，像只沉思中的只更鸟般微偏了头，直到隐约间，下午的预备铃声悠扬在慵懒的校园里弥散开来，才猛然惊醒，意识到如果10分钟后她还不能赶到位于第一教学楼的上课教室，就要考虑如何才能在200人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