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年》梧桐能开花就好

3、第一个人②

　　地表全都是黄沙，狂风，起初我所看见的只是一些小型的异形，它们被车子压断的声音嘎吱嘎吱的，直到梧桐突然急刹，我看见一大片的黄沙被声波荡远。
　　非常非常大的一只多眼异形出现在我面前，我甚至忘了呼吸。
　　“凯齐，看着他。”梧桐下了车，她独身一人走在风沙中，这个异形没有对她有什么兴趣，但是它拦在路上，梧桐不得不想办法让它离开。
　　我看见她跳上了异形的背，手中拿出光合驱逐长枪，对准异形大约脊椎的位置，在蓝光迸发出来之后，它一阵颤动后，就像脓一样流入了地里。
　　梧桐没有拔刀，我还以为可以看看这位与众不同的流光者的风采。
　　“为什么不用刀啊？”梧桐重新回到驾驶位，发动了车子。
　　“不好用。”我有些惊讶，但是没有质疑，也对，现在的异形用光合武器更好消灭。
　　而那位破风人却一直在后座上呼呼大睡，梧桐聘他来，真的不是浪费积分吗？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看见不同于地心城的气候，地貌，这里贫瘠荒芜，同时又繁茂葱茏，我看见过会走路的树，还有数不清腿却长绒毛的如风滚草一样的东西。
　　“梧桐啊，我饿了。”凯齐睡醒了，梧桐告诉他水和面包的位置，我看腻了黄沙有些犯困，“梧桐啊，前面得绕路。”
　　梧桐左打了方向盘，黄沙一般的雾霾之下，这路竟然真的出现了，我诧异的看向凯齐，他还在吃面包还嚷嚷着没有果酱。
　　“有没有停留地在附近，玉冕看起来要休息。”梧桐感觉到我的困意，可是车还在行进，WB-339星球条约，在地表出任务和车子行进时，务必要保持清醒。
　　“前面一百米兜右边的弯。”凯齐看了眼我，笑了一声，“这么娇气，看看梧桐。”
　　“不要把他与我比，我不是人，他是。”梧桐否定了凯齐对于我的贬低，“而且我们这次任务，他是核心，保证他的安全最重要。”
　　停留地其实就是雇佣军搭起来的，他们的临时庇护所，梧桐下车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识她，都说了好久不见。
　　梧桐的身体是机械生物体，全身循环依靠机械心脏，她不会感觉到累。
　　“梧桐，你是第一位流光者吗？”我盖着薄毯子，她靠在我旁边的墙壁那儿。
　　“是，我是一万年前的人，生活在公元二十一世纪，我经历完了我的一生，死后意识留存在大数据里，因为我曾经是脑机接口尖端游戏的玩家之一。”梧桐说的，都是被我们摒弃掉的技术，脑机接口目前只用于流光者修复，不用于生物体身上。
　　“你多少岁啊？”我很好奇。
　　“一万零一百五十八岁零一个月。”梧桐说的数字，就像我写在记录本上方的那些文字一样长，是我无法窥探的过去，是我没体会过的东西。
　　“你以前一定有过家庭或者爱慕关系吧。”对于如今的WB-339来说，这项关系正式废除了所有保障，成年的男性或者女性生命体都会捐出基因，进行培育，这过程中甚至不存在我曾在通史词典里看见的“性”，只有信神论的人仍然用意志维持着这种关系，在我看来，他们念诵完一段誓词，就说会永远爱对方，是愚蠢可笑的，最后都是变心，如今孕育生命不用浪费任何人的身体健康与青春，大家都是基因荟萃的成功结晶。
　　“没有，家人只有父母，妹妹弟弟，我六十就去世了。”她看向我，“在那个时代，确实有你说的，不过只有少部分得到了幸福，大部分人都在两极挣扎。”
　　“我以为，你不懂这些。”我觉得自己冒昧了，WB-339上的每一个生物体，无论男女都是互相敬重的，只因为如今世道的人太少，不能再对立。
　　“以前的许多男人，是看不起女人的。”她语气冷冷，很唾弃这样的人，“抱歉，不该对你讲太多，休息吧，能忘掉就忘掉，忘不掉也不要与人说，我在门口，有事叫我。”
　　梧桐的话回荡在我的脑子里，就好像一种执念，流光者情绪浮于表，可是她的眼睛无法看出来她的想法，她的脸上无法看出来她的情绪，反而自己这样问来问去的好奇和自以为是的模样在她那儿看来可能是愚蠢的。
　　我把被子蒙头，睡了一觉，我醒了的时候，打开门，梧桐坐在门口的地上靠着墙，闭目养神，她的白色衬衫和高腰西裤一点点污渍也没有，身上缚着一些束带是用来佩剑佩装备的皮套，那双半腿靴是佣军的款式，厚鞋底，梧桐是抱着自己的刀在休息着。
　　凯齐突然拍了我一下，我吓一哆嗦。
　　“怎么了？喜欢我们梧桐？”凯齐轻声的问我，我没来得及摇头，他又说，“不过你小子哟，可别喜欢她，她太孤独，心是冷的。”
　　“你们在议论我吗？”梧桐抬头，睁开眼，盯着我们，“我没睡着。”
　　“……”凯齐闭了嘴，拉着我就溜了。
　　车上，我啃着面包，凯齐哼着小调，有点难听，可是梧桐完全不理会，她也会哼，她哼的好听。
　　“这个曲子是你的艺术吗？”这个时代的人，也有所谓的艺术。
　　“是……以前的。”梧桐缓缓说着，“我最喜欢的。”
　　“梧桐啊，停车。”凯齐突然严肃着，梧桐一个急刹，要是没有安全带我已经飞了出去。
　　我听见了啃食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围绕在耳边，凯齐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光核驱逐手枪，梧桐下了车。
　　不一会，我看见她以飞快的速度，略过我视线所及的位置，后面是一只基因融合的竹脊虫，这种生物是高危生物，如果是生物体碰到就会顷刻被掠夺基因。
　　一只大的被梧桐牵引远了，可是竹脊虫是群体生物，我转头看见玻璃窗上趴着一只，正在试图击碎车窗的玻璃，我手边没有防身的东西。
　　我们被包围了。
　　只见几道寒光，一把长刀飞刺过来扒着车窗的虫子瞬间化烟，引擎被入侵了，车子不一会儿就会被竹脊虫冲破，我拿起资料车门被梧桐暴力破拆开，她的左手臂大片皮肤被磨破了，都是机械与线路流光。
　　“凯齐，你能撑多久？”梧桐见凯齐开枪打掉了好几只竹脊虫，二人把我护在中心。
　　“我没事。”我们一路缓慢撤退着。
　　路程行进了大半月，在快到的时候出岔子，为什么连接站附近会有竹脊虫？难道空中城A区连接站覆灭了？
　　凯齐带我们找到了一处废弃停留地，好在放射驱逐器没有坏。
　　“你感染了……”梧桐看见凯齐手臂的伤，我知道这话的意思。
　　人类生物体基因高于一切，必要时刻需自焚，可是……
　　“大抵是我老了，梧桐。”凯齐笑着，梧桐从口袋里拿出一枚自燃器，“不用，其实我每次出任务都带着。”
　　“凯齐……”梧桐面色沉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是我最敬佩，倾慕的流光者。”凯齐说着就摁下了自燃器，那火光把我斥退了两米远，梧桐愣在原地。
　　二十分钟过去。
　　“走吧。”她调整心情真的很快很快，这里离空中城A区连接站只有十余里了，只能靠步行过去了。
　　“梧桐……”我见她仍然步伐坚定，“你难过吗？难过的话，哭出来会好受点。”
　　“流光者怎么会有眼泪？”她淡淡说着，驳回我的话，我闭了嘴，她或许经历过许多人的离开，可是每次她又是如何熬过去的呢？
　　冲破黄沙雾，我看见了空中城A区的连接站，这里守了许多流光者与雇佣军，梧桐拉住我的手臂，我们安全通行了。
　　传送台上升着，把我这许久途径的地方都收进眼底，刷通行证时，我看见了从来没有见过的颜色与字体纹样，是梧桐的眼睛颜色是她的信息字体。
　　她是地心城与空中城的绝对通行。
　　“下次见。”梧桐将我带到了空中城研心所，便离开了。
　　她应该去修复了自己的手臂，继续四处漂泊，总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她。
　　诚然不知道我们的缘分是不是到头了，只是我仍然忘不了她。
　　这时的我，已经成为了空中城研心所的所长，不过我申请了调派回到地心城，我希望梧桐做我的护送流光者，上级没批准，用梧桐最近有别的任务来拒绝了我。
　　我一个人站在空中城A区传送台的时候，我听见了硬底军靴的声音，以为是上级调派的流光者到了，转头看去。
　　“又见面了，埋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