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蜡颜儿

73、番外一 “我们”

　　六年后，三月，九仙域北川郡。
　　改朝换代的消息早已传遍四海，虽说边疆依旧算不得多太平，但是朝廷好歹平定了南方，内地的大多数地区也可以享受和平稳定带来的美好。
　　北川郡前两年从中央直接调来了一名郡守，坊间都传言这是当今皇帝的国丈爷，大抵是贵姓林的。其实倒也不稀奇，林氏权盛，又不是这一时之事。
　　除了这些上层人的事情外，底层的人民这些天也不停地朝着北川郡涌来，听说是有名倾天下的戏子要来唱戏了，但若要说有几人是真心来看戏的，那倒不敢妄下定论，大多恐怕都不过是来看个乐子。
　　“这戏子还是这两年才学的哩，真不明白这种灵醒人干什么不好，非要去干唱戏这么个没地位的活儿。”
　　三月十九日，那群人来了。
　　北川郡此时早就是人满为患，城东那里更是人头攒动，北到灵心府，南到霞悦府、云荆府都有人来看。
　　“我呢，前些年算是刚从江安捡回一条命来，随着当时朝廷的大军回京，后来就在这北川郡定居下来了。”
　　“此时我正牵着南婷的手，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想要好好看一看，天下闻名的旦角，是何般模样。”
　　......
　　“一月多，我决定去北川郡看一看父亲，他倒是满嘴不答应，说一国之母怎能这般随意，于是打算把父亲叫来京城。”
　　“可我不愿意啊，本来就是隐瞒了许久，又怎能让这骗局被揭穿？也幸亏现在是开国之时，秩序恢复得并不尽全，只要想办法说服了他，也就万事大成了。”
　　“我便骗他说，我要顺路回家去取些之前的资料，他本来想拒绝的，可我威胁了他几番后，他便不得已同意了，还派了几个人暗中护着我回家。”
　　“现在三月左右，我也恰好到了这北川郡，便和父亲一同来看这名噪四海的大戏。”
　　“不过父亲说，她们选的地方真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些天中央才审下来一个大案子，把他送到了北川郡来处斩，大抵也是震慑一下还在南方戍守的军队。”
　　“所以也只能祈祷了，希望庙堂上泼下的血，别污了人间的景。”
　　......
　　“隐姓埋名也有很多年了，师傅自己回去继续隐居去了，甚至都不愿意与人世有什么纠葛。”
　　“可我按耐不住性子，终究还是觉得外面的世界，有些活力。虽说我早已消了些当年的活性。”
　　“可能才过了两个月不到，我就重新去找到了她，与她相别非常久了，上一次可能还是翻雪山之前的事情。她依旧没有变，苦难压过了闲愁，难以看出她内心的想法。”
　　“我与她聊了一个晚上，她说她后来去尘仙域之后，又几经辗转到了江安定居，可是后来南军围城，她那时在月顾楼里，抵抗了不知道多少个晚上。”
　　“‘你知道吗？在那里，我第一次觉得，我像个人。’她苦笑着说，‘和我一起的都是些风流女子，她们也跑不脱那个囚笼。风尘的女子，和最底层的兵，就这样成了，战友？他们唱着彼时月明的歌，可是江安的月，再圆也骇人呐。’”
　　“她还说了很多，还提到了一个人，她说他姓唐，几乎是她所见过的，最干净的人，无论是外表还是灵魂。”
　　“我和她都很好奇，他到底是否活着归来。”
　　“剩下的倒也没些什么可写的了，后来我就跟着她学唱戏，四处表演，虽说很多人其实根本就看不起我们，但是又怎么样呢？总比当时的无力感强。无用的指点可不如自惭形秽的伤害大。”
　　“来北川郡，既是偶然，也不过是来看看故人，不知她现在如何。”
　　“还有他......”
　　巳时末，这场戏终于开演。
　　最先上场的那人算不得有多惊艳，也许是年龄使然，即使抹了粉，却依旧掩饰不了岁月留下的痕迹。
　　但她的唱腔却是一顶一的好，带着南地的方言，清痕域、南山域、九仙域的人听起来几乎没有什么障碍，甚至还能随着锣鼓小声哼着。
　　直到第二人出场，她脸上抹的粉很淡，但是却充满了青春的活力，那容颜也自然是吸引人。
　　人群中有些人开始高呼，他们也许是听了传言，知道她们都是女人，发于生物的本性，表达着自己的爱慕之情。
　　可这些都不影响台上两人的表演，她们一唱一和，相互配合着，将曲子里的故事一点点地道来，好似她们就是亲身经历过一般。
　　“他道是他冤死了，莫不是惹得官家生气。......”
　　“官家势这般盛，教我做甚报我家仇？......”
　　“可待是今日，通天爷也落了个抄斩事，且教我杀我仇人，报我孤家三尺仇！”
　　而此时，高处的看台上，一名中年人看着这戏台之上的演出，他露出了少有的笑，静静地拊掌说道：“这戏子，演得的确出彩，怪不得天下闻名。”
　　“可惜天公不作美。”
　　他身旁的女子也摇了摇头，“是啊，爹，你说为什么这两件事就要凑在一起呢？”
　　中年男子不再回答，只是看着戏台旁边，囚车已经缓缓朝着戏台旁边的刑场前进，那一侧的人群也赶忙让出了位置。
　　午时时分，随着沙漏里的沙子一点点漏下，刽子手终于喊出了那一句话：“午时已到！开斩！”
　　“谁敢杀我！”那囚徒显然是不服气，在刽子手喊完后便大声吼道。
　　旁边的几个刽子手都没胆上去，毕竟这可是军队的人啊，甚至还是“开国功臣”之一，皇帝虽说要杀，可这人后面的势力，报复他们是有可能的，毕竟现在还没有真正“天下太平”。
　　巧的是，旁边的戏台上此时也正好唱到主人公刑场斩仇人，那剧中的反派，也是一句“谁敢杀我？”
　　于是在几乎所有人的注视之下，那年轻的戏子，也是那闻名天下的戏子，以最坚决的声音说道：“我敢！”
　　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这刑场旁，红色的戏服，手中闪着寒光的宝剑，几乎毫不留情的挥了下去，鲜血四溅。她斩的，不知是戏里的通天爷，还是现实里的那人。
　　她手中的剑，沾了血后，也显现出了那两个字“落尘”。
　　锣鼓声依旧，可她却一步步离开了，跟着她的还有另一个女子。
　　不知人群中是谁喊了一句，“她是陆玖！”
　　紧接着的，便是一道道惊呼，“她没死？！”
　　“我以为她早已死了。”
　　而和陆玖的一起的人，叫绛茶。
　　那中年男子身旁的女子，听着下面众人的惊呼，也喃喃道：“陆玖？原来你真的没死。可我等你，等的好久。”
　　林宵叹了口气，她看着陆玖渐行渐去的身影，也只是小声祝福，“此去顺风。”
　　至于人群中也有人心潮汹涌澎湃，“陆玖......多么熟悉的陌生人啊。”
　　“另一个人，是绛茶吧。”周宁心里默默说着，她拉紧了身旁南婷的手，“走吧，回家。”
　　“姐姐，我们是不是见过，她？”
　　“不是她。”
　　“是我们。”
　　“是无奈地随波逐流的我们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