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蜡颜儿

64、第六十四章

　　陆玖和凌仁在短暂地休息过后，便又乔装打扮了一番，继续朝着南边赶路。
　　七月初，陆玖和凌仁赶到了灵心江沿岸的一座小城市。
　　“你先去探下路。”陆玖看着凌仁，小声说道。
　　“行吧。”
　　凌仁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他快步走到北城门旁，他混在人群当中，隐隐约约地看见了城门前挂着的那两张白纸，上面还有墨画了些什么。凌仁一看到那就确定那是通缉令，于是他赶忙从人群中挤出，朝着陆玖所待的地方赶去。
　　“挂着呢。”凌仁见到陆玖，直截了当地说道。
　　“这里也不算很大，要不就选这里了？”陆玖看了看凌仁问道。
　　凌仁点了点头，“可以。反正这里离清痕域也不算远了，就算计划不成功，也说不定就直接赶回去了。”
　　“那走！”陆玖听后，坚定说道，随后就带着凌仁朝着城市走去。
　　陆玖和凌仁刚到城门前，那守城的士兵也并未搭理他们，毕竟他们也觉得那通缉令上的人不会傻到来自投罗网，因此心里根本不重视。
　　“你们两个，哪里来的，报上籍贯。”
　　“我们两个是游侠。”凌仁在前面说到。
　　“嗯？”那士兵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结果他就直接看到了陆玖的那张脸。
　　“！”那士兵顿时被惊到了，毕竟陆玖的外貌完全符合通缉令上所写，十五六岁的女孩、青色衣服、腰间一柄长剑、脸上有轻微的伤印，而且她大体上与通缉令上的画像差不多！
　　那士兵赶忙跑开了，他也明白自己根本打不过陆玖，朝廷就那点饷银，为了一点钱财而送了命，不划算。
　　“我有那么可怕嘛？”陆玖看着那跑走了的士兵，看着凌仁问道。
　　“被朝廷通缉的，不是大恶之人，就是大善之人，但一般被通缉的修士，都是大恶之人。”
　　“......”陆玖真的想说自己被冤枉，可是她又没法把那人抓回来。
　　这座小城池迅速关上了城门，防止陆玖趁机溜进城里。
　　“走吧，我的姑奶奶，接下来就又要被追杀喽。”
　　“跑吧。”陆玖说完，便拉着凌仁继续开始一路南奔。
　　陆玖的行踪很快就被周围几个城市的官府与修士所知，虽然他们没法去抓临风，但是抓陆玖这么一个小辈，他们还是有些能力的。
　　十四天后，一个村庄的地窖里。
　　“吓死我了，那群人来的真快。而且还跑得这么厉害，小爷我快不行了。”凌仁靠在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陆玖则是在一旁缓缓地将那个被她强行破坏的锁复原。
　　“失算了，他们来的还是太快了些。”陆玖在将锁修复好后，才长舒一口气，平静说道。
　　此时陆玖和凌仁的头顶上，众多的修士和士兵正在挨家挨户的找着陆玖。
　　这群人自陆玖暴露行踪的第五天就追了上来，然后就一路追了陆玖他们九天，不过陆玖也还是用了不少手段，让这支追杀大军死了不少人。
　　“该死，又跟丢了。”这支队伍的头目是青玉门的副掌门张义远，青玉门早就已经投靠在朝廷麾下，在他们眼中，陆玖这种不服王化的行为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走！他们肯定还没有跑远。”在所有人都汇报结果后，张义远暗骂一声，然后便继续向着南前进。
　　此时在地底下的陆玖和凌仁二人倒是不急着出去。
　　“这群人还真是疯狂，副掌门亲自出马。”陆玖小声说道。
　　“那多正常的，向帝都献殷勤的事谁不愿意做？”
　　“你们也是的，从了朝廷多好的，受招安，当修士老爷不好么。”
　　“修士也是要骨气的好不好。”
　　“要不要骨气都一样，反正对我们而言，你们都是修士老爷。”凌仁低声嘟囔道，他跟着陆玖这么多天，就是很不喜欢她身上那种修士自命不凡的气质。
　　“那我......”陆玖刚想要反驳，可是她好像又说不出什么来，因为她说再多，也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凌仁说的，是血淋淋的真相。
　　“所以在你们眼中，我们，是什么样子的？”陆玖突然很好奇，她看着凌仁问道，她明显很紧张，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凌仁听后，沉默了一会儿，“你们？”
　　“不是什么好的形象。”
　　“对于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你们就是活神仙，是很多人向往的对象。”
　　“毕竟人么，谁不希望自己过得好些呢？但更多的时候还是痴人说梦，没有一个宗门会慷慨地去散布自己的功法给老百姓的。”
　　“就算有，那也只是来诓骗人们，骗钱的手段罢了。”
　　“但是更多的时候，人们更加憎恨你们，因为你们没有徭役，没有赋税，你们和官府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体系，牢牢控制着底层，榨干每一户人家的血。”
　　“各种选拔好苗子的升仙大会这类活动，其实就是一个把戏，骗来了无数新的劳力而已。那些进了大宗门的孩子，更多的还是做了一辈子杂役弟子。”
　　“所以大多数时候，人们对你们的态度，比对待朝廷的态度还要恶劣。因为桓灵学宫也许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但是宗门不行，那需要太多的关系。”
　　“像你这样的，都已经是我们这辈子所攀不起的。仰望着的。”
　　“所以啊。”凌仁苦笑了一声，“假如人们真见到了你，可能也会把你送给官府。”
　　“毕竟，你们比官府更可怕。”
　　陆玖听着他说的话，她感觉凌仁所说的，好像跟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世界，几年前的他，还是那个在宁大儒课上活跃的人，可是现在，他看上去好似没什么变化，但是心里，他已经变了不少。
　　“也许你依旧会觉得你所见的，便是真相。”
　　“但是我想说，修士们从来都是浮在凡尘之上的，落在朝廷之下的。你们俯瞰着凡人，却又被朝廷当作一颗颗棋子。”
　　“你们有时候比我们更加可悲。”凌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玖的身形颤了颤，凌仁说的很多，她心里都有感触。
　　扪心自问，倘若真的生死关头，她定然会去牺牲那些所谓的平民百姓，毕竟自己的命才最为重要，那些普通人，哪里比得过她？
　　可是这对于其他人，又何尝不是一种不公？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庸夫之怒，亦不过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尔。你们总是觉得，平凡的人不会掀起什么大浪，千秋史册，是留给王侯将相、修士天骄的。”
　　“可是这史书中的内容，全是我们这群‘庸夫’所创造。我们也会掀起巨浪，将帝王将相的船倾翻；我们也会使烽火燃起，烧毁千年宗门的庙宇。”
　　凌仁说着，他眼角不觉间也有了泪珠，可他自己却未发现。
　　他做盗贼的那几年，见过太多的惨剧，修士对普通人的虐凌，几乎存在于底层各个角落。
　　陆玖听完他说的话，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凌仁告诉他，是另一个世界，一个真实的世界。
　　黄昏时分，陆玖和凌仁缓缓从地窖里面摸了出来，当她看到那些瘦弱的村民们归来的时候，她好似看清了每个村民的脸，那张脸充满了乡土的气息，那淡然的表情，将他们人生中的苦难隐没，可是却无法完全遮盖苦难的印记。
　　原来她从未身入凡尘，曾经的一切，也不过她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继续向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