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蜡颜儿

1、第一章

　　齐朝元平十四年秋。
　　秋风吹落了枫叶，天空是那般晴朗蔚蓝。
　　而欢迎这一切的，是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与周围人们的庆贺声。
　　天阳域华安府，相对于后来各国商人来往不绝的国际性贸易港口来说，此时的华安府还是十分落后的，位于清痕江流域下游的入海口处，常年炎热而且瘴气密布，若是出了城，没有什么修为或者药材，一般的人都会命丧于城外的恶劣环境。
　　不过这一切对于华安府宁王陆戎来说，基本算不上什么。
　　而此刻他也正在自己的王府里面，庆祝着自己的长女的出生，随后便邀请了华安府有名的勋贵们，来到自己的府邸，并举行一系列的活动。
　　若是盛世之时，也许百姓们对于他的这一举动还会有着各种庆祝与祝福，但是不幸的是，此时的齐朝已经走到了最为没落的时候，南方基本都被各个封王割据着，北方的朔北三域也沦落到北方胡人的手中，腐败不断，勋贵们也不断追求奢华，不恤民力。
　　因而在太祖齐宇建国无数年后，这一切终于要到达顶峰了。
　　元平十四年九月十五日夜。
　　月圆之夜的华安府内城彻夜灯未灭，外城已经进入到了黑夜之中，只有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在外面流浪着，他们睡不着，也更能感受到人间冷暖。
　　远方内城里的灯火一直照到城外去，若说远，其实也远不到哪里去，不过就是十几里路途，也走不了多长时间，但是那座巨大的内城的城墙，却将这一切分割了开来。
　　一个身上衣服破烂至极，甚至缝补到成了拼图状的少年坐在一艘破船上，在江面上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人仰船翻，彻底掉到清痕江里去。
　　不过那小子倒也是个会凫水的，倒也不怕什么，就算掉到河里去了，也就算是洗个澡顺路再洗衣服了，没什么大碍的。
　　而周围的人都叫他老六，原因倒也不明，孩子们反正广为传颂的“真理”，还是因为他们在初六见到的这小子，于是就来了这么一个破名字。
　　“老六，你说我们啥时候也能不能进到内城里去看看？”
　　被叫做老六的少年顿时不耐烦，仿佛说到了他什么重要的心事一般，直接答道：“你们去看什么看！不过就那些个死胖子，一天到晚的，除了在里面干那些事，还会干什么！”
　　“话说，他们干的那些事，是什么事情啊？”倒是有的孩子不解，胆怯问道。
　　“有的事，你不该知道，不该知道就别问。知道嘛？”老六倒是撇了撇嘴说道，其实要说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吹牛嘛，随便说，大不了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是这个样子，还是得有的。
　　“欸，要不我们哥几个进去看看？反正上次也是晚上游进去，那几个傻蛋子也没发现。”一个黝黑而又高瘦的男孩提议道，他眼里充满了激动的光芒，与他那贫穷而又瘦弱的身体完全不似。
　　老六一听，倒也是来劲了，直接就从船上面翻到水里去，随后一跃上岸，“走！看看去！”
　　于是这一群孩子就直接跟着老六等几个带头的孩子，直接跳到水里头去，一点点地朝着内城游去。
　　至于华安府的城市构造，也是极为独特，外城与内城中的一部分由于河流，并没有修筑城墙，而是由数名王府卫兵驻守，抵挡一切外来人进入内城。
　　但是对于这群擅长凫水的孩子来说，只要潜入水中，趁着夜色悄悄地进入内城，也便不会有什么事情。
　　至于出城就更简单了，这群卫兵一般都会把他们当作那些体验独特生活的富家子弟，在他们出城的时候，还会恭敬地行礼，倒是给他们一种独特的自豪之感。
　　“嘘，你们几个小声点，要是发声被抓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老六倒是严肃说道，此时的他们离内城也不远了，于是他们这一群孩子便潜入水中，一点点地偷偷朝内城潜去。
　　此时的内城已经是锣鼓声满天，所有的权贵家族的族长都齐聚宁王府，向着陆戎表达着庆祝，以及对陆戎这个女儿的一系列赞美之情。
　　至于内城的其他地区，各家富贵公子都四处游荡着，看着满天烟火，在那里吟诗作对，以博得其他家族的女子垂青，好成就一番佳人才子佳事。
　　华安府南面临海，海浪滚滚，将远去的人送归家乡，劳累一天，在夜色中归到家中，带着出海所得的各类鱼，与家人一同齐聚，食粗茶淡饭，就是外城无数百姓的美好生活。
　　可是当家庭的活宝，一个孩子离开的时候，父母们还是会十分担心的，往日的孩子们虽然也去内城，但也是入深夜了才进去，这一次，逐渐就引起来各家家长的恐慌，他们互相问着邻居家，发现很多孩子都不见了，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们家那小子在吗？”
　　“不在啊！”
　　“那你们家的呢？”
　　“我不道啊！”
　　......
　　此时的孩子已经从水里跳了出来，随便找了个昏暗的巷子里，将衣服大致晾干了一点后，就又穿上衣服，大摇大摆地走在了内城中灯火通明、繁华的街道之上。
　　很多孩子见到这一切，那如同白昼的灯火，还有无数身着华丽的，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富家孩子之时，还是表现得有些胆怯的，但是像老六等几个孩子王，他们丝毫不惧，反正见得多了，之前也不是没跟这里面哪个人发生过冲突。
　　所以要说害怕，老六等人还真不怕，反而是那些富家子弟，见到老六的时候，还能记忆得起自己上次被那群人拉进巷子里暴捶一顿的感受。
　　“都是两个肩膀一个脑袋，谁高谁低还说不定呢。”老六倒是轻哼说道，他对于身后这群孩子胆怯的表现很不满意，毕竟在内城年轻一辈，他倒也是有些名气的，当然，不是什么好名气，都是什么野人，莽夫一类的称呼。
　　“走！先去找我小弟去！看看姓陆的那小子还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老六一挥手，就带着一群人离开了，至于他口中的那小子，就是宁王的小儿子，在内城一贯嚣张，自从欺负到老六头上后，就直接被老六捏着头发，狠狠打了一顿，自那以后，这小子就再没敢挑衅过老六，还顺路把他认成了大哥。
　　而此时的陆小少爷还在自家被管控着，他很不满意自家父亲的决定，说是什么他妹妹出生，为了名声别闹事，他才不想要一个妹妹呢！当最小的还是舒服。
　　而前厅，陆戎与一群族长们商论着自家女儿的名字，最后还是天阳域域府府相刘卿起了个名字，得到了众人的认可，而这个女孩最终的名字，便是“陆玖”。
　　然后作为大家族，这群人还是保持了一种迷信——算命。
　　他们也不知道跑去哪里找了个道士，为小陆玖算这一生运势。
　　那道士捏着几张符篆，闭着眼睛，嘴还不停地张合，仿佛振振有词地念着什么。
　　那道士突然睁开眼睛，然后将符篆扔在地上，“喝！”
　　“不知仙师可否算得出些什么？”众人急忙上前问道。
　　“此女之运势，异哉！虽为王女，却异常平庸，无何作为。”
　　“这样啊。”众人听后，无不惋惜。
　　但是对于后来人生中的一切，显然这道士很不称职。
　　而宁王还不知道的是，外城已经闹翻了天；当然老六也不知道，他无意间的举动，竟然直接颠覆了一方割据势力。
　　外城的百姓们逐渐发现了没跟着老六一起去内城的一个孩子，一番询问过后，才从他口中得到了一句话：
　　“六哥带着他们去内城了......”
　　“什么！”百姓们瞬间就炸毛了。
　　最后还是一名男子站在了人群最中间，大声喊道：
　　“王侯权贵们，他们不仅压迫着我们，现在，他们随时可能伤害我们的孩子，此等行为，我等不可忍！正如往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的发言很长，但是也与前朝无数的起义差不了多少，虽然老套，但是最后还是煽动了大量百姓，他们从家中取来渔叉、锄头一类的工具，然后驾着无数的小船，沿着宽广的清痕江朝着内城驶去。
　　没一会儿，内城河道两旁的卫兵就见到了来势汹汹的百姓们，他们看着这群平日懦弱的人喊道：“你们来干什么！”
　　“乡亲们！打死这帮狗娘养的！”百姓们根本不理他们，人群中直接有人大声喊道，随后就是渔叉、锄头一类东西飞来，直接就干掉了这几个守门的人。
　　随后便直接驶入内城，平日忍气吞声的百姓们终于开始奋起，向着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权贵们展开了进攻。
　　老六这群孩子倒是忽然听见了喊打喊杀的声音，跑过去才发现，百姓们已经与内城官兵、王府卫兵展开了战斗，他们这才知道，闯祸了，还不是一般的祸患。
　　至于王府的那群人，一开始还没意识的严重性，直到火焰在内城燃起，他们也才意识到了严重性。
　　而这群人在慌忙之中逃跑着，陆戎跑着，还不忘把陆玖抱在怀里，紧紧呵护着。
　　至于陆家的小少爷，一见到城内乱了起来，也就赶忙了跑了出去，早点离开这个爹，自己就越早自由，于是他刚跑出去，就撞到了老六。
　　老六看见这小子，直接就如同过往一般，揪住他头发然后直接抱着跑了，毕竟他没胆子多待啊，要是到时候知道这祸是他整的，估计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夜色逐渐褪去，东方逐渐升起鱼肚白，一场起义，直接就将城里的权贵全都杀了，内城里的士兵们见到这一切，再无力抵抗，各作鸟兽散了，生怕上面怪罪下来。除了那个域府府相刘卿，他没死的一个原因是，他百姓权贵两边通吃，关系都还不错，另一个原因就是跑得快，在宁王陆戎死的时候，还将自家女儿陆玖托付给了他。
　　而各家的孩子也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乖乖地认错之后，就又开始了平静的生活。
　　但是对于彻底带着陆家小少爷陆易跑了的老六来说，他将踏上一条不归路，毕竟他已经不能在华安府依靠谁了，只得离开。
　　而陆玖，也跟着刘卿一同北上，在几个月后到了清痕域去。
　　毕竟宁王都死了，他待那地方，朝廷管不到，又找不到个人为其效力，也就只能回自己老家清痕域霞悦府去了。
　　而这一回，他也就把陆玖当作了自己的女儿，毕竟其他亲人都没来得及跑，估计现在也不知道在华安府哪里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