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花开》唐七洲

21、第二十一章

　　凤城接着翻找，又一连找到好几个印有“国亓”的银元。

　　凤城惊了。

　　卫冉有为何会有官银？

　　要知道，私藏官银是死罪，当年韩家上百口人就是死在这个罪名之下的。
　　如果上报，那么卫家将会同韩家一般，被满门抄斩。

　　凤城呆呆地看着那些个被挑拣出来的官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上报吧，这是大亓死罪；上报吧，又有那么多无辜的人被牵连致死。

　　“唉。”凤城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推门而进的南宫泠听到了凤城的叹息声，不明所以的他开口询问道，“好端端的怎么还叹起气来了？”
　　“南宫泠，你来的正好。”凤城仿佛看到了救星，连忙将南宫泠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嗯？怎么了？”

　　南宫泠与凤城刚回到巡游船时，他便被赵睿叫去商讨要事，直到这时才结束。商讨一结束，南宫泠便径直来找了凤城。

　　“你看。”凤城将檀木桌上那些个官银拿到南宫泠面前，示意南宫泠查看。
　　南宫泠见状便拿起其中一个银元查看着。

　　不过片刻，南宫泠原本柔情的双眸变得严肃犀利，神色也紧绷了起来。

　　“官银？”南宫泠看向凤城，双眸又变得柔情开来，“这是在卫冉有还的钱里面发现的？”
　　“嗯。”凤城点点头，“我们要上报吗？”
　　“私藏官银是死罪，自然是要上报的。”南宫泠双眸微敛，“不过，我们先不着急上报。”
　　“嗯？”凤城满脸疑惑，“为何？”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南宫泠摩挲着其中一个银元，神情中透着几分柔情，又露着几分严肃。

　　“奇怪？”凤城愈发疑惑，“哪里奇怪？”
　　“你想啊，卫冉有怎么会不知道官银长什么模样。”南宫泠抬眸望向凤城，“那他为何还要将官银藏在这些钱财里一并给你。”
　　凤城听罢，思考了一番后，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说，卫冉有是故意这样做的？”
　　“倒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南宫泠道。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欠条都还在，钱也是他还的，他把官银一并给我，那不是自投罗网吗？”凤城属实是不理解卫冉有的做法，他现在觉得卫冉有就是傻子，而且还是犯傻犯到他身上的傻子。

　　“所以，比起说他是故意的，我倒觉得那钱财不是他自己的。”南宫泠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偷的？”凤城缓缓吐出两个字。
　　“倒也不至于说他偷。”南宫泠黑发垂落，冷峻如雪，只有看向凤城的那双眸子柔情似水，“我问你，你在家要是突然没钱了会怎么办？”

　　“嗯……”凤城顿了顿，“如若我没惹我爹生气的话，那我倒是可以去凤府库房拿些银两；若是我惹了我爹生气，那便只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喽。”
　　“同样的道理，若是卫冉有没钱了……”

　　还未等南宫泠说完，凤城便开口说道：“他也会去库房拿！”
　　“对。”南宫泠点头认可。

　　“可如果卫冉有的钱真得来自于卫府库房，那卫家岂不是私藏了官银？”凤城黑目中满是惊讶。
　　“嗯。若是真藏了，我估计卫冉有也不知道，否则也不会将官银误打误撞地拿给你了。”
　　南宫泠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疑点多，线索少，这一切不过是个猜测推理罢了。

　　“可那么多钱财中才掺杂了部分官银，如果卫冉有不知道他自己将官银给了我……”凤城顿了顿，“那么你说，卫家会不会有很多官银，然后他们为了掩人耳目将官银与其他钱财掺杂在一起，共同放在库房？”

　　南宫泠怔住了，凤城说的并无道理。

　　片刻后，南宫泠才开口道：“如若是这样的话，那一切便说得通了。”
　　“嗯？”凤城疑惑的神色明显是想让南宫泠继续说下去。

　　“十九年前，韩家满门，搜出的大量官银至今还流落在外。而当年带人将韩家满门抄斩的是凌其瑞，也就是凌大人，他与卫家有亲属关系，所以当年运输官银的担子就落到了卫律身上……”

　　根据南宫泠的记忆，凌其瑞与卫家喜结连理，娶了卫家大小姐卫书茵为妻。

　　卫书茵，原是小妾生的女儿，后被过继为嫡，是卫家大小姐。

　　南宫泠的思路似乎一下子明朗了起来。

　　“流落在外？”凤城貌似更加疑惑了，“可是表哥说那批搜出的官银已经运回国库了啊。”
　　“嗯？圣上说的？”南宫泠眉头紧锁，事关韩家，他确信韩芷芸不会骗他，可现在凤城又告诉他官银已经运回国库。

　　思路再次被打断。

　　“嗯嗯。”凤城点点头，“很久之前了……”
　　“当时从铭叔那了解到韩家满门一事，虽说证据确凿，可我感觉韩嫂嫂不是那样的人，韩家也不会做出那种私藏官银之事。所以我便去问了表哥，但表哥却说此事已经尘埃落定，让我不要掺和进来，然后还说那批官银已经运回国库，追究下去也是无用功……”

　　凤城不断叙说着，他之所以能毫无保留地告诉南宫泠，一是信任南宫泠，二是他坚信赵睿不会骗自己。
　　一直以来，赵睿待凤城都是极好的，凤城也是真心待赵睿，从不掩饰自己，这也导致赵睿极其信任凤城，有什么事也不会欺骗凤城。

　　但这件事赵睿确实骗了凤城。

　　赵睿深知此事牵扯的利益网有多大，而凤城又身处高位，身后的关系网也广，是很多人的软肋。如若他将凤城牵扯进来，那凤城必将会身陷风波，卷入利益漩涡中。
　　这并不是赵睿想要的，他这个小表弟心思单纯、天真善良，那么干净的一个小少年，赵睿实属不想让利益之下的肮脏浸染了他。

　　所以赵睿说了谎，他欺骗凤城说那批被搜出的官银已经运回了国库。其实不然，官银运是运回来了，但却只是运回了一部分，另一部分至今还流落在外。

　　而卫府私藏的那些官银正是另一部分。

　　但一直以来，赵睿都没有追究这部分官银，追究不到是其一，没证据是其二，至于其三，便是皇家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这批官银起源于先帝，先帝性格敏感，猜忌不断。正巧当年韩家的势力如日中天，所以先帝便觉得韩家已经起了谋反之心，便命凌其瑞用官银陷害韩家，杀了韩家个措手不及，导致全族除韩芷芸外全部被杀。
　　至今为止，这件事除了先帝和凌其瑞清楚外，再无其他人知晓实情。

　　即使牵扯到了韩芷芸，先帝也从未告知过赵睿实情，甚至告诫他不要追查此事，不要为了一个女人毁了大亓千百年的基业。

　　如果追查下去，那么掀起的风浪也许会覆盖整个大亓，甚至波及到南梁国。
　　只能说当年先帝设下的局太大，身处局中的人太多，好不容易经过时间的沉淀落下一段帷幕，如今官银再现，只要追查下去，那么这场局将会再次拉开帷幕。

　　南宫泠陷入了沉思，他不知道谁说得才是真的，韩芷芸那么想复仇，自然不可能会骗他，而赵睿作为一国之君，凤城又是他溺爱的表弟，有什么事应该也不会瞒着凤城。

　　究竟谁的言辞才是对的？

　　如若韩家的那批官银没有运回国库，那么一切便说得通了。
　　但如若韩家的那批官银真的运回了国库，那卫家的官银又是从何而来？

　　见南宫泠沉默不语，凤城也不再说话，他看出南宫泠在思考着什么，便也不多打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南宫泠再次开口。

　　过了许久，南宫泠才缓缓开口道：“我们先从卫家下手，顺着卫冉有查，肯定能查到些什么。”

　　可不管如何，卫家就是私藏官银，眼下是要将卫家背后摸清楚才是。
　　至于官银的来源，南宫泠想身在皇宫之中的韩芷芸一定有办法查到。

　　“好，我陪你一起。”
　　不知为何，凤城特别喜欢和南宫泠待在一起的感觉。

　　“呵，有凤小侯爷陪着，此事必定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南宫泠轻笑一声，继而调侃着凤城。
　　“你又拿我打趣！”
　　凤城装出一副有些生气的模样来，小表情拿捏到位，倒是十分可爱。

　　“错了错了……”南宫泠摸了摸凤城的脑袋，“凤小侯爷别生气。”

　　南宫泠知道凤城是装生气的，经过那么长时间的相处，他深知凤城是个性子极好的人，是不会因为一点儿小事就生气的。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愿意陪凤城演下去。

　　“哼！”凤城甩开了南宫泠的手，“那你以后还敢不敢拿我打趣了？”
　　“不敢了不敢了。”南宫泠虽然因为凤城甩开了他的手而感到一阵阵落寞，但他还是一脸柔情地看着凤城，陪着凤城闹，“凤小侯爷原谅在下吧。”

　　堂堂大亓的绝世战神将军，在战场上英勇无畏，所向披靡，是孤傲不可一世的狼；可到了凤城这，竟成了撒娇卖萌认错，终究是贪玩的小狐狸压制住了这匹孤傲的狼。

　　凤城见状，竟觉得有些好笑，这真的是传闻中那个冷峻如雪的战神将军吗？
　　陪自己闹、主动认错可跟冷峻一点儿也不搭边。

　　“那好吧。”凤城一脸傲娇，“原谅你了。”
　　“我就知道。”南宫泠眉眼间是掩盖不住的欣喜，“城城最好了。”

　　城城！
　　凤城内心一触，这是南宫泠第一次这样叫他。

　　“你怎么脸红了？”南宫泠突然凑近凤城，偏棕色的双眸柔情似水，仿佛要将凤城吸进去占为己有。

　　也许只有凤城在的时候，南宫泠冷峻的脸庞上才会浮现柔情。

　　“我……我没有。”凤城感受着南宫泠的气息，却不敢正视南宫泠。
　　“没有？”南宫泠修长的手抚上凤城红透了的脸蛋儿，迫使凤城正视着他，“城城，你要不要照照镜子？”

　　凤城清澈的黑眸对上南宫泠偏棕色的眸子，不过一瞬间，凤城便沦陷了。
　　南宫泠的眸子太好看，太诱人了，凤城内心的情感一时错杂开来，他甚至分不清对南宫泠是情还是爱。

　　“怎么不说话？”南宫泠轻轻掐了一把凤城的脸蛋儿，“是沉浸在我的俊美之中了吗，城城？”
　　“……”凤城刚想开口说话，但一下子又被南宫泠这句话生生噎了回去。

　　什么狗屁冷峻，全都是假的！

　　“你叫我城城，那我是不是应该叫你泠泠啊？”凤城奋起反击，既然南宫泠调侃他，那他便调侃回去。
　　“嗯——”南宫泠思考了一番，随后附在凤城耳边，轻声道：“除了泠泠，你还可以叫我阿南、阿泠，当然，叫泠哥哥也可以。”

　　泠泠，阿南，阿泠，还有泠哥哥。

　　南宫泠那低沉好听的声音一直回荡在凤城的耳畔间，久久挥之不去，逐渐扰乱了小少年的心房。

　　“怎么又不说话了？”南宫泠贪婪地沉浸在凤城身上散发的花香味中，愈发的无法自拔。
　　“我……”

　　凤城刚吐出一个“我”字便被门外清脆的敲门声打断。
　　“咚咚咚……”

　　“小侯爷。”
　　“公子。”

　　是凤铭、潇白和落尘。

　　三人见无人应答后，便推门而入，想要一探究竟。

　　而屋内的凤城与南宫泠见状连忙分开，看着进来的三人，凤城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最先开口道：“怎么了？”
　　“啊？”凤铭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您让我去买些吃的回来吗？”

　　看着凤铭、潇白和落尘手中拿的众多吃的，凤城这才恍然大悟——是自己让凤铭去买吃的了。

　　“哦哦。”凤城慌忙点头应答，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怦然。
　　“这些都是金陵的特色小吃，我买了好一些，够您和南宫将军吃的了。”凤铭将手中的特色小吃一一摆到凤城面前，抬眸瞬间发现了凤城红彤彤的脸蛋儿，随后一脸担心地问道：“小侯爷，您怎么了？脸怎得这般红？”
　　“啊？我没事我没事。”凤城连连否认，“可能是天太热的缘故吧。”
　　“那我去给您取些冰块来。”

　　凤铭说罢便要去取冰块，却被凤城拦住。

　　“不用不用，我过一会儿就不热了。”凤城掩饰的痕迹愈发明显，“那个铭叔，你拿一些吃的去给我爹还有表哥送去吧。”
　　凤城连忙转移话题，硬是将“脸红”这个事情搪塞了过去。

　　“哦好。”凤铭点点头应答，拿起部分特色小吃便出了房门。

　　凤铭前脚刚走，南宫泠后脚就开口道：“你们俩还待在这干嘛？”
　　“我们又没有任务。”潇白吐吐舌头，“怎么，打扰到您和凤小侯爷私会了？”
　　“嗯。”南宫泠一把拉过凤城，将他揽在怀里，“是严重打扰。”

　　“我靠？你俩真的……？”潇白见此直接惊掉了下巴，他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但现在看来，这个玩笑好像是真的。
　　“如你所见，真的不能再真了。”南宫泠一手紧紧揽着凤城，另一手勾起凤城的下巴，眸子中的柔情仿佛要溢出来一般，“你说对吧，城城？”

　　凤城被南宫泠紧紧揽在怀里，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看着南宫泠那张近在咫尺的冷峻脸庞，凤城不禁吞了吞口水。

　　“凤小侯爷，是真的吗？”潇白此刻很是期待凤城的回答，他想再次确定此事是否属实。
　　“嗯……是，是真的。”凤城说着，他被南宫泠抱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却还是配合着南宫泠。

　　也许凤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心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那是小少年的怦然心动。

　　“我靠，你听见了吗？落尘，你听见了吗？”潇白逐渐激动起来，“我们有将军夫人了。”
　　“嗯。”落尘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我们有将军夫人了。”

　　“我靠，公子你行啊。”潇白笑得像朵花，“那么快就搞定将军夫人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找将军夫人了呢。”
　　“你会说话吗？”南宫泠白了潇白一眼，“不是不找，是未遇到倾心之人。”
　　“是是是，公子说的最对了。”潇白连连认可，“您这二十年来找不到将军夫人都是因为还未遇到凤小侯爷。”
　　“嗯。”南宫泠将凤城揽得更紧了些，“城城和我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

　　凤城怔住了，他分不清南宫泠说得是真心话还是玩笑话。

　　可能是玩笑话吧。
　　可能就是玩笑话吧。

　　“好肉麻。”潇白说道。
　　而落尘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给你们个任务。”南宫泠说着。
　　“是给我们个任务，还是不想让我俩打扰你们亲密？”潇白自以为看穿了南宫泠，便嬉皮笑脸地问道。
　　“任务。”南宫泠拿起檀木桌上的一个官银扔给了潇白，“去盯着卫冉有。”

　　潇白一把接过南宫泠抛来的银元，仔细看了一番后，道：“官银？卫家私藏官银？”

　　“落尘。”南宫泠并未回答潇白的问题，他将目光转向了落尘。
　　而落尘也是迅速会意。

　　“是，属下明白了。”
　　说罢便拉着潇白迅速出了房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巡游船，去执行任务去了。

　　次日。

　　自从昨日将军夫人一事后，凤城和南宫泠的关系好像有变化又好像没有变化。
　　凤城也没有再追问南宫泠，南宫泠也没有再表态，他只好把这一切当作一场玩笑，但小少年的怦然心动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扩展。

　　“公子，查到了，查到了！”刚跑进屋的潇白急匆匆地说着，“我们查到了卫家的密宅，卫冉有现在就在那，落尘也已经带人守好了，随时都可以抓他一个人赃俱获。”
　　“干得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南宫泠说道。
　　“我也去。”一旁的凤城拉住南宫泠，生怕他落下自己。
　　“没说不带你去。”南宫泠顺势摸了摸凤城的脑袋，偏棕色的双眸柔情似水。

　　“呦呦呦，真是甜蜜啊。”潇白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脸。
　　“带你的路。”南宫泠对凤城和对潇白的态度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得嘞！”潇白无奈地应答道。

　　几人很快到达目的地，但好像来晚了一步。

　　有人先他们一步查封了这里。

　　“落尘，怎么回事？”南宫泠一行人躲在暗处，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公子，是苏琼霄。”落尘如实回答，“潇白刚走，苏琼霄便带人查封了这里，卫冉有也被他们带走了……”

　　“他们走了多长时间了？”凤城突然问道。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落尘回答说。
　　“我们先回去。”凤城最先反应过来，“回去看看情况再说。”
　　“嗯，好。”南宫泠完全同意凤城的想法。

　　于是乎，几人又匆匆忙忙往回赶着，很快便回到了巡游船上。

　　几人刚回来便看见卫冉有手脚都被铁链铐住，并被人送往了金陵牢狱，而苏琼霄也带人去往了卫府。
　　看到这一幕，凤城与南宫泠皆是一头雾水。

　　这一切发生得都太突然了，就好像被人掌控着一般，让人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