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天》十七梨子

1、第 1 章

　　落地窗外，一片银白。

　　又是一年凛冬。

　　我用空洞的目光望向了茶几上的相框。

　　盖了厚厚的灰层，是常年不擦的证据。

　　看来，他到底是放下我了。

　　发黄的照片没能将少年的鲜活压下半分。

　　他穿着白色病号服，微微笑着看向镜头，眼里是化不开的幸福。

　　薛添，下雪了。

　　你，过的还好吗。

　　我是一缕游魂。

　　或许因为强烈的执念，我没有在死后直接去往天堂，而是留在了人间一段时间。

　　今天是……是我的忌日。

　　也是我死后的第八年。我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试图将我的魂魄拉离人间。

　　在人间游荡了两千多天，终究是要回去了。

　　这么久来，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男朋友，薛添。

　　但他要结婚了。

　　我死后的第八年，我最爱的人，要结婚了。

　　我为他高兴，但也无法不感到痛苦。

　　不过，只要他能幸福，只要他永远快乐，我便知足了。

　　我叫常逢夏。

　　父母将对我的美好愿景都寄托在了这个名字之中。

　　常逢盛夏，常怀热烈之心。

　　但我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望。相反，我的性格是内向而有些孤僻的。

　　所以不善交际的我基本上没什么朋友。

　　直到那天。

　　我想，我永远忘不了那天。

　　那时是高三。

　　“逢夏，你物理不是一直不太好吗，你薛阿姨家孩子正好今天高考完，物理都快满分了，我让他来给你补补。”

　　我默默应下，便不去在意。

　　对于我来说，多认识一人和少认识一人并无太大差别。

　　不论一开始他们如何有耐心，如何和善，最后都会因为我的无趣而离开。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他。

　　炎热的午后，我歪着头看着铺满一桌子的物理试卷便觉得有些头大。

　　我极为偏科，常常英语，语文都是极高的分数，而物理老师则对我十分头疼。

　　各种各样的补习班也不是没有试过，只是见效甚微。

　　所以这一次我也同样没抱多大希望。

　　“小添，你来了。她屋子里呢，直接进去就行。”

　　“哦对了，小添，逢夏她有点内向，你和她多多交流。”

　　“好，阿姨，我知道了。”

　　薛添点了点头，换上棉质拖鞋，往里走去。

　　“咚咚”

　　他居然还敲了敲门。

　　“进来吧。”

　　推门而入的瞬间，或许是外面的光线太过耀眼，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让我一瞬间恍了神。

　　少年很高，清瘦，皮肤白到近乎病态。

　　生了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但眼底不见情绪，双眼皮褶皱很深，高挺的鼻尖处长了一颗深棕的痣，颜色略浅的嘴唇更添一份疏离。

　　怎么瞧都不像是学霸的模样。

　　倒是有点像现在流行的……怎么说来着？

　　高岭之花。

　　不过我本就不爱说话，自然也没主动开口。

　　只是下意识觉得眼前的少年似乎有些不好相处，怕是独处时有些难熬。

　　我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只求快点结束。

　　少年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我乱糟糟的桌面没说什么，修长的手指拿过一旁的椅子径直坐了下来。

　　被别人看的有些心虚，我急忙将桌子上的东西整理干净。

　　“你好，我是薛添。”

　　“常逢夏。”

　　“嗯，我知道。”

　　我有些诧异的转头去看他，他却只是从包里拿出几张卷子。

　　“这是我自己设计的物理试卷，你先做一下，我看看你的水平。”

　　我很惊讶，本以为对方也不过是来应付差事的，没想到竟然如此上心，让我未免有些羞愧。

　　只是这良苦用心怕是要被我糟蹋了，因为他明显是高估我了，这卷子我读题都困难，更别说是做了。

　　看着他拿起红笔在上面画的叉号，我突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基础太差，我今天先帮你把书本上的东西过一遍。”

　　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话题，少年似乎真的是来帮我补习功课的，从头到尾都极为专注，连带着我那点想偷懒的小心思也只能收了起来。

　　一个小时下来，我对少年的印象便好了许多。

　　他的思路真是别具一格，十分清晰而明了，并且他讲的非常生动，完全不是死板的生搬硬套答案。

　　每当遇到我不会的知识点，薛添总会耐心的把它拆开了，揉碎了讲给我。

　　我所未涉猎的领域，竟然还有这么多精妙的东西。

　　他真的，好聪明。跳脱而有条理的思维让我明白这绝不是单单靠努力就可以达到的。

　　因为一道习题，我迟迟没能搞明白，他不厌其烦的给我讲了一遍又一遍，眼看着天都黑下来了。

　　“小添，这么晚了，在阿姨家吃过饭再回去吧。”

　　“不了，阿姨。我妈还在家里等我，明天我再过来。”

　　“还不赶紧送送人家。”

　　看着一旁母亲的眼神，我立刻乖巧的跟在少年身后将他送出了门。

　　只是我此时难免有些心神不宁，一开始我对他有些误解，态度也比较冷淡，所以生出了一丝愧疚。

　　“小心。”

　　我一路都在走神，连带着地面凸起的石头都没注意到。

　　还是少年眼疾手快扶住了我的手臂，才没让我摔倒。

　　第一次和他距离这么近，我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

　　“快进屋吧，还有别愁眉苦脸的，开心一点吧。”

　　“况且你还有……这么好的家庭。”

　　汽笛声有些大，我没听清他的后半句。

　　“什么？”

　　“没什么，下次我给你带一些好吃的吧，做对了有奖励。”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薛添的笑容，原来是那样的绚烂，像他这样的人走在哪里似乎都是焦点吧。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神情有些暗淡。

　　我长得并不讨喜，美其名曰“厌世脸”，其实就是放松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很无语。

　　长得太冷，或许也是我没有什么朋友原因的一环吧。

　　刻意摆出的笑容总是僵硬且怪异。

　　久而久之，我便也不爱笑了。

　　在吃饭的时候，母亲无意间提起了薛添，说他成绩又好，长得也好，就是天生身子很弱，似乎每天都要吃药。

　　我不仅又想起了刚刚从少年身上闻到的淡淡苦涩的味道。

　　原来是药味。

　　自此，我开始每天期盼着下午。

　　期盼着两个人坐在书桌前，哪怕是那些枯燥无聊的物理课本，此时都变得生动起来。

　　后来他再拿过来的物理试卷，我做对的越来越多，连收到的奖励也越来越多。

　　我们的话题也不再是只有物理。

　　直到有一天夜里，我站在窗户边，看着窗外的星星，突然发觉我似乎有了一个秘密。

　　有了一个暂时不能说出口却又疯狂想要实现的秘密。

　　在他的帮助下，我的物理成绩直线上升。

　　连带着母亲看到时，都觉得十分惊讶。

　　于是我便借着感谢他的名义邀请他一起出去玩。

　　只是高三的学习生活总是繁重的。

　　说是出去玩，也不过是一起散散步而已。

　　可对于我来说，能跟他待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让人无比轻松心安。

　　“我们晚上一起去骑单车吧。”

　　他很快接受了我的提议。

　　我想我会永远铭记那个夜晚。

　　晚风温柔，星星灿烂。

　　湖边吹来的潮湿气息，让面颊泛上绯红。

　　难的凉爽的夜晚，我们两个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并排骑着。

　　什么也不说，就只是自由的往前，往未来走去。

　　此时此刻，我们不需要目的地，可以摒弃一切喧嚣。

　　“看来再有几天，我这个老师怕是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他率先打破沉默。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现在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礼貌疏远，甚至我能察觉到他带着些许温柔。

　　“怎么会，你一直都是我的老师。”

　　“对于你，我还有很多要学的。”

　　藏在心里很久的话此时竟然不经过大脑的说了出来。

　　我傻在了那里，下意识转头去看他的反应。

　　可是少年表情却没什么异样，只是也偏头看向了我，眼里盛着璀璨星河。

　　“小夏这么聪明，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

　　“我们做个约定吧，等你高中毕业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的眼神太过于炙热，我没有出息的落荒而逃，匆匆离开。

　　自然没有看到他在片刻后接起电话又慌张离开的身影。

　　这个约定也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秘密，我开始比平日里更加用功的读书学习，以至于常常熬到很晚才入睡。

　　一抬起头便能看到少年送我的小泥人，那是我的模样。

　　只是和我本人不同，这泥人是带着笑脸的，似乎是可爱版的我。

　　“这个送给你，我亲手捏的。”

　　“希望在我不在的时候，它能陪着你。”

　　少年当时的话语还一直在我的耳边，看到泥人，我脑海中便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他的脸，用手戳了戳它。

　　“小泥人，你说，等我高中毕业之后，我就成年了。”

　　如果让他当我男朋友，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似乎就连上天都如此眷顾我们，我的成绩终于在模拟考试时达到了全年级前一百名的地步。

　　要是照这个成绩，只要在高考中正常发挥，我便有机会和他在同一所学校。

　　一想到可以成为他的学妹，天天都能见到他。

　　我便按耐不住自己这一颗雀跃的心，以至于别人害怕的高考成了我最期盼的事情。

　　只是我没想到在高考前夕，我竟然发烧了。

　　命运之神没有眷顾我。

　　在考场外，我脸色惨白的蹲在地上，头晕目眩。

　　“同学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声音艰涩的说不出话来，如今我还不能倒下。

　　我不想再等一年了。

　　我强撑着痛苦，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走进考场，深呼吸，勉强让神志清醒一些。

　　不过是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对于我来说却度日如年。

　　一出考场，我便彻底倒了下去。

　　周围人的尖叫声，离我越来越远，再次清醒过来时便是消毒水的味道。

　　我慌忙的想要拔掉针头。

　　“时间来不及了，我还要去考场。”

　　少年心疼的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冷静一些。

　　“别急，还有一个小时，再休息一会儿吧。我给你买了粥。”

　　听着他的声音，我竟然真的慢慢安静了下来。

　　以至于他亲自给我喂粥的时候，我还有做梦般的恍惚。

　　下午考试的时候，虽然还是有些痛苦但总归比上午强了许多。

　　我一直强撑着精力，度过了这两天，直到所有的科目都考完，我才崩溃的哭出了声。

　　其实只发了一天烧，但分数都是实打实的。

　　“怎么办，这次怕是要考砸了。”

　　我对不起我的父母，他们对我寄予了厚望，我更对不起，薛添。

　　我再也不能跟你去同一所学校了。

　　对不起。

　　这些话，我只能放在心里。

　　考完后的那几天，我一直不想见人，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结果。

　　看着桌子上厚厚一层的草稿纸，我忍不住蜷缩在床上小声抽泣起来。

　　母亲在知道事情之后，对我并没有多加责备，只是说，如果我不满意的话，可以再复读一年。

　　一想到，他的承诺还有一年才能兑现，甚至在这个期间，他可能会有了新的女朋友，会出现很多我参与不到的事情。

　　我的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流。

　　“阿姨，小夏还在房间里吗？”

　　再次听到他的声音是一个星期之后了。

　　这些天他一直在跟我发消息，但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便一直逃避着。

　　直到这一天，他站在了我的面前，将我从床上拎了起来，甚至颇有些强硬的让我洗漱干净，换件衣服，说带我出去散散心。

　　我其实没什么兴致但只是下意识的想跟他待在一块儿。

　　纠结了片刻，我还是磨磨蹭蹭的换好了衣服。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每个人都有感到痛苦的时候。”

　　“病痛折磨，亲人离世，事业打击，爱情受挫。痛苦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你知道吗，当你为了一次考试而崩溃流泪的时候，有些人正忙于生计，有些人拼了命的想活着。”

　　“有人被苦难打倒，这不丢人，但我更希望，你能是迎难而上，站起来的那部分。”

　　“小夏，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情。”

　　少年的声音不复平时里的清脆干净，多了几分沙哑。

　　我呆呆地抬起头，手里还拿着他刚给我买的冰淇淋。

　　“我父亲是个赌徒，欠了一屁股债。他也是个懦夫，在无力偿还之后便直接跳楼去世了。”

　　“母亲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大病了一场，即使过去了很久也需要时刻在医院里进行治疗。”

　　“所以我经常上了一半课就被一个电话匆匆叫走，那是医院的电话。”

　　似乎是看我的表情太过于凝重，少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以往十分明媚的笑容，今天却让我觉得有些心酸。

　　“不过，好在都快结束了。”

　　若不是我一直神经紧绷着，怕还真听不到这句话。

　　“我妈……解脱了。”

　　说最后一句时，声音的极轻，随着风飘散在空气中，除了自己，谁都没有听到。

　　“所以小夏，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之前不是说高中毕业，我便会许你一个奖励嘛，这段时间好好想想。”

　　一直回到家之后，我脑海里还在回想着他说的话，倒是也顾不上自己的烦恼了。

　　“妈，小添哥哥他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说起这个，母亲的眼神暗了暗，手里的动作顿了一瞬。

　　“这孩子也是一个苦命的，年纪轻轻就背负了许多债务，每天都在不停地打工。”

　　“我也是心疼他，所以让他帮你补习功课。毕竟他自尊心强，我们这些做街坊邻居的就是直接给他钱，怕是他也不会要。”

　　我赶紧跑回房间里，将自己存了许久的存钱罐拿了出来，细细的数过里面的钱。

　　第二天一早，我主动带着早餐来到了他家门口。

　　“你怎么来了？”

　　对于我的出现，他十分意外甚至下意识地将门关上了，估计不想让我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当然是来找你兑现我的愿望！”

　　我拉着他来到了一家彩票店。

　　“最近真是太倒霉了，咱们去刮奖吧，去去晦气。”

　　对于我任性的行为，他只是笑着，没多说什么，但是我也强硬的让他也买了一张。

　　“哇，你好棒呀！竟然中了五千块钱。”

　　我拼命地向一旁的售票员姐姐使着眼色。

　　对方忍住笑意，非常专业的走过来，恭喜他十分幸运。

　　领完奖之后，我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下来，拉着他走在小路上。

　　“小添哥哥，我说什么，你都可以帮我实现吗？”

　　他挑了挑眉，点了点头。

　　这是他难得有少年气的时候。

　　“那我希望小添哥哥，可以每天开心，永远都幸福，好不好。”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我拉着他去超市买了好多啤酒，趁着母亲不在家，和他喝了个天昏地暗。

　　原本他还想拦着我，后面自己喝的我拽都拽不住。

　　其实我原本的心愿不是这样的。

　　但是我现在突然觉得，他开心似乎更重要一些。

　　经过这一晚上，我感觉我们之间的氛围有些细微的不一样了。

　　以往我能看出来他对我只是哥哥式的关心，现在也多了几分其他的情绪。

　　我也是足够幸运的。

　　虽然高考的成绩比我想象中的要糟糕一些，但是填志愿的时候却意外捡漏，上岸了一所还不错的学校。

　　“砰砰”

　　熟悉的敲门声。

　　他捧着一束鲜花来到我家门口，正式开口请求我做她的女朋友。

　　“你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你曾说我陪你度过了最难的一段时光，但你知道吗，在我快落入深渊时，是你抓住了我。”

　　我一直以为我掩藏的很好。

　　可是看到他给我买的最新的手机，我就知道那五千块钱的秘密怕是早就被发现了。

　　我母亲也很满意他，所以我们成了别人口中的神仙眷侣。

　　在大学期间，他经常过来找我。

　　后来干脆我们两个人搬到的一起，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每天一睁开眼便能看到心爱的人睡在自己旁边，转过身抱着他，两个人再继续睡个囫囵觉。

　　一起准备早饭，一起去看日出日落，一起去超市购物……

　　毕业后，我和他还有好多好多要一起做的事情。

　　有段时间我们都各自忙碌，那个月基本没怎么见过面。

　　“逢夏，我面试的那家公司通过我了！”

　　我看着自己手机里的理想公司录用通知短信，会心一笑。

　　“今晚终于有时间见你啦！”

　　多好啊，如此顺利。

　　我们可以一直这么幸福到老。

　　至少当时的我们是这么想的。

　　“竟然下雪了。”

　　我激动地跑到窗外，站在雪地里，看着莹莹雪花，眼神中是忍不住的喜悦。

　　在我住的地方，几乎从来没有下过雪。

　　“小心一点，我帮你把围巾带上，一会儿别冻感冒了。”

　　“小夏，虽然这个时候散□□漫细胞不太合适，但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话，还是想告诉你。”

　　“四季无你，常逢雪天。”

　　“我说真的，你就是我世界里的无尽夏。”

　　我感觉此刻空气都冒出了粉红泡泡。

　　我傻傻地笑着，任由着他帮我围上围巾，突然想起了韩剧里的场景。

　　“一般下雪天的时候，男女主都会去吃红薯，咱们去看电影吧，看完电影我们也去吃红薯好不好。”

　　“好。”

　　对于我的要求，他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

　　甚至那天他还为我准备了一个惊喜，只是这些都是在我死后才知道的。

　　看完电影之后已经是夜晚了，但是我的精神头却依旧很足，不想回家。

　　“你等我一下。”

　　他向前面走去，那里站着一个小女孩手里拿着许多玫瑰花。

　　查觉到他的用意，我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

　　可是下一秒，我突然觉得自己身子一凉，意识开始涣散。

　　我低下头，血迹从身前蔓延，盛开出一朵艳丽到近乎妖冶的花。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看着他狼狈朝我跑过来的样子，我突然很想哭。

　　再睁眼就是医院了。

　　我记得他在我左侧的病床上，精神好的不像个病人。

　　他总是安慰我没事的，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让我跟他合了一张照。

　　他脸色反常的有些苍白，嘴唇都快要褪去血色，沙哑的说——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但某个早晨，我还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我死了，死在了我们两个人最相爱的那一年。

　　甚至他看完电影的那晚还想向我求婚。

　　我几乎可以预见到我们的未来该多幸福，可这一切都终止在了那个下雪的夜晚。

　　模糊记忆中，好像有个人整日整夜的酗酒，靠着安眠药度日。

　　一定是他吧。

　　我想去安慰他却也无能为力。

　　最终还是由我母亲出面说服了他。

　　他花了足足八年的时间才走出来，眼下终于要跟另一个女孩结婚了。

　　看着他能重新找到自己的幸福，我的执念也该放下了。

　　那股力量越来越强，我快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吗？

　　我精神有些恍惚，一不小心碰倒了一个花瓶。

　　花瓶清晰碎掉的声音，还在耳边。

　　我怔怔的看着手上被划出的鲜血，愣在了原地。

　　我……我没死？

　　我拼尽全力跑到卧室，努力辨认着那张遗照。

　　本应该摆着我的黑白照的地方，挂着一张……俊秀的脸。

　　那个幻境，轰地一声碎裂了。

　　原来……原来死的不是我。

　　冰冷的酒瓶，悲寂的夜晚。原来都是我的记忆。

　　那年我们确实遇到了杀人犯，只不过死的人，是他。

　　在我肩部中了一刀后，他义无反顾的冲了过去，和歹徒搏斗了起来。

　　他怎么那么傻，别人有刀，他只能肉搏。

　　本就不好的身体只能硬撑。

　　他运气真好，没伤到脸，最后还骗了我那么久。

　　那带着血的钻戒如今戴在我的手指上。

　　“逢夏，你这么好，我们下辈子还会遇见的。”

　　“说什么呢，我们这辈子也要在一起！我们都会没事的。”

　　为什么呢。

　　他那样好的人，为什么命运这么苦。

　　几乎没有父母关爱，每天筋疲力尽，成熟的不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他难道连生命都不配拥有了吗。

　　母亲听到声音，满脸担忧的跑了出来。

　　“小夏，已经过去八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雪花飘散，落在窗上。

　　为什么又下雪了？

　　四季无你，常逢雪天。

　　“若是小添在天之灵，也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在天之灵吗？我抬起头。

　　两千多天前的夜晚，有人手捧玫瑰花从一片月色中笑脸盈盈的朝我奔来。

　　此刻风雪寂静，我看到了八年前的那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