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错》枳余枝

34、作新春

　　“哥哥，我们不贴福字吗？” “贴。”陈洲越答。 宋青舟转头看向他，小少爷眨眨眼：“不过要自己写。” 须臾，三人来到书房，书桌上摆好了红纸和笔墨砚。 陈少爷自告奋勇：“我来研墨！” “我也要！”小姑娘附和。 宋青舟不知这两人给自己安排了什么工作，于是试探性开口：“那……” “先生来写。” “哥哥写！” 宋青舟眉头轻挑，双眼弯起，笑说好。 他提笔点墨，墨水在红色福纸上晕开，不出多时便写好了“福”字。

　　说书之人，书法笔势矫若惊龙，陈洲越见过宋青舟写的字，是不同于这“福”字的。 陈洲越凑近了瞧着：“先生换了书体？” “嗯，”宋青舟偏头本是想看看身边人的，却不想自己的呼吸也同陈洲越融合了一些，他正过头，“写这个，字要遒劲些才好。” “好看，先生写的就是不一样。” “别胡夸。” “哪有，这是真心话。” 小姑娘在一旁支着下巴看两人互动，倒是乐得自在。 “春联呢，也要写吗？” “是。”

　　陈少爷放下墨条，拿起一支毛笔，蘸过墨后便开始写。 “我写上联，先生写下联，欢欢……” “我写横批！”小姑娘抢答。 “嗯，欢欢写横批，先生看如何？”

　　“就这样办吧，”

　　春联这一事，陈洲越早在几月前就打算好了，不多时便作好了上联。

　　这是他用了好多时日才想出的令自己十分满意的上联，他眼含期待的看向身旁之人。

　　宋青舟缓缓念出，眉眼带笑地睨向小少爷，夸赞道，“不错。”

　　短短两个字，就让陈少爷乐得升了天，他闭上眼睛，下巴微抬：“那是，这么多年的书可不是白读的。”

　　他趁着小姑娘低头作画的功夫偷偷亲了眉眼带笑之人的脸颊：“再说，近朱者赤嘛，我跟了先生这么久，没点文采怎么行呢？”

　　手臂又挨了一下，陈洲越毫无所谓地耸耸肩：挨一下打怎么了？反正亲到了，不吃亏。

　　宋青舟脸皮再厚也比不过这位少爷，脸颊浮起薄红，他淡定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往那边些，我好写字。”

　　陈洲越听话地让出位置，眼睛一瞬不顺地盯着爱人侧脸。

　　他的目光太炽热，宋青舟拿起毛笔蘸墨：“别看我。”

　　陈洲越不作声，宋青舟倒没再说什么，从容地提笔在纸上落墨，一手将微长的衣袖向上轻拽着，露出小截的细腕。

　　他刚写不过两个字，手腕就被如火一般的大手握住，宋青舟挣了两下，不光没挣开，还在纸上留下了两道墨痕，这张纸算是写废了。

　　“松手。”

　　“不要。”

　　宋轻欢饶有兴趣地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个哥哥，她打了个哈欠，出书房找水喝去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宋青舟眉心一跳，手腕被人牵起，随之而来一阵刺痛。

　　他用空闲的左手轻弹恶犬的额头：“怎么又咬人？”

　　陈洲越刻意做出吃痛的表情，双眸含水，满眼委屈地看向似有些羞愤的宋先生。

　　他松了口：“哪有……”

　　白皙的细腕上殷红的咬痕格外显眼，宋青舟垂眸看着，对陈少爷睁眼说瞎话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

　　“怎的这般不听话。”

　　“我哪里不听话？”不服气的少爷反驳道。

　　“方才突然抓我手腕作何？”

　　陈洲越指腹轻抚着那道咬痕，一脸无辜地笑着：“咬啊。”

　　就知道会这么说

　　宋青舟不再理他，若无其事地给毛笔重新蘸墨。

　　陈少爷见先生不理自己，以为宋青舟是真的生气了，他扯扯那人腰处的衣料：“先生。”

　　宋青舟依旧不理，小少爷觉得自己要委屈死了：“先生，你说句话呀，别生气好不好？”

　　“头低下来。”

　　宋青舟唇边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睨向陈洲越的眼神中仿佛带了钩子，勾得陈少爷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凑近他。

　　鼻尖一点湿意，毛笔的软毛刮得小少爷鼻子泛痒，他没反应过来，抬起手便想抹，可这一动作却被人制止了。

　　“不许擦。”宋青舟眉头微紧，可不论他面色再怎么严肃，也掩不住那满眼的笑意。

　　“先生……”怔愣片刻，许久才缓过神，“先生在我脸上画墨了？”

　　宋青舟忍俊不禁，但不答他。

　　房门被打开，宋轻欢这个小姑娘端着水杯走了进来，步步都透着“小心”二字，紧皱的眉头莫名带着喜感。

　　她谨慎的将水杯放在书桌上，在确保水杯无恙后，小姑娘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转头把门关上了。她回过身，本想继续神游的，却不料看到了黑着鼻子的陈洲越。

　　她紧绷着脸，好奇地问：“小越哥哥，你……”

　　小姑娘憋笑能力实在太弱，她放声大笑起来。

　　“……”

　　“先生，你看，欢欢她笑我。”陈洲越戳戳身侧人的腰窝。

　　宋青舟灵活一躲：“别碰，跟小孩子计较什么？”

　　“哦，”陈洲越盯着宋青舟弯成月牙的双眼，陷入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你也笑我。”

　　宋青舟笑着在小少爷脸上又添了几笔，玩得不亦乐乎：“怎么不让我笑啊？”

　　“嗯……”小少爷傻笑两声，那模样好比地主家的傻儿子，狗见了都得绕道走，“让，不过今晚得叫我多亲几下。”

　　“去。”宋青舟拍开他的手，“再说吧。”

　　待笑意被平复后，宋青舟换了张纸，重新落笔。

　　不多时，他将笔搁置在一旁：“好了。”

　　陈洲越看着宋青舟作的下来，一通猛夸。

　　宋青舟打趣道：“真会捧呢，陈少爷。”

　　宋轻欢凑上去看看，小脸皱成了苦瓜：“哥哥！这个字我不识得。”

　　她指着翙字说道。

　　宋青舟笑着将那字念了一遍，小姑娘跟着念了一遍，后又重复了好些次，待记住后才点头。

　　“该我啦！”小姑娘乐呵呵的，“哥哥给我写。”

　　“好。”宋青舟笑着应下。

　　横批他也已想好了，因他知道就轻欢这个性子，必会怕自己写得不好而坏了这一副春联，所以最终还是要找人帮她的。

　　宋青舟在先前作废的那张纸上写下四个字，并教小妹念了一遍。

　　“安萦新朝……”小姑娘重复了几遍，旋即自信满满地接过笔，照着哥哥写的，在红纸上誊抄了一遍。

　　轻欢年纪虽小，但字体规整，不潦草，不凌乱，虽有些稚嫩，但总归是好看的。

　　陈洲越看了后惊讶于一个十岁的小姑娘竟能把字写得如此美观。

　　“欢欢写字这般漂亮呢！”

　　小姑娘哼哼两声，心里乐开了花。

　　“嗯，三岁起便跟着我练字了。”宋青舟揉着小妹的发顶，“写的很好。”

　　宋轻欢打小不太喜欢看书，若不是她感兴趣的，那么这书读不了几页便会被丢在一旁。

　　但在哥哥练字时，她总爱上前捣乱，哥哥温柔，没有脾气，只会笑着说：“你啊你，是不是又无聊了？”

　　每当这句话说完，她都会被抱起，然后乖巧地坐在哥哥怀里，大手包住小手，哥哥教她书写，一笔又一笔。

　　再后来，家里多了一支小毛笔，是哥哥做给她的。这么多年下来，兄妹两人练字已成了习惯，只是后来，再没过这种机会了。

　　“哥哥！”小姑娘一惊一乍的，“你又愣神了。”

　　宋青舟回神，嘴角牵起，轻轻笑着。

　　他看向书桌上那副不知何时被人摆好的春联：“现在去贴吗？”

　　陈洲越抱起朝他伸出手臂的小姑娘：“嗯，走吧。”

　　他绕到宋青舟身后，拿手臂碰了碰背对着他的人的后背：“先生不走吗？”

　　“拿春联。”

　　小少爷看着，宋青舟稍稍俯身，将桌上的对联拿起，先他一步出了书房。

　　楼下四人正热火朝天地打着麻将。

　　“糊了。”付漓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轻声吐出这两个字。

　　“阿漓啊，又叫你赢了。”林意面上带喜，“没想到你打牌这么厉害呢！我都赢不过你。”

　　“伯母，这才两局，我不过是照猫画虎，恰巧赢了。”

　　几人笑作一片。

　　陈诗意越挫越勇：“再来！”

　　“妈，”陈洲越出声，“我们去贴春联了……”

　　“去去去！”陈诗意正忙着摆牌呢，话没听完就开口敷衍。

　　“你们去不去？”小少爷放小了声音问。

　　四人没听见，激情打着牌，没一个人回他话。

　　宋青舟抬腿在前面走，双肩不停地抖动。

　　三人走出大门，陈洲越幽幽开口：“先生笑什么？”

　　“看你没人理，好笑。”宋轻欢替哥哥答。

　　陈少爷侧头看向怀中的小姑娘，一时不知作何反驳，他仰天长叹，啼笑皆非：“好吧，勉强接受这一解释。”

　　他这一连串动作，逗得小姑娘捧腹直笑，宋轻欢白嫩的脸颊笑得发红。

　　她伸手去要哥哥手里的福字：“哥哥我来贴。”

　　小姑娘止了笑声，圆溜溜的双眼紧紧盯着手中的“福”

　　“哥哥，这样正了吗？”

　　“嗯，贴吧。”

　　小姑娘将福字仔仔细细地贴在门上。

　　“好啦！”她拍拍陈洲越的手，“哥哥放我下来，剩下的你们贴吧。”

　　“好。”他将小姑娘放下，转头看向另一人，“先生来贴，可好？”

　　“嗯，拿个垫脚的来吧，最上面我够不到。”

　　“让我抱着不行吗？”陈少爷可怜巴巴地盯着宋青舟，他的宋先生一句话都没说，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个拒绝的眼神。

　　“快去。”

　　“哦。”

　　小少爷不情不愿地搬来一把木椅。

　　“等等，”宋轻欢突然出声，“我想要进去吃东西。”

　　宋青舟让开身，小姑娘进了门，说要哥哥呆在外面继续贴。

　　“不用陪。”话毕，她关上了大门。

　　宋青舟回头看了小少爷一眼，随后摆正木椅踩了上去。他接过陈洲越递来的横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