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而已》花最

1、夏日限定（上）

　　《日常而已》
　　文/花最
　　2024/2/13

　　1.
　　我幼时牙生得很不好看。

　　按照家里人的说法，我的牙从小埋着股冥顽不灵的劲儿，以至于有了后面野蛮变态的生长趋向。

　　初中毕业那个暑假，爸妈经亲戚推荐，为我找到一家市内的私人口腔医院，在那里商榷好要事后，医院的小姐姐手起刀落，吓得我当场给她随了两颗牙。

　　后来，有的牙尚在拖拉硬拽千锤百炼，有的却早已连根拔起销声匿迹。

　　我的牙就在赶往正轨的路上，风雨兼程。

　　这一程是三年。

　　真是一段对大人而言算不得长对孩子而言又算不得短的时间。

　　初中毕业后的某天，盘踞在我齿间的钢丝被彻底挪开。

　　说来奇怪，当我舌尖舔舐到光滑的牙面，竟没有如释重负的欢喜，反而一时难以适从的怪异。

　　回去的车上，爸妈眉开眼笑，他们很开心，同时也笑话我矫情。

　　牙套摘了，还不值得开心？

　　有什么不适应的？

　　你很快就能适应了，就像当初刚戴上钢丝那样。

　　我坐在后排，低着脑袋，摩挲指掌，告诫自己他们说得对。

　　再后来，我牙齿矫正成功的案例在家族里出了圈，那些从前对我爸妈说“这孩子一看就是拉牙的料子”的亲戚看见我整形之后的模样，无不惊叹。

　　“你看，这牙齿整了多好啊……”

　　“哇塞，钦钦，他们简直可以找你做代言人了……”

　　“……”

　　皆大欢喜。

　　我站在那里。

　　没人问起，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知道锐利的铁片稍不经意刮破唇肉，疼痛脆弱的滋味。

　　知道难缠的皮筋微不留神混着饭菜咽下肚肠，纠结辛苦的滋味。

　　知道暑夜室内空调冷气下，钢丝生硬地扯着固执的牙齿位移，一连牵动脑神经发作，清醒难寐的滋味。

　　……

　　反正皆大欢喜。

　　我如此以为。

　　直到我和盛放重新聚在一起。

　　2.
　　盛放是我妈妈闺蜜的儿子，与我同岁。

　　我俩勾肩搭背读完幼儿园和小学以后，他顺利考进了全市最好的中学，而我则勉强被市里常年排名老三的学校招走。

　　由于两个学校本身挨得近，我再次成了他的“邻居”。

　　初中以来，我们虽时有联系，但随年与日去，学业愈发繁重，加上学校后期对学生假期不断做出调整，导致我们那会儿周末回家的时间正好错开，所以初三整一年里，我俩鲜少碰面。

　　我和他再见面，也是在中考后的这个暑假，他主动约我出来玩。

　　3.
　　我记得那天是个好天气，高空无穷尽的碧色，仿佛可以一直游到人的心里去。

　　盛放一大早站在我家楼下，等我。

　　当我从楼上下来，在不远处看到他。

　　那家伙不知恰巧在张望什么，反正整个人背朝着我。

　　我兀自在后边打量。

　　盛放那天戴了顶黑色鸭舌帽，穿了件黑色T恤，搭了条灰色运动裤，踩了双浅色帆布鞋。

　　极简的搭配，他一贯的风格。

　　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楚。

　　那个时刻，暑天的光很随性地打在他肩上，半身的黑色像成了世间最暖的色调，不可抑制地明亮，而那人顾自慵懒地站在那里，颀长的身影，酷得不行。

　　我一步一步向他走近，越是近了，越是感叹他身材的变化。

　　好吧好吧，看来我不得不承认盛放这小子姿色见长的事实。

　　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这几年矫正结束，除了原本崎岖的牙面有所规整，脸部线条变得流畅了些，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4.
　　“倪若钦！”

　　我下意识地抬头，盛放的脸迅速映入我的眼。

　　“还没睡醒呢，大小姐……”

　　盛放低着头凑近，帽檐发茬于额前投落一道阴影，可他眉宇间那股意气风发的劲儿仿佛随时要溢出来。

　　“你好好看清楚啊，你超级无敌帅的盛哥就站在你面前，可不在地里头，别老一个劲儿往地上瞎瞅。”

　　他的话音带笑，一如既往。

　　我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却不知为何，心跳得厉害，到嘴边的名字被一通慌张地咽下去。

　　半晌才吐出一个字。

　　“哦。”

　　“哦？”

　　盛放眯着眼，又气又笑，像在嫌我反应冷漠，“你这家伙……”

　　半晌，他抬起右手，似要习惯性地去揉我的脑袋。

　　我在原地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试图一润发干的喉咙。

　　“盛放。”

　　“嗯。”

　　他明明开口很轻，却像在我耳边呢喃。

　　“在这呢。”

　　我一本正经地说：“我早就看到你了。”

　　话音刚落，他宽大的掌心径直落在我的头上，这么自然地摩挲几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大手上的茧又厚了几层，当他的掌心触及我的发顶，除了熟悉的暖意，我竟还觉得有些痒。

　　“好好好，”盛放在我面前，嘴角弧度分外明显，另一只手将一条袋子递过来，道了句，“拿稳了。”

　　我下意识接过，瞬间感受到他指尖的温热，后知后觉，才是袋子真实的分量。

　　我不禁一愣，“这是什么？”

　　耳旁传来盛放清澈的声音。

　　“给你的。”

　　“夏日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