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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首诗 ...

  •   那个吟游诗人又出现了。
      利拉瑞尔看着小酒馆门口那块菱形花纹的地毯,心里猜测还有多久那位诗人才会进来。
      两分钟?不,三十秒。黑色长发的年轻诗人接过利拉瑞尔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琉璃的酒杯中轻晃,随后尽数没入诗人红到可以说是艳丽的唇。
      “小馆主今日有心了。”诗人坐在吧台处,侧斜着身子,与酒液同色略显薄情的眼自下而上认真注视着什么时又意外的多情。“小馆主?”被诗人拖长尾音又唤了一声,利拉瑞尔才发现自己被他盯着出了神。“啊,没什么,诗人先生。我们都很期待你的到来。”绯红漫到了耳后,在银灰色发尾下异常显眼。
      利拉瑞尔不自在地避开诗人带笑意的眼神,慌忙间一口气喝光了手中冰着的酒。
      不知道今天诗人会唱什么。城外的故事,还是精灵的长诗?其实诗人先生无论唱什么都会吸引无数人目光的吧,那丝毫不逊色于斯利加尔第一美人莉莉娅小姐的容貌,犹如魔法一样总能让人面红耳赤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半寸。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利拉瑞尔才发现自己竟把原本准备给诗人先生的剩下几杯酒给喝了个干净,他下意识望向诗人的方向,望见了一双弯起的,琥珀色的眼,刚消去的红色瞬间又漫上脸,湖绿色的眼睛不安地眨着,想说点什么,又听见耳边传来诗人几声浅淡的笑:“当心醉了,小馆主。”
      当真要醉了。利拉瑞尔晕乎乎地想。
      诗人眼中的琥珀漾成酒,他拿出吟游诗人们从不离身的琴,琴弦被拨动的同时,故事被诗人说出口:“今天我要讲的,是一只鸟儿的故事。”

      【它生于透明的牢笼,从未见过天空。】
      【它不知飞翔为何物,听不懂风的哭诉。】
      【偶尔月光照进笼中,带来远方的祝福:自由的鸟儿啊,你要飞过九万里长空!】

      许是真的醉了,利拉瑞尔趴在桌上歪着头,轻和着诗歌,两颊飞红,捧着一湾绿绿的湖。
      他想起自己的幼时做过的梦,想起斯利加尔,这个他所生活的城池,想起斯利加尔的人,想起他父亲教给他的词,“作茧自缚”。
      不知什么时候起,诗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混在琴声里,似耳边的呢喃,利拉瑞尔的歌声代替了诗人,荡在这方小小的酒馆之中。

      【我曾梦见巨大牢笼,将我网住。】

      “爸爸!”年幼的利拉瑞尔哭着从睡梦中惊醒,他被高大的父亲抱起,男人低头带着笑意逗小团子,“怎么了,我们的小男子汉难道还怕黑吗?”“不是!”银灰色毛茸茸的小脑袋猛地从男人怀中离开,绿宝石的眼角还缀着泪珠,圆嘟都的脸板着,有着小孩一本正经的可爱,“不是怕黑!”小团子故作严肃,招得男人忍不住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粗糙的胡茬扎在脸上痒痒的,逗得小利拉瑞尔咯咯直笑。

      【谎言堆砌的城内,提线木偶上演喜剧一场荒唐。】
      【张着翅膀的鸟儿啊,你为何学不会飞翔?】

      小利拉瑞尔又做噩梦了。他躺在自己小小的床上,无声地流泪。梦里那巨大的牢笼化作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困在那张小小的床,他动不了,挣不开,越是想离开就越是离不开。

      【月光浮金,星光摇曳,四季更迭在牢笼之外。】
      【风行几万里,赴一场与你的宴会。】
      【可是你啊,为何不奔向远方?】
      【自由的灵魂啊,你为何不看看远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利拉瑞尔想不明白。他明白纷飞的蝴蝶,落花的缱绻;明白贪睡的猫咪,飞雪的轻柔;可他不明白什么是败絮其中,更不明白什么是众生皆苦。
      他听的是阳春白雪,赏的是风花雪月,连阴沟里爬行的老鼠都未曾见过,斯利加尔的阴影下没有他的位置。
      他本该是斯利加尔最华贵完美的木偶,精致、天真、以及何不食肉糜的残忍。
      偏偏因为身为书籍官的父亲的挣扎与迷茫,他阅读了数不尽的在斯利加尔被称为“禁书”的书籍,见过了外面的多彩,便不会再满足于斯利加尔的单调。
      于是木偶生出了翅膀,成为不安于笼渴望高飞的鸟儿。他猛然发现,自己自幼生活的城,原来早已死气沉沉腐朽不堪。
      作茧的人,自缚的人,满嘴谎言的人,自我麻木着织就一个巨大的茧,诅咒了斯利加尔的每一个人,令他们在其生,在其死,祖祖辈辈成为斯利加尔的养料,不得逃离。

      【无暇的白云,请为我织一双纯白羽翼,带我飞远,飞远,飞向那高天之外。】
      【带我飞远飞远,飞向那遥远的高天之外。】

      等利拉瑞尔终于唱累了,已经到了斯利加尔宵禁的时间了,小酒馆空空荡荡,徒留眼底水雾朦胧,就连鼻子也在泛红的利拉瑞尔与靠着吧台为利拉瑞尔奏乐的吟游诗人。
      年轻的诗人脸侧散落着未被扎进发辫的碎发,松松勾勒出诗人俊美的轮廓,酒精作用下利拉瑞尔胆子大了不少,他透过水雾直望进琥珀色的眼眸,从黄昏唱到半夜的诗歌令他嗓音有些沙哑,“你倒底是谁呢?诗人先生。你是城外的人,还是城内的人?”没等诗人回答,他又笑了,自言自语着,眼中却流下了一滴晶莹的泪。“不管你是谁,诗人先生,带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算了,你也不过是一个诗人。"利拉瑞尔好似在恼自己过于天真,他揉乱了自己一头银毛,眨眨眼,将自己埋进手臂,也不在意周围还有其他人在场,伴着钟声进入梦乡。
      而诗人收好自己的琴,随手将身上穿着的斗篷解下,走近已睡熟的小酒馆主,将斗篷覆在了少年瘦削却又相当漂亮的肩上。他伏下身,在利拉瑞尔的左耳旁留下一句话。
      “我叫炀,南炀。”

      吟游诗人偶尔也会想做魔笛手。
      南炀离开小酒馆前,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利拉瑞尔,常年浅淡浮于表面的笑意终于直达眼底。
      斯利加尔这个庞大的机器中的那个错误零件找到了另一个错误运行着的零件,南炀孤独而反叛的世界里,第一次出现了另一道声音。
      “我就当你在向精灵许愿了。"南炀低声说,声音被斯利加尔懒洋洋的风吹散,他匆匆消失在暮色中,没有斗蓬遮挡,黑色长发下,赫然是一双属于精灵的尖耳。
      而在斯利加尔被销毁的禁书中,有一则关于精灵的古老传说——
      传说精灵是一个极重感情的种族,一但他们将你引为擎友或爱人,向他们许愿,他们将满足你的一切愿望。

      向精灵许愿吧,他会满足你的一切愿望。

      —

      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
      利拉瑞尔被送信的鸽子啄醒,长时间维持着趴姿导致他每动一下都仿佛被当作一块牛排狠狠锤了一遍。
      突然对牛排感同身受起来了呢。利拉瑞尔盯着小酒馆的灯开始胡思乱想。
      “咕,咕咕——”见他呈45度望天思考状,送信的鸽子忙飞到他头上叨了叨他的发丝。不痛,痒痒麻麻的。信鸽叨完头发大为解气,飞回桌面,朝他又蹦近了一些,伸出腿上的小铜管,大摇大摆像个大爷。
      “就取,就取,别着急。”在鸽大爷的眼神威慑下,利拉瑞尔也顾不上自己与牛排的共通之处了,嘟嚷着取了信,付了两颗瓜子作为小费后,才打开那封精致到连火漆都散发着香水味儿的信。

      尊敬的利拉瑞尔·比约恩阁下:
      城主府诚挚邀请您参加后日莉莉娅·南小姐的十八岁生日宴,生日宴定于下午七时开宴,届时请阁下拨冗前来。
      城主府祝您万事顺利,身体安康。
      您最忠诚的朋友,斯利加尔城城主:南怀树

      啊,是莉莉娅小姐——斯利加尔城城主长女,斯利加尔第一美人的生日宴邀请函。
      利拉瑞尔与莉莉娅小姐并不熟悉,但不可否认,作为城主长女,她的确是一个高贵且高傲的美人,那头与诗人先生相似的长及脚跟缎带一般的黑色秀发不知扰乱多少斯利加尔年轻男儿的心。
      想到诗人先生,昨夜的情景一一浮现在利拉瑞尔的脑内,粉白的脸瞬间红了个彻底:怎么就在诗人先生面前喝醉了!这也太失礼了!
      他抬起手捂住脸,恨不得将昨夜误喝诗人先生的酒的自己一醒酒器砸死。

      —

      对于极度排外的斯利加尔而言,诗人先生是一个优雅、神秘、危险又富有魅力的“例外”,他在三年前随着春风一同出现在斯利加尔的街头,带来只有在禁书上才能读到的城外的诗歌,带来温柔的,来森林的精灵之歌,没有人知道他来自何方,也没有人知道他会出现在哪刻,又消失在哪天。
      他就像那些光怪陆离的白日梦,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离去,被人们视为瘟疫也被人们视作曦光,每一次的到来都伴着歌谣、欢笑与鲜花,也伴着谩骂与烂菜叶。
      他带来一场场的狂欢,却永远只留给自己一把琴,偶尔再加上几杯酒。
      他演的是独角戏。鲜花与烂菜叶,欢呼声与谩骂没有任何区别,因为他表演的,是无所谓观众的独角戏。

      其实诗人先生和莉莉娅小姐很像。利拉瑞尔再次趴回吧台,指间一下一下地点在邀请函上,指尖轻点的地方写着莉莉娅小姐的名字,脚海里却充斥着另一个黑色长发的人。
      他说他叫……炀,对吧。利拉瑞尔隐约记得自己在彻底睡死之前有听到诗人先生说的话,一种极为隐秘的快感自利拉瑞尔的左耳开始,酥酥麻麻地传遍了全身。
      我可能是斯利加尔唯一知道诗人先生名字的人。他想。
      十六七岁的年纪总是容易对那些意味着“特别”、“独一份”的事物感到兴奋,利拉瑞尔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成为了诗人先生在斯利加尔格外特殊的一个存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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