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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渔女的玫瑰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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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有座岛,从远看郁郁葱葱,劳作的人们来来往往。小岛上有新生和枯老的树木,有入海的沙滩和成片的庄稼。岛上的人世世代代生生不息。
小岛四面环海,蔓延到世界尽头的蓝变成了天空,翻涌的浪花被风卷成云。海里住着一位渔女,她是阳光落在海面,被打破后留下的碎金。渔女千百年守护着小岛,摆渡一个个离世的生灵。
多一个死去的人,天上就多一朵云落在海的尽头。据说那是渔女翻动海浪,在无人的夜把他们变成云。
有人说渔女是飞鸟,也有人说她是鲸鱼,好像她生在云中,也在深海。
渔女和太阳立了契约,她让小岛永存生机,便不能见到花开。小岛上土地肥沃,生机勃勃,她种下无数种子,有果无花,就这样度过很多年。
夏日夜晚,渔女踏步海岸边,来迎接今夜的亡灵,她将他们托上海浪,送到天边,亡灵们逐渐年轻,变得透明,如同生命还未成型时那样清澈而纯粹。随后一片,两片,三片的云,落进海里,浮向天边。队伍的最后忽然出现一位少年。
“我叫阿琛,我想来送送我的祖父,”少年指着前方一片云说道,“我跳下悬崖偷偷跟来,请你原谅我。”
渔女点点头,其实她很惊讶,不正常的死亡不会被摆渡。小岛的人也从来不在夜晚出现,因为这是亡灵安息的时间,人们害怕打扰死人惹火上身。但她放过了少年,拨云送他回家。
临走前,少年又回头对她说:
“渔女,我叫阿琛。”
渔女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呼唤她,不是像神的敬仰,不是像死亡的恐惧,而是一个真诚的声音,以她的名字称谓她,她是渔女。
渔女用最清澈的海浪和最柔软的云送阿琛。
第二天,队伍的末尾又出现了阿琛。
“渔女,我割伤自己来看你,我叫阿琛,请你记得我。”
渔女摇摇头,她不能记得他。她要以每天空白的记忆,不断迎接新的亡灵。她又找来一片云,送阿琛回家。
第三天,阿琛仍然出现,
“渔女,我偷偷上吊来看你,我叫阿琛,请你记住我。”
“渔女,我今天服毒来看你,我叫阿琛,请你记住我。”
“渔女,我撞了石墙来看你,我叫阿琛,请你记住我。”
......
阿琛为了渔女每天死去,过了一百天。
“渔女,我又假装死去来看你,我叫阿琛,你要如何才记得我?”
阿琛问道。
其实渔女早就记得他,每个夜晚她也在期待一个声音,唤她渔女,说自己是阿琛。可这个名字时刻提醒她,她是渔女啊,她只和亡灵打交道。
“等我不再是渔女,我会记得你。”
“你在我心里是玫瑰。”
“可我不知道什么是玫瑰。”
“玫瑰是花,是最美的花。”
“我没有见过花。”
“我也没有,人们说花是最美的东西,玫瑰是最美的花,所以你是玫瑰。”
“大海没有花开。”
“如果我让海上生出花,你能不能记住我。”
渔女看着眼前的少年,她执行使命几万年,所有人供奉她,尊敬她,害怕她,但阿琛爱她。所有人都怕死,但他为她一次次死去。今天她不是渔女,是玫瑰。
“我可以。”
趁太阳还没发现,渔女和少年许下约定。
后来的一年,少年再没来过。渔女却发现没有人一遍遍说“我叫阿琛”,她也记住了她。她没晚偷看亡灵队伍的末尾,会不会有一个名叫阿琛的少年。
没有。
没有。
没有。
渔女的夜依旧漫长,她才发现原来一句话,可以将长夜变为分秒。
渐渐的,她发现小岛越来越小,自己越来越薄。她问太阳为什么,太阳说她欺骗了他。渔女的世界生出了花。花越是盛开,岛越是下沉。现如今她不再与太阳交替出现,违约的渔女将成为太阳的一部分。
“阿琛!”
她第一次呼唤他的名字,是她将要变成残阳的一天。
一个少年在岸边种花,从南到北,密密麻麻的是玫瑰。
“玫瑰!我是阿琛!”
阿琛用了一年养育蚕蛹,他抽丝剥茧,织出了千万朵玫瑰。
渔女跨越到太阳身前,望着阿琛让深蓝的海面生出无尽的花。
小岛越下沉,玫瑰越茂盛,他们越相爱。
开花了,不是阿琛种的花,是万人敬爱的渔女,变成了世界上唯一的玫瑰。
她的影子融进斜阳,她的身体长出颜色,是无尽的余晖,是斑斓的云霞。
那一晚,他真的在海中生满玫瑰,是他用蚕丝层层覆盖成花瓣,附在千万根荆棘上。他手指流出的血快要覆盖大海的蓝,与天空同为橘红。
渔女站在天际,注视着为她盛开的一海玫瑰,慢慢地融化进落日里。
阿琛将玫瑰一朵一朵插在浅海,可种一朵便死一朵。死去的花全被落日染成殷红。他一点也不难过,他知道那是渔女的影子,每朵凋残的花都沾染到她脸颊的绯红。
一瓣一瓣,愈加灿烂。
他们靠死亡相爱,被花开分离。
残阳的余晖越来越浓烈,将水的尽头变成火,仿佛要在天边燃烧,或许是她在笑,或许她真的爱上,他种在海里绚烂的玫瑰。
不久,小岛更快下沉,人们相继死亡只剩一点斑驳的遗迹。夕阳西下,渔女已然在天际消逝,一位少年飘在了遍布残花的海面上,他临死前说,那落海的玫瑰是他的爱人。
她不再作深沉的海,不作轻飘飘的云,终于成为打破禁忌而瑰丽绚烂的玫瑰。
以上,是我作为最后一名幸存者的全部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