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茧》醉颜女儿红

81、第八十一回

　　对于凤依依的惊奇，小芸生有些奇怪：“啊？你们那里的芍药花有花期吗？”
　　“那是自然。不论多美的花，都是有花期的啊，难不成你们这里的芍药没有花期？”
　　小芸生点点头：“对啊！我们这里终年都有芍药花开，这朵败了，会有那朵开。”
　　“啊？还有这样神奇的事！”凤依依佯装惊讶，心里想的却是：这定是芸城城主灵法所致，为了芍药四季盛开，不惜耗费法力修为，这样看来，这芸城城主真的是甚爱芍药呢......
　　在青草地里，小芸生还是会为凤依依吹笛，一首接一首。凤依依万万没想到，小芸生竟会吹那么多的曲子，而且可能是凤依依平日里听曲少，这些曲子她竟一个都没有听过。但无一例外的，这些曲子都是欢快且惬意的。
　　一连七日，凤依依的行程几乎是一致的。每日陪小芸生放放牛，听小芸生吹吹曲儿，有时也会听着听着睡着，有时也会做梦，只是梦里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个陌生的男子，也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个男子吹的曲子。却经常会出现芍药花的影子，有时是盛开的芍药，有时是含苞欲放的芍药，有时是她身上佩的芍药香囊，有时是芍药的笛穗......
　　但总是模模糊糊，不甚清晰。醒来唯一的印象，便是她梦到过芍药。
　　凤依依有些疑惑，为何总是梦到芍药？
　　魇杀黑眸轻闪，微微笑道：“许是你最近见了太多芍药花的缘故吧。”说着探手试了凤依依的灵脉，并没有魔息增加的征兆，反而灵脉较之前更加沉稳了些......
　　但魇杀还是收回了凤依依的香囊，怕它影响凤依依的睡眠。
　　这以后凤依依倒确实梦到芍药花少了一些，但偶尔还是会梦到，只是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困扰。
　　魇杀以防万一，每日定时为凤依依探测灵脉，以防魔息变动。
　　除却凤依依的芍药之梦，小芸生这边倒真的没有什么异常。
　　而魇杀第二次进入悦颜坊，却并未以真身进入，而是分了神识，附到一个傀儡丫头胭脂身上，以更加贴近笙老板日常。
　　只是一连观察数日，笙老板都没有任何异常。她每日里除却忙店里的生意，便是打理后园的芍药花圃。那些花在笙老板悉心照料下，每朵都开得娇艳欲滴......
　　每日里只有在这一片花圃里，笙老板才得以卸下笑脸，流露最真实的感情，只是那感情并不是欢喜而是实实在在的悲伤......
　　大家都知道城主独爱芍药，那这片芍药花圃能够被这般悉心照料，要么是笙老板也极爱芍药，要么是笙老板极爱城主。
　　魇杀觉得是后者。若是极爱芍药，那在这片芍药花圃中，她不该是悲伤的。而且这么些时日，魇杀从未见过城主到此，哪怕是夜晚也不曾来过。却是不时差人送笙老板稀罕物件儿，每次来都是店里客多之时，那人是在对外彰显笙老板是他护着的人。可是他人却不来。每次笙老板收到东西，脸上堆着笑，眼里却都是悲伤......
　　而那些个物件儿，却哪怕是只玉钗，笙老板都不曾戴过。全都被她珍藏在一个珍贵的檀木匣中，就放在她枕头边上，每晚睡前，她都要一件一件拿出来轻轻抚摸，就似对待自己的情人一般爱怜，只是那时她脸上的悲伤更甚......
　　显然，只是笙老板心悦那人，那人却并没有心悦笙老板。
　　魇杀不明白，既然那人并不喜欢笙老板，又为何非要娶她？笙老板又为何明知对方不爱自己却还要嫁他？这样别扭地伤害自己，难道只为图一时安稳？
　　直到这日晚上，魇杀终于明白了笙老板的心思：原来都是因为太过深爱，爱到忘乎自己，忘乎悲伤，忘乎情深缘浅......
　　已是亥时过半的光景，平日里这个时辰，笙老板早已就寝。而今夜，傀儡侍女琥珀早已铺好床铺，胭脂该侍候主人梳洗的。可此时，房里并不见笙老板的身影。
　　往日里每到笙老板梳洗的时间，为避嫌，魇杀都会抽离神识，非礼勿视。
　　今夜笙老板不在房内。魇杀不知胭脂该如何做，便也抽离了神识，只是灵识仍在胭脂身上，静观胭脂下一步的行动。
　　依了机括意识，胭脂出门寻笙老板。甫一出门却看到下起了雨。夏雨朦朦，将月末本就依稀的月光掺和的更是黯淡......胭脂取了伞，终在芍药花圃前寻到已喝得七分迷醉的笙老板。
　　笙老板没有打伞，就席地坐在那里，任凭愈演愈烈的雨帘浇透全身。雨水清凉晶透，眼角在雨水的侵透中隐隐泛红，却衬得笙老板的脸色更加惨淡。
　　胭脂举伞为主人避雨：“主人，下雨了。亥时已半，请主人就寝。”
　　笙老板兀自苦笑，仰颈猛灌一通烈酒，问：“胭脂，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胭脂寻了机括记忆：“今日六月二十九，是主人生辰。主人可要胭脂下一碗长寿面？”
　　“长寿面？哈哈......他都没有来，我还要什么长寿面......”笙老板笑着，美丽的眼睛里却满是悲伤，“我已经二十三日没有见到他了，我本以为至少能在今晚见到他的......我还特意戴了这支芍药花簪......”笙老板说着，已抬手拔下发上的莹白芍药花簪，紧紧握在手里，水滴顺着笙老板的垂首，滴滴滑落在簪身上，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
　　“我知道他不在意我，一直知道......但我从未想过，他竟是如此不在意我......”笙老板语声破碎的如同这漫天铺地的雨帘，浇得人心抽痛......
　　“整个芸城的姑娘都在羡慕我，嫉妒我能够成为城主夫人，可只有我知道，他想娶的，他要娶的根本不是我，从来都不是我......就好比这支芍药花簪，他想送的，要送的也根本不是我......他所在意的，他所心心念念的人一直都不是我，而是喜欢芍药花的一个女人，一个深埋在他心底，让他爱而不得的女人......
　　我很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她与我又有哪里相像，以至于他可以把我当做她，可又不屑于真的把我当做她......”
　　可我根本不敢问他，我怕问了以后，他便再也不会见我，再也不会理睬我......可笑，我只是一个仿货，却又仿得如此不相像，以至于既骗不过买家，又骗不过卖家......甚至连自己都骗不过......”
　　笙老板又笑了，只是那笑凄凉透顶。
　　在这一刻，魇杀突然分清了她脸上那晶莹冰凉的水滴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
　　既然这样痛，又为何不放弃?魇杀不能理解。
　　“胭脂，你知道吗？我好恨我自己，恨我犯贱，恨我犯贱地爱上他，我本以为就算我只是个替代品，可只要他允我待在他身边，天长日久，总有一天他会看到我的真心。所以，即便我再厌恶这些芍药，我也会用心照料每一株......
　　可是，我错了，三年了，他只看到了这些个花，只看到了这支簪子，却从来没有看到过我......芸意啊芸意，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对我......”
　　泪水混了雨水将她精致的妆容弄得一塌糊涂，亦如她此时此刻的心境一片狼藉......
　　而她却在这片狼藉中昏然醉倒，手中紧握的芍药玉簪也在这一刻猝然坠地，碎成两段......
　　魇杀颓然一叹：原来这便是爱而不得......这种感觉很糟糕，他绝不会让自己切身感受......
　　魇杀重新聚神到胭脂身上，将笙老板抱回了房间，并将那断了的玉簪置于笙老板床头，他没有将玉簪修补，这断掉的玉簪说不定可以让笙老板更清醒地理清她与城主之间的感情......
　　之后，魇杀便撤了神识，离开悦颜坊。
　　胭脂和琥珀受机括意识，为笙老板换下湿衣，但笙老板夜半还是发烧了。不过这烧倒也烧得值得。竟将久未露面的芸城城主烧到了悦颜坊。
　　这城主大人虽一身便衣，但却掩不住周身贵气。更妄论他长身玉立，相貌堂堂。也无怪芸城姑娘们嫉妒芸老板，这样有权有貌的男子，哪个姑娘不会为之心动？
　　这城主甫一踏进悦颜坊，魇杀便觉出此人修为不在自己之下。还未待反应，那双浅淡却不乏锐利的眸子已精确瞄准在自己身上。
　　魇杀暗自一凛，迅疾自胭脂身上撤出，远离了悦颜坊，这才避免了过早的暴露。只是可惜没有跟上城主，便不知这芸城城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身怀如此高深的修为又为何情愿谪居在这小小芸城，且一待便是几千年？这个城主绝计不简单......
　　虽只是匆匆一眼，但魇杀总觉得他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这芸城城主，芸意，芸意......你到底是谁呢？
　　笙老板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因为城主的到来而好多少，她依旧礼貌而疏离，依旧每日精心照料那片芍药花圃，只是再也不曾戴过芍药花簪，也再也不曾喝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