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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在大一寒假时和朋友冬冬一起在市内旅行,那天我们刚出汽车站,回到了我家乡这个小地方。我家小区就在汽车站旁边。
      那是我和小艺的第一次相遇。
      小城的汽车站简陋的要命,我和朋友头一次单独坐车时甚至搞不清检票口和上车点,因为没有明显的标识也没有正在运作的检票口,除了售票口的工作人员仍老老实实坐在工作岗位上以外,其他工作人员要么歪着倒着嗑瓜子,要么和熟人聊的热火朝天。
      真要命。
      我父母内心深处是希望我留下的,毕竟没有哪个父母会想子女离家千百公里,一年只见两三回。
      可我最终会走的。
      我最终会逃离这里。
      吸取了上次一起旅行的经验,我和冬冬选择一切从简,各自只背了一个旅行包。一路上丢了不少一次性的内衣袜子,背包倒是比出发时都瘪下去不少。
      我们刚经过车站对面的公交车站。
      “混蛋!救命!帮帮我啊……救命!”
      那惊声尖叫太过突兀,我和冬冬不禁同时停下了脚步,扭头循声望去。
      周围的人也大都顿在了原地,附近的摊贩和买家一个忘了收钱,一个忘了要货。眼前的这幅画面像黑洞一样吸引着每一个窥见它的人。
      故事发生地集结了一帮看客,他们交错站着,人为的为我构造了一个视线盲区,让本就隔的较远的我更加看不清情况,云里雾里不晓得现在什么局势。
      “这怎么了?”我小声问冬冬。
      冬冬摇摇头,从她那个角度也看不见。
      “好像在打架。”旁边一个摆地摊的阿姨说。
      我往前走了几步又扬起脑袋往人群里瞄了眼,仍是什么也没看着。
      看不见算了。
      我们也该走了。
      “救命啊!帮……帮我报警!”那女孩泣声大喊道。
      很厉害吧,这时现场才终于有人醒过神来跑到远处打电话报警。
      冬冬皱眉打量了一圈忍不住低声骂道,“操!好像没人帮忙,咱们……”她看向我。
      我也皱起了眉,一咬牙拽着她的胳膊沉声道,“咱去看看!……等我一下!”刚走出一步我松开她的手跑进旁边的一家日用品点,然后随手把书包放在了收银台上,对仍在门口看戏的老板说,“我待会儿来付钱。”随后抄起门口的拖把和铁锅就往人群里冲。
      方才还僵硬的要死的众人这时仿佛后脑勺长眼一般自觉为我和冬冬让路。
      一对体型相差悬殊的男女,一幅不怎么美妙的画面就这样暴露在我们面前。
      女生脸通红,背着地躺在地上拼了命的挣扎,男人跨坐在女生身上,发疯似的两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青筋像蟒蛇一样爬满男人的额头和手背。
      女生看见了我,可她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用乞求的眼神雾蒙蒙的望着我,然后艰难的用嘴型传递出两个字——救我!
      “喂!”我登时怒目圆睁,又急又怕,硬着头皮朝那男人大吼,“住手!我们已经报警了!”
      男人视若无睹,只瞪着那女生狠声怒骂道,“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我踏马那么喜欢你!为什么啊操你妈的!”
      怎么办?
      我和冬冬焦急的对视了一眼,彼此都读出了对方眼底的复杂。
      安分守己的当了十九年乖乖女的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所以我爸说我们这样的人根本当不了混混,因为我们狠不下心下不去手。
      那女生的挣扎逐渐减弱,我快看不清她那双蒙着水汽的眼睛。
      我要看着她死吗?
      操!
      我猜我此刻的表情一定比那疯男人还扭曲,怎么办?我想救她,可我下不了手伤人,如果我下了手之后那男人把目标转向了我……操!那时我才意识到我是如此弱小与无力,人类社会发展进步这么多年我读了这么多年书到头来面对这样的原始人还是只能用最野蛮的方法。
      管他什么方法!只要能解决问题!
      “我操你妈!”
      我猛地一瞬目,握紧手柄奋力将铁锅一抬一挥,然后重重的砸向了男人的背,铁锅与□□瞬间碰撞出一阵厚重的共鸣。
      男人吃痛的停了手,猩红着眼睛猛地回过头,“你他妈的!”他龇牙咧嘴的抚着背站起身,两眼喷火的从裤子口袋里甩出一个水果刀,脚一蹬地就要朝我冲过来。
      我握着锅柄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冬冬突然往前跨了一大步,抡起拖把就朝男人脸上横砍过去,“滚!”她动作坚定丝毫不拖泥带水,但在拖把正要触及男人的脸时却又忍不住闭了眼。
      慌乱中男人迅速右偏躲开,尽管拖把还是砸了上去但也已泄力不少,此刻我也顾不得什么,一鼓作气猛地把铁锅又敲在了男人右手肘上,冬冬咬着牙立即接上,疯狂的用拖把击打着男人的身体。
      可我们真的下不了狠手啊!
      既怕打重了又怕打轻了。
      我控制不住的想。
      那帮人是死的吗?!
      眼睁睁看着我和冬冬冲锋陷阵吗?!
      “帮忙啊!”我崩溃的对着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围观人群怒吼。
      终于从人群的最外围跑进两个大叔,他们一左一右钳制住了男人的手臂,其中一个猛踹一脚男人的膝盖,男人瞬间跪在了地上。
      接着跑过来一个卖菜大婶,她拿来两条捆菜绳,“把他手绑起来!”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来帮忙。
      两个大叔把男人的手臂向后掰扯,大婶利落的在他手腕上缠了好几圈,最后打了个死结。
      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这么多人守着他,他跑不掉了。
      我和冬冬落到了人群最外围。
      冬冬心有余悸的喘着粗气,“操!吓死我了!”其实我和她都不是爱说脏话的人,平时偶尔冒出一句也会被对方调侃要保持文明,但此刻她的心情我能感同身受。
      明明并没有耗多少体力,但在强大的精神压力下我现在竟有些握不住那口铁锅。
      在那个大婶过来之后我第一时间回过头看那个女生,她正摸着脖子剧烈的咳嗽,额头上还布有未来得及消下去的青筋。
      她也看见了我,然后慢慢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无声的对我说——谢谢你。
      我走过去想扶她,她却先一步哑声问我可不可以给她一张纸巾。我微微怔愣,摸出纸巾递给她,她小声道谢,随后仔细擦拭着脸颊上的灰尘和血迹。
      但没有镜子,还是有一点没擦干净。
      我忍不住用大拇指指腹轻轻划过她的下颚线,她好像轻颤了一下。
      我给她示意了一下指腹上沾的灰,道,“这下干净了。”
      接着有人来到了她身边询问她的状况,他们把她扶了起来,之后应该会送她去医院。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
      又落到了人群最外围。
      我长出了一口气后把铁锅举到冬冬眼前晃了晃,笑着说,“走,我这锅和你那拖把还没付钱。”
      “操!”冬冬丧着脸又骂人。
      最终日用店老板没有收我们的钱,甚至说把那两个东西就送给我们了,可我和冬冬要那俩玩意儿实在也没什么用,一番推脱之后老板笑道那就他自己留个纪念吧。
      临走前我又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人已经不在那儿了。
      ——
      汽车站人来人往,小城又挤又小。
      第三天我从冬冬那儿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问冬冬是怎么知道的,冬冬无奈的说是从她家楼下那群打牌的老人家嘴里晓得的。
      “你竟然不知道?”冬冬很惊讶。
      “我怎么会知道?”我不解。
      “那话怎么说来着,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你是一点儿没想了解后续啊。”冬冬这样抑揄我。
      我心说了解了啊,我知道她被送去了医院,现在很健康。不过这话我只是在心里想想。
      由于我对那男人印象极其不好,所以在以下内容里请允许我用疯子来代称他:
      那疯子和女生是高中同学,疯子在高考前一天晚上和女生表白,女生不想在高考前夕影响那疯子的情绪,便心软的没拒绝,只说等高考结束再说这件事。
      那疯子可能就这样以为女生是喜欢自己的。
      高考结束后,女生干净利落的拒绝了那疯子,可那疯子不依不饶,在那个暑假用电话、短信等方式骚扰女生,女生把他拉黑后他又变本加厉在女生居住的小区堵她。女生受不了了,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
      女生的父母和那疯子的父母都警告他不许再纠缠女生,否则就报警。
      那疯子认怂,乖了一个暑假,但大学开学后他每周末都会往女生学校跑,在表白墙捞女生的信息,进野生新生群打听女生,他自诩痴情专一,实际上就是个自以为是自我感动的死变态。
      如果说大一还只是偷窥,那么大二他就直接面对面进行骚扰了。
      女生所在的那所大学进出校门管的比较松,只要是个学生样儿的很容易就放你进来了。寒假前那疯子又去女生的学校,恰好看见那女生和同班的一个男生在教学楼下有说有笑,状甚亲密,但实际上他们只是正常的商讨小组作业拍微电影的事。
      他认为女生背叛了他。
      他知道女生放寒假会回爷爷奶奶家,所以他也买了到这儿的车票,然后从中午开始在这儿守了五个小时,终于守到了女生。
      冬冬讲完后问我什么想法,我蹙眉沉默了会儿,然后蹦出两个字。
      “傻逼。”
      不会骂人就这一点吃亏,怎么骂都不解气。
      ——
      那件事过去了十来天,快要过年了。
      二月七号上午,我妈推开我的房门,她看一眼地,看一眼床,看一眼书桌,最后又看一眼我。我笑着细数家珍似的用手指在空中缓慢的画了一个弧度,说,“是不是很有生活气息。”
      我妈瞪着我,无情的下了最后的通关文书,“今天之内,把你屋里收拾好!”
      “好好好好好好好。”我连声答应。
      下午四点多我妈要我去后门门卫室拿点东西,说是某个亲戚送过来的。我示意她看看我的小熊睡衣,“我还没换衣服。”
      我妈理直气壮,“没事,我也没换。”
      是啊,但是你不用出门啊!
      真是见鬼!
      如果我还在学校,我就可以毫不羞耻的穿着我的睡衣和拖鞋出门乱逛,但在这儿不行。
      在这里,我的发色不对,发型不对,衣着不对,哪哪儿都不对。
      我好像不能发出一点不同的声音。
      但最终懒惰还是战胜了理智。
      “就小区门口而已,也没多远。”我戴上了口罩,顶着睡衣自带的小熊帽子,熟练的出门左拐。
      当我快到门卫室门口时,我意识到事情不对。
      我妈没告诉我送东西来的人就在这儿等着的啊!
      来的人是个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女生,高高瘦瘦,素面朝天,脸蛋清秀的嫩出水来。我的个头好像刚到她鼻尖的位置。可能美女都是相似都吧,我觉得她有些眼熟。
      我不认识她,但她好像认识我。
      因为我走过去的时候她一直盯着我,最后还冲我笑笑。所以我很自然的就在她跟前停了下来。但是我明明戴了口罩,她怎么认出我的。
      她自觉的把两垛捆在一起的包装盒递给我,“有点重。”她轻声说。
      “没事。”我说。
      不过确实有点小沉。
      不得不说和同龄人交流就是爽快,除了礼节性的问候道谢和道别之外彼此也没再多说什么,我们的重点都是完成任务。
      临走时她很认真的盯着我的眼睛说,“再见。”
      我莫名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微微弯起眼睛,“再见。”
      没想到这个再见不只是说说而已,第二天我们就真的再见了。
      当我在我舅舅家看见她时着实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不过屋里人太多,我们只是对视一眼后就默契的把视线移向别处。
      她坐在茶几边的塑料小板凳上,乖乖的剥着开心果,我则正对着电视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的把手掌靠近面前的小火炉取暖。不过我猜想她和我应该都只是为了掩饰尴尬和无聊而故意装作有事干罢了。
      大人们总爱逗小辈。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屋子里的注意力忽然就集中在了我和她身上。
      “小七,这是你**的舅公的女儿,现在读大二,”舅妈笑着看我,然后又看向她,“这是你**的女儿,比你小一岁,在**读大一,”她的视线在我和她之间来回打转,“你们交流一下呗。”
      我勉强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舅妈接着打趣般的对我说,“你**姐姐之前都不愿意出门,昨天听说是给你们送东西过去,人家一下子就同意了哟。”我知道大人总喜欢说些无伤大雅的假话,比如我下午刚来舅舅家时我妈也说我特别乐意过来。
      我有一种被凌迟的尴尬。
      她大概也是吧,因为我们无助的又对上了目光,“同病相怜”四个大字滑稽的横在我们中间。不过当看见她脸上也挂着不知所措的礼貌性微笑时,我忽然就觉得没那么尴尬了,真的,甚至有些想笑。
      其实我还蛮想和她说话的,毕竟在场只有她跟我算同龄人,而且,我很喜欢比我大的漂亮姐姐。她不算很漂亮,但看起来很舒服。
      一直到吃完晚饭后我们才有机会说上话,这次还得多亏长辈们爱替人做主的毛病,因为他们觉得几个小辈放不开,所以贴心的把我和她连同我表妹一并赶进了表妹的房间。
      不过。
      一个房间,三个不熟的人。
      fine,更尴尬了。
      好在一个阿姨开门叫走了表妹,因为她家小孩儿非要找表妹玩,而表妹也答应的十分欢快,丢下我和她就走。其实我和表妹不是不熟悉,只是我们因太久没见面而显得生疏,需要一个再次热络起来的契机。
      但我和她,真就是第一次在过年时的家庭聚会里见面了。
      我和她面面相觑。
      “啊……哈喽……”我率先开口。
      “哈喽……”
      房间里再度静下来。
      太安静了,安静的要窒息。
      快快快说点什么!
      “……姐姐,你是什么专业的啊。”我长大以后就没叫过认识的人姐姐,在外和年长的陌生女性说话时会嘴甜的叫姐姐,在学校叫学姐,在家里叫和我一起长大的姐姐也从不说“姐姐”“妹妹”这些称谓,我们见面时都微妙的省去了称呼这一块儿,实在需要叫对方时就用给彼此取的小名应付了事。
      现在真的,从进房间起一切都好别扭。
      “……嗯……要不我们先坐下?”她朝我善意一笑。
      哦对对对,我们都还站着呢。
      那天晚上我们聊的很愉快,最后两个人都坐在地上,背抵着床沿,无话时就看看窗外,有话时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聊专业,聊大学生活,聊刚刚尴尬……怎么说呢,还算自在。
      她说谢谢我那天站出来,可我一头雾水,“啊?”了一声之后反应了好几秒才渐渐想明白昨天那抹熟悉感是从何而来。那天我的注意力全在那个疯子身上,只分了一点时间给她的眼睛和那瞬错觉般轻颤,毕竟我参与的过程也就不到五分钟,很容易就忘了她,她说谢谢,而我一时不知是该说“不好意思”还是“没关系”。
      我竟没认出来她。
      她说她加了我妈妈的微信,从我妈的朋友圈里看到我的照片,所以昨天自告奋勇把礼物给送过来了。我问她昨天怎么认出我的,她笑着说她记得我的眼睛,而且……我妈告诉她我是穿着睡衣去的。
      fine。
      ——
      除了几个主城区之外,我们这里是没有地铁的。而我高中去了隔壁区市里的第二梯队,高中同学都在那儿。
      简直无聊透顶,吃的喝的玩的还有小伙伴,这里什么也没有。
      她就更不用说了,在北方长大,父母也定居在北方,在这儿哪里有什么朋友。
      不过这就好啦,冬冬回老家之后我无聊的要死,正好她也有空,我们便撒了欢的到处乱逛,不想动的时候就一起去图书馆。我们读大学的省份相邻,放暑假时她也会来她爷爷奶奶家待上一段时间。
      在两个人都偏内敛的情况下,我会倾向于做那个更活泼的人。她安静温柔有主见,偶尔坏心思,我则一直是孩子气的那个,好吧,我也不知道我在她眼里是个什么形象。
      我们都喜欢看电影,喜欢看小说,喜欢听音乐,不过我听的音乐比较杂,而她偏好柔和一些的调子。我们都喜欢旅行,虽然我更喜欢纯粹玩乐的旅行,而她则喜欢玩乐和观赏并存的。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很好的旅行伙伴。
      我们一起看电影,一起去音乐节,一起看演唱会……我特意练了拍照,因为她喜欢拍照,但嫌我拍照技术烂。她也喜欢偷拍我,因为我腼腆到无法在镜头下做出自然的表情,所以她只好偷拍,至于照片是怎么拍到手的,我无从知晓。每次她给我看我的照片时我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手机里她的照片日渐增多,我们来往的信息越来越频繁,朦朦胧胧的,我们之间好像多了点什么。
      ——
      足够熟悉之后,我也不再喊她姐姐了。
      我叫她小艺,她叫我小七。
      冬冬叫我负心汉。
      那天她特地约我出门逛街,“我真是看透你了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冬冬大骂道。
      “什么啊!我哪有!”我底气不足的辩解道,主观上认为她说的不对,心里却偏生晓得她说的是谁。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放到嘴边的话我是一点也说不出口了。
      冬冬故意板着一张脸恶狠狠的说,“我约你看电影你死活不去,好啊,人家约你逛景点就去了!还发朋友圈!还不屏蔽我!你不是不喜欢看这些景点吗!”她指着我的脑门细数我的罪责。
      我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我确实不喜欢逛景点,但却愿意陪小艺逛。原本不太喜欢和人肢体接触,却很喜欢小艺摸我的头。我说她身上暖暖的香香的,她当时似乎害羞了一下,告诉我我也是,我问她是什么味道,她说有股奶香味,我说可能是因为我总喝纯牛奶吧。
      “小时候我妈说喝纯牛奶长高,我亲身认证了,是假的。”
      她偷笑,“嗯,我现在知道了。”
      ——
      我大四那年的寒假她回来的很晚,导师不放她走。她现在在我所在的省份读研一,我保研本校,因为更容易更保险更熟悉,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吧,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我和她认识三年了。
      终于在快要春节的时候,她回来了,聚会上我们习惯性的紧挨着坐,大人们高谈阔论,我们窃窃私语。
      明明已经够小声够不引人注目了,可是话题不知怎的还是引到了我们身上。
      “我们屋那个……唉,放假回来了一天天门也不出,女朋友也没找个,整天就躺在床上玩手机,我看着就……唉。”
      “唉呀大嫂,你们屋那个才多大年纪嘛,男生嘛,还早的个,诶对了小艺,你什么时候带个男朋友回来给我们看看呗。”
      大人们以为小艺是因为那件事情留下了阴影,所以不肯谈恋爱,但他们都不好明着再提起那件事。
      “对啊小艺,都研究生了还不谈一个吗?”
      “……”
      小艺面露难色,“啊……”她苦着脸看我一眼,“……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
      听着大人们谈论小艺的未来——有关婚姻的未来,我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不舒服,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反感一切有关小艺婚姻的事。我想我对她是有占有欲的,我对任何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有轻微的占有欲,只是对小艺的这种欲望莫名要强烈许多。
      大人们看着我和小艺靠在一起的样子,打趣道,“之前小艺都是隔年才回来一次,自从跟小七熟了之后就年年都回来了,”我心说其实不止,她暑假也会回来,“你们两个最开始面对面都不肯说话,现在怕是说都说不完哈。”
      我和小艺闻言尴尬的笑笑。
      “小七也是,一直单着……”
      ——
      由于我和小艺的亲近,我们彼此的父母也熟络起来,小艺的父母很感谢我爸妈对她的照顾。
      那天我父母去了乡下一个亲戚家吃席,说是再不去就不像话了。他们得在那儿住一晚。
      原本我也是应该去的,但我实在不愿意,因为我可能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亲戚几面,去了也只是在一堆陌生人里干坐着。我父母在我读大学以前还会用“不懂事”来标榜我这一行为,现在他们完全撒开手不管了,我爱去不去,毕竟孩子大了也管不了。
      下午我打电话给小艺,“你来我家找我玩嘛,就我一个人,我爸妈走亲戚去了。”我只想让她陪我。
      小艺有些犹豫。
      “啊来嘛来嘛~”在我发现小艺受不了我撒娇之前,我从没发现自己这么擅长并热衷于这回事过,“晚上就在这儿睡嘛~”
      于是小艺答应了。
      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只是边吃零食边搭乐高。当她看到我摆出来的一大堆零食后,我眨眨眼睛对她说,“你知道我不会招待你晚饭的对吧?”
      她抿着嘴回了一个假笑,“我就知道。”
      光搭乐高就花了我们几个小时时间,我提议我们洗完澡之后到客厅看电影,然后睡觉,她没意见。她从来都会先考虑我的想法。
      虽然我家不止有一个卫生间,但同时洗的话由于水流分流,洗澡的体验感会下降,所以我让她先去洗澡。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受这么多年去电影院养成的习惯的影响,我忽然想到看电影时不吃点喝点什么简直是暴殄天物,但我现在实在不想喝奶茶之类东西了,便在美团上点了四瓶不同种类的酒。
      我不常喝酒,只是觉得这样更有气氛。
      等我也吹完头发后,我们开始纠结起影片的问题。
      “嗯……你有什么想看的吗?”我问。
      “暂时想不到诶。”
      最后她从我视频软件上标记追剧的影片里挑了三部,分别是《面子》、《Changeling》和《看不见的女人》,要我从中选择一个最想看的。
      真是见鬼。
      首先我是绝对不会选《面子》的,因为这是我仰慕已久的一部……我认为不太适合我和她一起看的题材。其次是《Changeling》,不巧我最近刚看完一本文笔极佳的女主的同人文,仍在痛心中,我怕再看到她的脸我会ptsd——“If equal affection cannot be, let the more loving one be me.”
      oh gosh!
      “……《看不见的女人》吧。”我说。但我并不记得我收藏过这部电影,或许当时我把它错看成了曾经看过的《看不见的客人》。
      于是我们拉上窗帘,把灯全关掉,投屏到电视。我和她看电影时都不喜欢发表太多评论,只安安静静看完就好。
      但……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这部电影里有那么多……我心慌的像在坐大摆锤虽然我从没坐过。虽然我偶尔突然很想谈恋爱的时候也会拿出我那部珍藏已久的大尺度电影解闷,但……我都是一个人看的啊!而且也不会这么……open啊!
      “……见鬼。”台词也就罢了,当屏幕里的男女再次have sex时我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随手拿起一旁的啤酒罐小酌一口。
      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偏头轻笑。
      “笑屁笑……”我坐立不安,不自在的又灌了一口酒。
      结果是几分钟后,尺度大得我们都看不下去了。我按了暂停,口干舌燥的说,“换一部。”她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太对劲,“好。”
      保险起见,我们决定换成动画电影,那就再看一遍《冰雪奇缘》吧。我和她都在很多年前看过,但再看一遍也无妨。
      Elsa正唱到“for the first time in forever”时,我瘪瘪嘴,晃了晃易拉罐发现还有大半罐,“喝不下了。”我偏头对她说。
      “给我吧。”她把手伸过来。
      “啊?”我愣了下,还是依言递给她,然后看着她毫不犹豫的就着我喝过的地方仰头喝了一口,最后舔了舔沾在嘴唇上的酒滴。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光洁的脖颈上喉结滚动时性感到要命。
      我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木木的把头又转了回来。
      一定又是电影的原因!
      oh gosh!
      坐大摆锤的感觉又回来了!
      之后我目不斜视专心看电影,以免再心猿意马想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我也只是“看”而已,电影内容是一点儿也没能在脑子里串的起来,只有几个支离破碎的片段。
      很羞耻的说,我实际上满脑子想的都是上一部电影。
      盯着屏幕走神时我左脸颊上忽的传来柔软滚烫的触感——大摆锤……仿佛突然停在最高处快要下坠的那种感觉。
      我瞬间僵在原地。
      大概两三秒钟,那触感渐渐消失。
      “……会讨厌吗?”
      电视屏幕投过来的光亮一闪一闪,衬得她整个人连带着轻微颤抖的声音都飘渺起来。
      我可能有点醉了,我想起那罐装满旖旎的酒,轻轻摇了摇头。
      她默了两秒,“……可以……继续吗?”
      我大概真的醉了,我缓慢的转过头对上她炙热的目光,心跳的快疯了。
      她美的如此虚幻。
      我竟然真的想吻她。
      我没有回答,但我想我的眼神中必定有默许和鼓励。
      可她仿佛非要我羞耻的说出那句“可以继续”似的,迟迟不肯行动,无声交织的目光满满都是邀请和挑逗。
      真要命了。
      该死!我真的忍不住了!
      我像饿了几天的狼崽子一样扑上去搂住她,她的身体软的像一滩水一样,我想抱紧又怕弄疼了她。我没谈过恋爱也不会接吻,只能在她唇上胡乱啃着咬着,可是这不够!不够!根本不够!
      根本灭不了已经熊熊燃烧的烈火!
      她很快从一开始短暂的怔愣中苏醒过来,轻咬我舌尖后迅速抢占了主导权,她回应般的搂住我的腰然后坏心思的穿过我的睡衣,微凉的手在我胸前和后背流连。
      突如其来的微妙触感叫我忍不住缩起了身子,那股火越烧越猛了。
      我自信我和她都知道灭火的方法。
      所以当我终于忍不住从齿缝间吐出那声羞涩时,她像抱小孩一样一把抱起我往卧室走,我像八爪鱼一样缠在她身上。
      一路激烈。
      ——
      昨晚闹得太晚,我浑身酸痛。
      好在醒来后我还算理智,第一时间跑去锁上了我房间的门。
      呼,这样就安全多了。
      我松了一口气。
      脚边毛绒绒的,是我的小熊玩偶,竟然掉到这儿了?我哭笑不得的把它捡起来,再回头一看,果然满地狼藉。
      我视线上移再往床上一看,那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现在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oh gosh!
      我迅速把娃娃挡在胸前,羞道,“你转过去!”
      她轻咳了声,“哦。”接着用被子蒙住了头。
      我红着脸低头看自己——密密麻麻全是红痕。而我除了羞之外竟还品到了一丝甜,而后甜铺天盖地的压过了羞。
      oh gosh!
      可害羞是一回事,我知道现在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搞清楚。
      所以我扭扭捏捏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的一角,想了想又重新钻回了被窝,“……喂。”我叫了叫始终不愿意露头的某人。
      她小心翼翼的露出一双眼睛。
      好熟悉的面面相觑。
      一个房间,两个熟透了的人。
      我眼皮一跳,该死,一看到她就想起昨晚我们亲密的场景,然后脑子里就会蹦出一个捂脸害羞的小人说:“啊!我和她做过那种事!”
      “……嗯……”我强压下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我现在确定我对她的感觉是不同的,但我需要知道她的,所以我说,“……我们……嗯……你是一时那什么……还是真的……”
      我有些紧张的盯着她,不肯放过她的每一丝情绪。
      她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平静下来,甚至带了点尘埃落定的坦然。
      她露出了整张脸。
      “真的。”随后她眨着小鹿般的大眼睛对我说出了我这辈子听过的最甜蜜的一句话,“……和我在一起……可以吗?”今早的她和平时很不一样,像个犯错的孩子,不再只是那个温柔的姐姐。
      但我很喜欢。
      ——
      我和她硕士毕业后就在当地就业。
      她父母很开明,很快接受了我和她在一起的事实,甚至嘱咐我如果我父母不同意一定不要和他们闹翻,得慢慢来。
      其实我这么多年都没谈过男朋友,我父母也察觉到了些什么,只是没挑破,就装不知道。后来我告诉他们真相时他们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我和她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过了几年在她父母的帮助下我们有了一个小家。我和她不一定每天都回家住,但一定会告诉对方自己要去哪儿要做什么。
      某天我忽然想起一首张国荣的歌——《谈恋爱》,其中有几句歌词是这样的:
      “我们要天天思念,
      但不要天天相见,
      只需要悱恻缠绵,
      绝不要柴米油盐,
      有共同生活经验,
      绝不用共同的房间。”
      很多人说同性恋情不够牢靠,不如异性恋情能有一本结婚证做保障。可在我看来,若是最后两个人还需要法律才能把他们捆在一起,那这段恋情、这个保障,不要也罢。
      但人都是渴望安逸的,如果我不曾喜欢上她,我决不会选择谈这么一场有风险的恋爱。
      但……
      “吃苹果~”面前的人殷勤的插起一块苹果喂到我嘴边,眉眼都是笑着的。
      我脸一红,嘟囔道,“还跟哄小孩儿一样。”不过嘟囔完还是乖乖张嘴咬住了那块苹果。
      “真乖~”她摸摸我的头。
      然后……
      你猜我脑子里那个小人在说什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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