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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6 一只盲眼 ...

  •   从难得热闹温馨的时光中隔离出来,一个人的孤寂迅速包裹上来,短暂的戒断让她思绪模糊,木讷地望着公交车窗外飞速滑过的车流。

      易安坚持要送她回家,但忌于上一次引来的小风波,她断然拒绝,一个人踏上公交车的台阶,在车门关闭的刺耳气音中看他的身影越来越小。

      他笔直地站在那里,目光跟随着远去的车,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脊背才不易察觉地搭耸了一些。

      赵其在离家还有几站时就下了车,走进县里最大的书店。这里承载了她半个童年,她常在每个受到斥责后不愿回家的白天蜷缩在这里的一个角落,那时的书还没有塑封,她站一整个下午看,能省很多钱。

      她上楼挑了几本作文素材的书,又在文学区流连了几圈,最终将拿出来的书一一放回原位。

      赵其用计算机计算着打折后的总价钱,悲哀地发现她百般纠结取舍后留下的几本,她的钱包依旧支付不起。

      犹豫着,她拨下何温英的电话。

      盲音来的飞快,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再次拨回去时,振铃像是安慰一般长了一些,随后又是冰冷规律的盲音。

      “嘟——嘟——嘟——”

      但赵其没觉得无助难过,她只是在赌一把,想来她每次周假何温英厂子里都不放假,没空管她,每次都是她一个人度过半个白天。挂电话兴许是在工作呢。

      她转头又拨给赵前明,虽然接得也不痛快,但好在还能看到希望。赵其感到些许意外,都未来得及准备好措辞。

      电话另一头先传来麻将互相碰撞的声音和男人间的笑骂声,赵其堆起的笑容僵在脸边。

      “赵其啊,今天是放假是吧,回家了吗?”

      赵其仿佛已经闻到浓厚的烟味,她压下心中的疑惑,张了口跟爸爸要钱,说完时感觉舌头都僵硬得不得了。

      本来跟着笑骂的赵前明突然没了声音,这难熬的沉默爬遍赵其身体的每一寸骨骼,她难堪的自尊告诉她放弃时,赵前明挂断了电话。

      微信转账的声音传来——五十元,跟着一条让她省着点花的语音。

      书店的暖气让穿着棉袄的赵其闷出一层薄汗,就着内冷外热的这层汗珠,赵其在原地打了个寒颤。

      这短暂的寒意比她想象中更要冗长不断,当她在楼道里看到何温英时,这熟悉的凉意从心口处丝丝缕缕地蔓延。

      何温英对面是隔壁的刘阿姨,丈夫死得早,但儿子张越十分争气,从小品学兼优,记得当初高考是六百四十多分,去北京上的大学。

      赵其小时候还跟他玩过几次,现在看来也算是她的高中学长。

      刘敏脸上被得意和骄傲浸润得红扑扑的,在何温英一次次恭维下笑得前仰后合。赵其默默等在身旁,清楚地感受到母亲眼中的羡慕嫉妒有多情真意切。

      张越提着水果和保健品进楼道时看到赵其,先是一愣,这种愣神后来在赵其看来深意是如此的重。接着就挂起标准“别人家孩子”的神情来跟何温英打招呼,还给了一箱高级花胶。

      回家时,赵其期盼又疑惑地望了何温英几眼,企图等待母亲跟自己解释一下为什么没上班,如果是放假的话,知道她放周假时为什么没联系她呢。

      既然没上班,为什么一次次挂断自己的电话呢?

      赵其想到刘敏那张胖红的脸。

      “好好学习赶紧有点出息吧,”何温英认真撕着花胶的包装,终于开了口,“你看看人张越,人还没爹呢还赶不上咱们家,照样不耽误他出人头地。”

      “据说他是人公司亲自去学校招的他,年薪有三四十多万呢,还找了个有北京户口的对象,妈呀,那些礼品都是她买的,人比人气死人,能不能把人眼红死!”

      母亲还在打量着那一盒包装精致的花胶,从进门开始一眼也没施舍给赵其,正如挂断的电话那般的吝啬。赵其眼中的希冀在一字一句中幻灭,她默默地看小豆豆吃完狗粮,拿起牵引绳出了门。

      何温英的骂声透过厚重的门从背后追来砸在身上。

      她突然很讨厌这不该放的周假,不然至少她现在面对的应是易安,而不是这份赤裸裸而不加掩饰的忽视。这一瞬间她脑子里乱极了,温婉的秦玥,宝马车里的墨镜女人亦或是满眼是儿子的刘敏,是谁都好,她恨不得从记忆里将这些人拖出来摁在她母亲的位置上。

      而何温英甚至没有问中午没在家吃是去哪里了。

      黄海北街饭店多,豆豆总爱往那个方向走,赵其沉浸于思绪任由它自己到处走,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一家较大规模的中餐馆面前。

      赵其拽着牵引绳要往回家的方向走,一转身突然遭受强烈碰撞,整个人擦着黑色的车身重重摔在地上。

      双眼昏花,脑袋嗡嗡作响,最先接触地面的地方发出闷痛。豆豆在身旁嗷嗷叫唤,她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梁子,你他妈的喝点尿眼也瞎啊?”

      一个板寸头插着兜从饭店门口出来,岁数和赵其差不多大,但一身的痞气,耳后别着烟,又高又壮。

      他走到赵其面前,温柔地将她扶起来,低头打量一下她的脸,锋利的眼突然闪烁怪异的兴奋。

      赵其懵的早已忘记疼痛,矮小的她在面前的人简直一手就能被折断,她想快速逃离,黑车里的人醉醺醺地从驾驶座出来,带一身酒气和莫名的怒气。

      “哪来的□□崽子,妈的,走路不看路啊?”

      这个梁子一身的名牌,满脸喝的通红,眼神涣散不像神志清醒。凶神恶煞像恶狗朝赵其扑过来,赵其挪动脚步要走,手腕被板寸头牢牢攥着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梁子离自己越来越近。

      赵其已经闭上眼,预想的暴力却没立马落下来。梁子扒在自己爱车上细细地看,腚撅得老高,手里没放大镜却似有,终于抓到一条极浅的划痕,兴奋地拽住赵其的胳膊。

      人喝醉了力气却大得很,赵其被一把拉到车面前,脑袋被摁着几乎要贴到车身,恐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自己看,瞎眼的,老子倒车看不见吗?啊?头一次看见自己往车上撞的,找死还是碰瓷啊?”

      赵其下意识无力地挣扎着,强逼自己的理智压下潮水般无限涌来的恐惧:“是你突然倒的车……我正常走……”

      话音未落,梁子束缚住她的手突然松开,赵其抬头时,对方的手已经高高扬起即将落下来,奈何手腕还被板寸摁着,她只能认命般紧闭双眼缩紧脖子。

      “梁子,阿岩,别闹了。”

      这巴掌被这极低又极具压迫感的声音打断,赵其的手立马被放开,紧接着一股很淡的檀香味钻入鼻腔,她抬起头,便再难挪开目光。

      暗灰色的极寒服,个子很高,跟易安差不多。这张几乎没有钝角的脸,看得人似乎眼睛都要发痛,脸部皮肤似是紧贴着骨骼一般。皮肤是小麦色的。

      更让赵其屏息失神的是那一双眼,细长锋利,左眼的瞳孔是灰白色的,像是做了褪色特效,没有聚焦的光芒,灰蒙蒙一片。

      这一只眼是盲的。

      阿岩递给滕立一个眼神,后者这才低头来细细打量着赵其的脸,随后露出和阿岩一样的神色。

      被三个人围着,赵其将豆豆紧抱在怀里,大脑一片浆糊,只有恐惧和易安两个字在团团转。

      她不怕挨打挨欺负,她怕被缠着赔钱,那车标和易安家里的车一模一样,何温英说他俩干几辈子都买不起。而她要几十块尚这么费力,这小小的划痕无论多少对她来说都是一场风暴。

      “监控……可以看监控,不是我故意撞上去的。”赵其指着店门口的监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流露太多胆怯。

      滕立低低笑了声,长指向瑟缩的赵其伸过来,在她苍白的脸上摩挲着:“什么监控?这里哪里有监控?”

      赵其微皱着眉,忍不住盯着滕立那只盲眼,许是这目光太明显,周围气温骤然降下来,脸上的手逐渐用力,掐住她的下颚硬抬起来:“怎么?我给你个卡号?”

      脸颊肉被牙齿磨得发痛,赵其下意识直摇头,挤出几个字来:“那就……报警解决……”

      阿岩和梁子闻言发出一声爆笑,勾肩搭背地不知在嘀咕着什么。滕立眉眼带着令人胆寒的笑意,松了手中的力道:“这么麻烦做什么。”

      他指指赵其的口袋:“手机给我看看。”

      赵其愣住,未等反应过来口袋里已伸入一只手把手机拿了出来。她抬手要夺回去,对方敏捷一躲,摁住她一只胳膊,将手机转过来面对着她。

      “解开。”

      滕立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扒拉了几下她的手机,盯着手机屏幕发出骇人的笑声来,连下巴都在轻微的颤抖。

      赵其逃一般抱着豆豆奔跑,心脏仿佛要冲破骨肉跳出来,一直到小区门口才停下来,大喘着气将冷空气全吸入肺中,忍不住弯身干呕起来。

      经过小区门口的超市时,透过微微起霜的玻璃中,赵其看到赵前明的身影。

      在麻将桌前叼着烟,欢喜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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