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蛾》苏闻野

11、10 理想

　　易安家是个小型别墅，车子一点点靠近时，赵其已经不禁开始想象里面该是怎样一副豪华场面。

　　之前只去过许欣柔的家里，她家也很大，她的房间甚至需要上一层楼。眼前看来，易安家实力要比欣柔家还要雄厚一点。

　　进门前，赵其紧张地偷偷掰手指，关节处发出脆响。她不敢想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一个人晚上抱着狗离家出走，去到一个男同学家里过夜。

　　可能还要面对他的父母……要解释自己怎么这么落魄，跟家里人怎么吵架吵得要跑出来……

　　越想越紧张，心脏砰砰直跳，索性在门前停住了脚步。

　　“啧。”

　　一只温热的手轻拍了下她的手背，意为阻止她一下又一下无意识地掰手。

　　随后手腕被拉起，暖意从胳膊直直蔓延全身，安抚住她狂跳不止的心。

　　怀里的豆豆早已闻到同类的气息，立起脚在赵其怀里直探头，欢快地摇着小尾巴。

　　另一头的阿布早就按捺不住兴奋，在门后发出呼唤，撅着狗腚，鼻子抵着门缝。

　　一开门，暖黄的灯光洒在身上，白色的肉团子径直扑了过来，趴在赵其胳膊上，对于新来的“小客人”好奇地闻着。

　　赵其将豆豆放下来，两只小狗立马欢快地打闹在一起，满屋撒欢了跑。

　　听到声响，秦玥围着围裙从厨房赶过来，温柔地朝着赵其笑，让易安带着赵其上楼在客房安顿好，今晚要亲自下厨招待她。

　　赵其闻言看到厨房的阿姨也出来跟自己打招呼，今天她是打下手的那个。

　　不同于上次在车内相见的知性气质，今天的秦玥穿着浅色的家居服，头发随意的在一侧编着，素颜，整个人随性又温婉，根本看不出一点人到中年的痕迹。

　　没有探究，没有打量，没有询问。

　　只有纯粹地友好。

　　两只小狗在闹，易安要帮她提书包，秦玥在认真的看教程，阿姨在给大家切水果。

　　赵其耳边嗡嗡作响，周围一切都失了声，她竟然耳鸣起来，眼前的一切似乎倍速成慢动作。

　　此番梦一样的情境她只在那种家庭温馨美满的电视剧里看过，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亲身体验到。

　　丝丝缕缕酸涩从胸口蔓延全身，这里的空气她都甚至要贪婪地多吸几口。

　　她乱了，彻底颠覆住认知。人没有见识更多就不会知道自己处境究竟如何。真的有人家庭是这样的，就在她身边，这种对于她来说是梦的氛围对别人来说只是日常。

　　家，原来定义多样。

　　易安将赵其带到客房，房间比她自己的大得多，装饰简单干净。

　　“你就在这先将就着？我妈喊我下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吃饭了。”

　　赵其乖巧地点头。

　　什么将就，哪里有这么多情的将就。

　　等人走了，赵其才轻轻坐到床上，手探进被子里感受舒服的质感。她深吸口气，躺倒在床上，床垫是那么柔软有弹性，还有淡淡清香萦绕鼻腔。

　　这一定是梦。

　　算了，梦都是短暂的，既然迟早要失去，还不如好好享受。

　　此时小狗间的玩闹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兴奋的叫声。赵其起身打开门，看到阿布和豆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上楼来。

　　小豆豆完全不同于在家时的焉态，也许是吃了药吃了东西补充了能量，现在活蹦乱跳的。

　　玩闹间，阿布突然直直跑向一个开着门的房间内，小豆豆在后紧跟着。赵其愣了一下，心中暗叫不妙，赶紧跟了过去。

　　本来一人一狗过来借宿就够麻烦人家了，再在人家房间捣乱碰坏东西，她真的担不起责任。

　　进了房间，这里比客房还要大一倍，整体呈冷色调，床单是深灰色的，鞋柜衣柜之类的家具基本都是黑色的，除了必要的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显得这么大的房间反而有些空荡。

　　虽然一眼就看出是男生的房间，但很难与易安联系到一起。

　　凭着自己心中的形象，她以为会是暖色的，会摆满了男孩子喜欢的一些模型，手办之类的，生活气息很浓那种。

　　知道自己贸然闯入很不礼貌，她低着头要赶两只小狗出去，但房间太大，她转了一圈也没捉到这两个小家伙。

　　小豆豆钻到易安的书桌底下，赵其趁机扑过去给它捞进怀里，起身时，被桌子上一张合照吸引住目光。

　　相框小小一只立在桌子边缘，照片上是易安……和另一个女孩。

　　赵其心咻地一紧。

　　照片上的易安和现在完全不同，他笑得那么开心，明眸皓齿，意气风发，少年感十足，甚至还会比起剪刀手。

　　照片中穿着夏季短袖，下摆随风微微飘起，另一只手抄着兜。看起来像偶然发现摄像头做出的反应。

　　另一边的女孩则要腼腆一些，她双手抓着书包。马尾松松垮垮，整个人瘦弱又白皙，甚至比易安还要白一些。五官清秀柔和，一双眼睛水灵灵的。

　　透着一股易碎感。

　　两个人校服胸前印着同一个学校的名字——高阳一中。

　　高阳一中，省重点中学。

　　既然都在省重点上学，为什么还要转来这个不起眼的小县城来读书？

　　比起照片上的人物，更吸引赵其的是布满整张照片的褶皱，使其看起来像被把玩了很久一样的陈旧。

　　以及……照片一角泛着铁锈色，看起来……倒像是干涸的血迹。

　　赵其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一时脑子里冒出许多疑惑来乱的很，她踉踉跄跄退后几步要离开房间。

　　可一转身，那个高大的身影直直站在门口，与她慌乱复杂的目光撞个满怀。

　　赵其吓了一跳差点站不住，不知道易安在这里站了多久，都看到了多少。

　　易安面色平静，静静地盯着面前又心虚又震惊的人，以及，向后扫一眼，那明显因为慌乱没有被摆到原来位置的相框。

　　空间陷入诡异尴尬的寂静中，只有阿布和豆豆还互相望着对方的哈气声。

　　赵其咬咬嘴唇，声音如蚊叫，要道歉，“我……对不……”

　　“饭好了，走，下楼吃饭。”

　　话未说完先被易安打断，这人又恢复之前平和的样子，没有刚出现在门口的沉重脸色，向这边一人两狗友好地勾起唇角。

　　阿布显然听得懂自己主人说的话，咻一下撒腿往外跑。怀里的豆豆见状也按耐不住，挣扎着从赵其身上跳下来，跟着阿布也一溜烟跑了。

　　房间又剩他们两人，赵其还未从刚才的尴尬中缓过劲儿来，依然觉得紧张得很，同时又懊恼自己非要窥探欲这么强，在别人房间逗留被抓个现形。

　　显然这幅窘迫的样子都被易安尽数看在眼里，他轻笑一声半转过身去，目光还留在赵其身上。

　　“走啦，吃饭还不积极？”

　　“哦……嗯！”赵其赶紧跟上去。

　　下了楼，望见餐桌旁坐好的人只有秦玥和阿姨，心中不由得疑惑起来，也没多想，问道：“叔叔呢？不回来吃饭吗？”

　　易安明显愣了一下，想了一下赵其意指谁，眸光渐渐暗了下来。

　　脑子里浮现那个男人的脸。

　　那副总是繁事缠身不着家，总是看不见笑容，要在他面前营造一个威严父亲形象的男人。

　　“哦，你说我爸吗？他在瑞川呢，他俩离婚了。”

　　“哦……啊？！”

　　听易安这么轻飘飘地说出信息量这么重的话，刚刚缓和些的气氛又凝重几分。赵其赶紧低下头闭上嘴，默默在脑子里消化他说的话。

　　瑞川瑞川，高阳一中就是在瑞川。之前闲着没事翻看车票，从海城到瑞川坐高铁也要三四个小时呢。那易安之前就应该本来生活在大城市，结合他刚转来时那格格不入的气质，这才对了味儿。

　　至于他的父亲……赵其想不明白，秦玥阿姨这样又美又温柔的人，这么优秀的儿子，这样温馨的家庭氛围，他是怎么忍心割舍的呢？

　　怎么总有人不珍惜拥有的幸福呢？

　　易安瞧着赵其这副被一句话吊着反思半天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呆愣的可爱，忍不住轻笑出一声。

　　赵其闻声抬头望他一眼，眸中情绪流转，她想的可不是戳到别人伤疤有多愧疚。

　　而是何温英和赵前明，他们俩才是真正的互相看不上对方，为什么不早早离婚呢？

　　随后她便意识到，像他们这种普通条件的家庭，就连离婚都牵连着巨大的各类成本和负担不起的责任。

　　…………

　　餐桌很长质感高级，在吊灯暖黄灯光的映衬下，一桌子菜显得十分有食欲。浓郁的菜香味勾着赵其的食欲，肚子开始咕咕叫。

　　阿姨就连两只小狗的餐食都备好，豆豆第一次跟着沾光，跟着阿布吃了豪华的狗饭。

　　当然，她自己也是那个跟着沾了光的。

　　整个晚饭其乐融融，赵其也是第一次体验到，吃饭也可以是这样轻松的氛围中，也可以不急着赶紧吃完必须刷碗，也可以不眼泪就着米饭一起咽下去。

　　而赵其没有注意到，这期间，秦玥的目光不断地停留在她身上，伴有深意，而不单是作为长辈看晚辈的和蔼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