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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传1 ...

  •   1996年冬天

      一个女人赤脚走在大街上,风吹过她圆润饱满的肚皮。

      路过的行人停下脚步,齐刷刷的看向她。

      有人疑惑、有人嘲弄、有人加快脚步离去、有人悄悄举起手机。

      她就是阿梅。

      阿梅来自一个吉林的小山村,原名叫周淑梅。阿梅生的标致漂亮,双眼皮高鼻梁,出生的那天正逢大雪,阿梅的父亲远在外地打工,当他急急忙忙推开病房大门时,阿梅已经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怀孕时阿梅的母亲特别爱吃梅子,村里的老人都说她肚里定是个大胖小子。

      由此,阿梅也就有了名字。

      阿梅从没上过学,在她的印象里家乡是麦草地里新鲜的羊膻味、是父亲温暖粗糙的手,是母亲忙碌的身影。

      阿梅一天天长大了。她很爱笑,当她开心时她笑、难过时她也在笑。

      十六岁时,阿梅赶着羊回家,羊群碰到了一摞稻草,稻草后面跳出了一只猫。猫发狂的大叫着,领头的狗瞬间追了出去,羊群没了方向,四散而逃。

      阿梅慌了神,挥舞着手中的竹竿,脚下伴在刚刚的稻草堆上,一头栽了下去。

      这一栽却改变了阿梅往后二十多年的人生。

      “没事吧?”

      阿梅抬头看去,青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嘴角挂着笑,向地上的阿梅伸出了手。阳光穿过山涧、穿过田野、穿过奔流不息的小河,最终落到这个青年脸上。

      阿梅爱上他了。

      是的,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动作,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足以成为爱上彼此的理由。

      而爱情是生命诞生的源泉。

      青年叫张华强,是县里派来的知青。如果你能够去到村小学后面的榕树下,就会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捧着书大声朗读。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阿悔不懂文学,更不懂诗歌,她总是站在苞米地里偷偷地看他。开始是一百米,后来是五十米、十米、一米。

      他们相恋了。

      一段感情的开始来源于两个人内心深处的孤独。而一段感情的结束则来源于两个人无所适从的期待。

      春天,他们在花丛中起舞;夏天,他们在小溪边嬉闹;秋天,那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阿梅怀孕了。

      张华强呢?他逃走了。

      离开前张华强深情的抚着阿梅的手,那双手粗糙、肮脏。

      他说:“梅啊,你等我办好了事情就回来娶你。”

      “梅啊,你一定要等我。”

      这一等就从秋天等到了冬天,又从冬天等到了春天。

      村里的人往往会看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站在村小学后面,榕树已经被砍掉了,只留下巨大的树桩。

      她在朗诵:“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村里又来了新的知青,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的时髦姑娘。

      阿梅常常去找她聊天,话题里里外外都不过是张华强与她的故事。

      时髦姑娘撑着头好奇的看向阿梅:“梅子姐,你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张华强的?”

      阿梅愣了一下,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可能,我俩以前是同学,他早就跟家里安排的姑娘结婚了,孩子都快两岁了。”

      有时候世界就是那么小,小的令人震惊。

      在那一年秋天,阿梅坐上了去往县城的班车,车厢里浓烟滚滚,飘浮着一股恶臭熏人的刺鼻气味。

      在见到张华强之前。阿梅积攒了一肚子的苦水,她想好了如何开口、如何询问、甚至如何逼迫。

      但当张华强的妻子打开门笑着问阿梅有什么事情时,阿梅却怔住了。

      那是一个十分干净漂亮的女人,大波浪格子衫,身上散发出沐浴露淡淡的清香。她手里攥着一本童话书,屋内的暖光打在她的背上,让阿梅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张华强的景象。

      “老婆,谁啊?”

      “妈妈,我要继续听白雪公主的故事。”

      当女人安抚好丈夫与孩子后再度转过身时,阿梅已经不见了。

      我们无从知晓这个家庭究竟从何而来,也无法探究在那温馨背后流落着多少像阿梅这样的人。

      他们被此相爱过吗?我想答案是肯定的。

      阿梅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她拿着仅剩的钱去到县里最好的妇产医院。

      她问护士:“流掉多少钱?”

      护士说:“一千八百元。”

      阿梅走在回家的山路上,她的小腹扁平。

      郭腊角也走在回家的山路上,他的面色潮红。

      郭腊角出生在腊月初六的一天晚上,他娘是个远嫁的湖南妹子,最爱的事情就是吃辣椒。

      因此熟悉他的人都喜欢叫他郭辣椒。

      让我们记住郭辣椒这个名字,或许我们也可以称呼他为郭老板。

      郭老板没什么文化,但胜在头脑灵活。

      六岁时他用母亲给的五毛零花钱买了十包辣条,带到学校里用六分每包的价格转手出去。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毛钱。

      郭老板的倒卖生涯就此开始了。

      开始他只是想赚点小钱,但有了小钱就免不了想赚大钱。

      郭老板把视线放在了年轻女人身上。

      一包烟可以倒卖十元,一辆车可以倒卖五百元,而一个女人可以倒卖两万元。

      郭老板的熟客们是这样评价他的:

      “哎呦,菩萨心肠的小子,没有他不知道俺家娃儿还要多少年才能娶上媳妇嘞!”

      “他精明得很,第一次说下次再买就五折,第二次说办个会员以后有新货最先给你看。”

      “混账东西,多收了我一万块结果卖给我个疯婆娘!”

      偶尔郭老板也会做长期生意,他结识了发廊里管事的婆娘,定期往过送几个漂亮年轻的姑娘,赚取提成。

      那个婆娘后来成为了郭老板的妻子,而阿梅成为了郭老板送过去的货物之一。

      一开始阿梅反抗、逃跑。但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又能够跑到哪里去呢?这硕大陌生的城市有千百条道路,究竟哪一条才能够通往那安详宁静的小山村。

      我们前面说过,阿梅长得很漂亮,而漂亮天生就是征服男人的资本。

      郭老板很喜欢阿梅,捧在手心里怕碰到,搂在怀里怕丢掉,有郭老板在时阿梅过的比其他人要好得多,没客人她也可以睡单间,吃的不是大锅饭,而是郭老板给她点的盒饭。

      后来呢?阿梅被发廊婆娘低价卖了出去。

      听说郭老板因为这事大闯一通,一度闹到了要离婚的地步。

      阿梅又回到了小山村,成为了一个流浪汉的妻子。

      她这辈子遇到了许许多多的男人,收获了各种各样的爱情、如果那能够称之为爱情的话。

      但对于嫁人,她还是第一次。

      新婚当天阿梅涂了胭脂,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床头那盏油灯。

      光线暗淡,一直到后半夜阿梅也没有等来自己的新郎。

      阿梅推开门,院子里站着两个人。

      不、准确来说是一个人与一具尸体。

      阿梅想要大叫,却被一双黝黑的大手掐住了脖颈,她无法呼喊,就那样被拖拽着进了屋。

      陌生的高大男人强行占有了她。

      阿梅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村里的人都说是她害了丈夫,是她让整个村子人心惶惶。

      没人知道那天晚上流浪汉只是喝多了酒骂了一个路过的铁匠。

      铁匠抄起刀毫不留情的砍下了流浪汉的脑袋。

      或许那天他的心情不是很好、又或许他只是无法忍受自己被一个流浪汉谩骂。

      我们能够知道的是,阿梅再一次怀孕了。

      她坐上了去往县城的班车,那仍然是一个秋天,车厢里也仍然是臭气熏天。

      她先是去到了张华强的住所,看着曾经的那个青年已然成为了一名父亲,他用胡子抵着女儿的脸蛋刮蹭,小家伙在他怀里发出欢快的笑声。

      一个人可以被改变吗?改变的前提又是什么呢?

      阿梅来到郭老板的发廊门口径直走了进去,她虽然不如以前美丽,但仍让人心生怜爱。

      郭老板大吃一惊,赶忙迎了上来。

      阿梅的第一句话是: “我怀孕了。”

      最后一句话是:“孩子是你的。”

      发廊婆娘从楼上冲下来,狠狠的甩了阿梅一巴掌。

      你个贱货,她对阿梅喊道。

      时间回到1996年冬天

      在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一声婴儿的啼哭传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

      一个人改变的前提很简单,那就是孩子。

      孩子是上天赐给每一位父母最珍贵的礼物,他们是雨夜的精灵、是诗人的乌托邦。

      阿梅又哭了,但这次她不再笑了。

      第二天的报纸上刊登了一条新闻:发廊女介入他人婚姻被曝羞愧自杀。

      郭老板来医院领养了那个孩子。

      而这个孩子、就是莫胜升。

      ----前传1阿梅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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