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难为》且醉今朝

22、第二章

　　接下来的日子，轩辕青霜过得颇为轻松，闲的时候赏花赏月，忙的时候批阅军情，最忙的时候则是陪着轩辕澈了。
　　轩辕澈自从得到了青霜的宠爱之后，整个人都活泼起来，似乎一夜之间，花朵绽放。
　　连墨玉都不得不承认，轩辕澈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浓浓的风情，眉梢眼角深情无限。
　　他又非常粘着青霜，青霜批阅折子，他在一旁打扇磨墨，红袖添香，青霜去赏花，他便跟着品评好坏。

　　承晖殿内本是空空荡荡，轩辕青霜不喜欢那些玩物，轩辕澈白天黑天都待在承晖殿后，他是想起什么立刻就要用的，因此殿内各种物事儿越来越多。
　　墨玉皱眉，人还没进来呢，东西倒先进来了，喧宾夺主。

　　轩辕青霜对自己的地盘被别人蚕食是毫无知觉，当下最关心的是民变与赈灾的事情，青霜每天接到的各路消息太多太急，哪儿有空注意这个。

　　宋家公子办事的手段环环相扣，步步为营，直教人拍案惊奇。
　　宋家略低于市价出清手里的存粮，在短短六日内便出手了四十万石的粮食，将十五两银子一石的市价硬生生砸到四两银子一石。

　　之后有流言传出，楚国即将卖给周朝一百万石粮食，此消息一出，商界一片哗然。
　　正常年景下一等上的粮食应该是一两五钱到二两银子一石，若周朝从楚国进口一百万石粮食，则当下四两银子一石的价格，必然不能持久。

　　小商户纷纷抛售手里存粮，大商人却不以为然，直到商号们在地方的情报网悄悄的传来密报：楚国的确运来了大批的粮食，而且，粮食还在源源不绝的向楚国向周朝边界集结。
　　果断出手，清仓！

　　此时宋家悄悄委托另外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外地商户，按照一两五钱银子一石的价格轻松的屯积了一百五十万石的粮食。
　　市场上有傻冒如此不合时宜的收购粮食，大商家们都心照不宣的保持沉默。
　　在这样一笔笔的买卖过程中，买家和卖家擦身而过，彼此看对方都好像看白痴一样。

　　只短短十来天的光景，帝都及周边物价平抑，旱灾也就消弭于无形了。
　　一片歌舞升平中，唯有一些流言在悄悄的生长。
　　首先是地方士族发难，指责凰帝身边的道姑是佞幸，六部九卿的联名折子要求凰帝远小人，清乱党。
　　凰帝沉默，这些御史与地方豪强越发得意。

　　一时间在朝在野的各种势力代表人物、地方商会势力、地方宗室士族遥相呼应。
　　指责朝廷横征暴敛，不顾地方民生，搞的民怨沸腾。
　　地方官员与士族联名要求修浚河渠、建筑水闸、防范水旱，要求朝廷放权

　　崤山附近有一股接近万人的马贼力量骤然发难。
　　这股马贼本与地方绅商相互勾结，保护地方安全，而同时行劫与他乡，为患乡里。
　　官府档案和官吏奏折说道：此地处处有匪，日日剿匪，匪成大患。

　　朝廷震怒，责令地方士族与凰室宗亲领兵剿匪。
　　士族与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们如何懂得剿匪，只是叫苦不迭，拖延时日。

　　帝都的百姓听到远方有乱匪烧杀劫掠，全当新鲜事儿来八卦，因为茶馆酒肆里面说书的故事也没这些曲折有趣的。
　　笑呵呵的听了哪个士族一支被匪徒杀光了，哪家被的房子都被砸光，抢光烧没了，又哪家的美貌哥儿怕被人强抢了去，早早就上吊投井了，百姓只听的津津有味，目瞪口呆之后，叹息有之、激愤有之、艳羡有之。

　　直到更重磅的消息传来，大韩将军平叛不力，阵前连夜逃跑。
　　苍郡主与马贼力战到底，战死沙场，苍郡主家人自焚以身殉主，流民势大，逼近京畿。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帝都人民这时才发现，一直被当作笑谈的马贼流民故事，可能很快就要变成可怕的噩梦，帝都若被围攻，自己的家园也难保平安，
　　人心惶惶。
　　谣言四起，市面上的粮食陡然紧俏，朝廷立刻下令禁止帝都百姓囤积粮食，每人每日限量购买粮食，一次购买不得超过三升，更有消息说凰帝大量收购粮食，打算死守帝都。
　　百姓更慌乱了，凰帝可以积攒了粮食死守，百姓怎么守？拿什么守？
　　买粮，手中有粮，心里不慌，此时的粮价迅速反弹至十五两银子一石。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周朝帝都防御工事历经三百余年的修建、改建、扩建，实属当世第一。
　　城墙高十丈，顶宽五丈，底宽六丈。
　　墙面用青砖包砌，厚重坚实，底部用大条石、糯米石灰浆灌缝堆砌而成，坚固无比。
　　建有城楼、箭楼、闸楼、巍峨凌空，气势宏伟。
　　城楼与箭楼之间有瓮城，城四角各有一座角楼，城墙上建有垛口万余，要真有人来攻城，城里人缩在里面，居高临下，就可以把来犯者射成刺猬。

　　城墙外有宽八丈、深四丈的护城河。
　　更难攻打的是凰宫内城，凰宫外城北以汉水为池，东、南、西三面凿有城濠，濠宽八十丈，深两丈，终年水波潋滟，俨若平湖。
　　深挖洞啊深挖洞，广积粮啊广积粮。
　　若是凰帝打算死守帝都，在内城凰宫中守个一年半载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有消息说，楚国根本没粮食来给周朝百姓，那些粮食都被马贼盗匪抢了做军资了。
　　现在马贼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向帝都推进、推进、推进。
　　恐怕用不了三五天就要兵临城下了！紧张紧张紧张，危险危险危险。
　　疯狂抢购、疯狂抢购、疯狂抢购。
　　帝都人民打招呼的口头禅已经不是：“你吃了么？”而是“今天你买了么？”
　　粮食价格扶摇直上。

　　轩辕青霜看着密报，恍惚看到了当年的沪值突破六千点，市场上面的人还在叫嚣，能够冲到八千点，甚至突破一万点；房价冲到两万元，专家信誓旦旦说，长期来看，以后会到五万元。
　　你明明认为这个价格根本支撑不下去，偏偏就是有人买的不亦乐乎，而且还在反复游说身边人购买，故作神秘道，今天不买，以后就没得买了，不买就是对不起天地父母。

　　沉寂多年的后宫也有人蠢蠢欲动了，开始听说是凰后身边的那些个花枝招展的侍君们或明或暗的把银子玩器偷偷运出宫去换了钱粮，然后又听大批的钱粮通过宫门的层层把守运了进来。

　　有一天轩辕青霜蓦地听到，身边的四个大侍从之一的行云，也悄悄的跟墨玉说，要取出些历年积攒下来的体己换粮食，青霜想暴走了。
　　因为这时的粮食价格已经到了六十两银子一石。
　　完全超出了可以控制的范围，青霜恍惚觉得自己大错特错，放出了一个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猛兽。

　　承晖殿里的仆从以墨玉为首，墨玉以下又有四大侍从，本来这四人的名字以梅兰菊竹命名。
　　这名字激起了青霜一身的鸡皮疙瘩，太不顺耳了，就改成了风云雷电。分别叫做：长风、行云、奔雷、紫电。凰后听后直皱眉，侍从的名字不都花花草草、莺莺燕燕么？这些个名字不伦不类的，太不像样，不过，凰后还溺爱青霜，也就由她去了。
　　如果公主身边的人都惶惶不可终日，外面会乱成什么样子？青霜不敢想象。

　　宋家递出来的消息是，手里的两百多万石的粮食，已经全部出清了，均价是五十两银子，后期这么高的价格，和宋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他也不清楚什么人在大手笔的吃进。
　　幸好，一切混乱由小韩将军一手结束了。
　　如果说宋家在这次乱局中，是步步惊心，那么小韩将军传来的消息就乏味的令人发指了。

　　小韩将军人称韩阎王，手段简单、粗暴、有效。
　　军令如山，收到凰命，立刻拔营出山，攻敌。
　　一日攻寨，二日全歼、第三天所有马贼首脑的人头都高高的挂在城墙上，供百姓观瞻。
　　小韩将军从来不出什么安民告示，她自己就是最好的安民告示，帅旗一出即表明：
　　我在这里。

　　与小韩将军敌对的结果，只有一个。
　　奔走反抗者；杀。
　　负隅顽抗者；杀。
　　大开城门投降者；杀。
　　奉上家产乞命者，杀。
　　反戈一击，出卖首领者，杀。

　　小韩将军的座右铭是：“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小韩将军手下人都忠心耿耿，对韩将军的做法毫无异议。
　　甚至有人以此为荣：“我们韩将军是谁？韩阎王，什么是阎王啊，阎王教你三更死，哪能留人到五更。”
　　更有人说：“我们开的是一言堂，做的是霸王生意，用钱来换命，可笑。命都是我们的，钱财跟你还有毛个关系啊，拿我们的东西和我们讲条件，找死。”
　　小韩将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很多对手是不抵抗就投降了，因为小韩将军从不杀十八岁以下的敌人，投降，至少能留下子女性命。
　　有人以为这网开一面是仁慈，小韩将军却道：“韩某一生杀敌无数，仇人遍野，但是从来不斩草除根，就是要让韩家女儿知道，若稍有懈怠终有一日便会身首异处，自然日日勤习武艺，才能保命立身。”
　　原来小韩将军不但对敌人狠辣，对自家人也是如此的强横。

　　轩辕青霜看完邸报，揉了揉太阳穴，对韩子怡道：“我就奇怪了，大韩将军叫韩智真，小韩将军叫韩智善，你怎么不叫韩智美呢？你们三人，刚好占全了真善美，那多好。”
　　韩子怡愣了一下道：“男子的名字哪能和女儿一般呢，家母给子怡这个名字，就是希望子怡能够怡悦妻主，便心满意足了。不过就是不知道，子怡会否如此幸运呢？”
　　两人沉默片刻，都是无话可说。

　　这一段时日，轩辕澈新知鱼水之欢，与轩辕青霜如胶似漆，恨不能时刻粘在一起。羽斐公主人尚在帝都，轩辕青霜也只好纵着他的性子。
　　因此虽然已经定了与韩子怡侍寝日子，但那日晚上，轩辕澈突然说心口疼痛，宣了太医诊治，青霜也只好出去安慰一番，竟然将韩子怡孤零零的扔在承晖殿里，白晾了一夜。
　　此后，青霜也就不再提召唤韩子怡侍寝之事。

　　轩辕青霜干笑了一下：“我看你骨骼清奇非俗流，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这样的顾左右而言他，韩子怡心口一痛，明明知道，自己容貌平常，怎么还会说出这样自取其辱的话，莫不是这几日见轩辕青霜如此平和温柔，自己就风魔了么？随即递给她另外一封加急文书。

　　青霜讪讪的接过了文书，两人手指相触的瞬间，青霜微微感觉有异。
　　她目光一转，只见韩子怡的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平、齐、短，显然与时下男子蓄指甲的风尚不符，双手虎口与指腹处还有薄薄的茧，像是练过武的样子。
　　茧子并不明显，他的手也依然显得很好看，嗯，是在轩辕青霜的眼里好看而已，但是的确不符合一个大家男子的身份。

　　韩家子弟出身寒门，因此学规矩学的格外上心，有些小地方做的比士族子弟还要地道。
　　轩辕青霜低头莞尔一笑，他毕竟骨子里还是一头小狼吧，礼仪规矩学的再像，依然放不下榜身立命的本事。

　　轩辕青霜看了一遍文书，不由一怔。
　　如果说在这次巨变中，宋家是上演了一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悬疑剧，小韩将军是展示了一部杀伐凝重的历史正剧，那么到了大韩将军这里就变成了琼瑶奶奶的狗血言情剧，而且还是按下了快进键的新月格格+还珠格格。

　　大韩将军抛下在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将一切兵权交给了小韩将军，自己护送着苍郡主的一子一女星夜兼程，赶赴帝都。
　　大韩将军带着苍郡主的遗孤朝见凰帝是，凰帝大怒，当庭下令：处斩苍郡主的女儿。
　　因为苍郡主的女儿已然成年，周朝的规矩是母债女偿，母亲受命杀敌。若战死沙场又没有可以接替的人，则成年的女儿顺位的接受相应命令。
　　苍郡主女儿临战脱逃，罪无可恕，因此对苍郡主的一对儿女最轻的惩罚也是流放边疆。

　　大韩将军跪倒叩头不止，愿以一身功勋相抵，来免除凰帝对苍郡主子女的处置。
　　韩智真深情凝望苍郡主的儿子何霁月，说道：“臣与何小公子朝夕相处，情愫已生，若能得何小公子为偶，此生再无他求，望陛下成全。”

　　凰帝气得嘴唇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何霁月的姐姐何锦云不慌不忘从怀里掏出一个竹蜻蜓。
　　一个破的不能再破，旧的不能再旧，丑的不能再丑的竹蜻蜓。
　　说了一句石破天惊、惊天动地、地动山摇的话：“凰帝，您还记得当前华清池畔的那支竹蜻蜓么？”
　　凰帝的脸色从白转红，从红转青，从青变黑。
　　抖着袖子怒道：“散朝。”
　　一天后，凰帝下旨，封何锦云为苍郡主，命韩智真娶何霁月为正夫。
　　皆大欢喜。
　　幸而大韩将军的夫郎在两月之前没了，正好留了位置给新人。
　　所以说女人到了四十，最大的乐事就是升官发财死汉子。

　　鸡冻鸭冻鹅冻鸵鸟冻。
　　刚刚从围城的阴影中走出帝都人民如同被打了鸡血，各种话本传奇流传街头巷尾。
　　连在深宫中的轩辕青霜都拿到了几个版本。
　　《苦命的苍郡主哦，杀身成仁为哪般？》
　　《郡主夫郎艳情史，我和凰帝不得不说的故事》
　　《沧海月明珠有泪，妈妈再爱我一次》

　　这个狗血的故事一定有很多很多的秘密，帝都人民对此深信不疑，并且给出了多种异想天开的理由，不外如下。
　　一、苍郡主的夫郎美貌的天怒人怨，凰帝一直念念不忘，此次苍郡主战死沙场，大韩将军专程去迎接苍郡主夫郎，一见苍郡主夫郎，误终身，奈何佳人不从，只好移情别恋，转而从何霁月身上找寻苍郡主夫郎的影子。
　　二、苍郡主夫郎早年就与凰帝之间有旧情，何霁月是凰帝的沧海遗珠，寄养在苍郡主家里。
　　天啊，这个版本也太离谱了吧，不过帝都人民自有解释：你们不知道么？凰帝为什么连着一个月一个月的都不上朝，也不庭讲？就是躲在宫里生孩子呢！
　　青霜捶床大笑，拜托，凰帝炼丹是这几年的事情好不好，就算凰帝是躲在宫里偷偷生孩子，那孩子最多也不过四五岁，这何霁月都十四五岁了，这有多离谱！
　　三、更离谱的还在后面，不管怎么说，关键的道具比捕风捉影的猜测更能打动人心！没错，就是那个竹蜻蜓。这个猜测是很黄很暴力的版本。男子的那个东西有一个雅号叫做玉竹，这个竹么，嘿嘿，指的就是凰帝当年对苍郡主夫郎的爱称，至于蜻蜓云云，表明了凰帝喜欢在苍郡主夫郎的那个东西上绑个蜻蜓结。
　　群情沸腾，帝都人民今年的吉祥物就是竹蜻蜓！

　　轩辕青霜看到密报后，笑得眼泪都快要飙出来了，真不敢想象如果凰帝看到密报会是什么表情。
　　是的，此事的确有猫腻，但是远远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么有情有趣。
　　通常来说，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人都保持沉默，不明真相的群众才会去围观。
　　最了解真相的莫过于两个人，两个死人。

　　第一了解真相的是死去的苍郡主夫郎，王北雁，他是王凰后的表弟。
　　大韩将军得了凰帝口谕，又有凰太女派韩子怡传来的密令，诛杀一切乱党，当日杀气腾腾奔赴苍郡主家时，苍郡主家内部已经是一片火海，远远望去，火光冲天。
　　走到苍郡主府邸才见，仪门大开,苍郡主夫郎王北燕与一双儿女立在门前。

　　王北燕严妆肃容道：“将军今日来，可是为取我一家老小性命的？但请将军允许北燕说几句话，事后王某自当奉上这颗头颅。”

　　王北燕在密室里对大韩将军说道：“愚妻主今日横遭大难，匹妇无罪，怀璧其罪。大韩将军今日你保我一子一女，来日这善因或能保你韩氏一门，也未可知。韩将军饱读诗书，岂不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又指了匍匐在地，泪流满面的何霁月：“犬子蒲柳弱质，愿为将军执帚奉盏。”

　　韩智真听了不由心动。
　　何霁月容貌清丽，在看惯了美人的大韩将军眼里也有几分动人的地方，但最为动人的是何霁月的身份。何家是本朝最高贵五大士族之一。
　　何家先祖历任凉州牧、大司空，封安丰郡主，也是本朝的开国元勋之一。
　　本朝开国之际，何家作为割据河西走廊这一军事重地的豪强和军事首领，及时地交通并归附了太祖，从而使得战场的形势发生了倾斜。
　　娶了何霁月就是大韩将军自己正式被士族接纳，而且还是攀上了最高贵的何家与王家直系亲族。

　　王北燕又指了立在身边的素服女子，何锦云，说道：“苍郡主骨血唯有小女锦云一人了，天下人传说拙荆身家富可敌国，虽有夸大之处，但也相去不远了。幸而苍郡主早有准备，我家家产大部分都藏在隐匿安全的所在，大韩将军若是不嫌弃阿堵物微薄，何家愿双手奉上，以壮军资。”

　　虽然自古以来财色最动人心，但大韩将军征战沙场多年，又岂是弱质男子几句话语能够打发的？
　　大韩将军道：“圣命难违，任你说的天花乱坠，若是凰帝不饶你家女儿性命，韩某也无可奈何。”
　　王北燕淡淡一笑：“我是王凰后的表弟，凰后最是护短，你若能倩人先传话给王凰后，他自然会一力保下我家孩儿性命。不过此事你要在大殿之上，堂堂正正向凰帝乞命。”从袖子中摸出一根竹蜻蜓，郑重交给韩智真道：“大殿之上，当由小女锦云呈上此物，凰帝有了台阶可下，自然会顺势允了凰后所求。”
　　大韩将军当机立断，将军权交给小韩将军，绝尘直奔帝都。
　　一路上对何霁月温柔缱倦，照顾有加，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关键的死人，那就是大韩将军的死鬼夫郎。
　　她的夫郎艳名远播，因为他曾是楚国名伎之一，色艺双绝，名动一时。
　　大韩将军当年游学至楚国，春水一曲《潇湘水云》独占鳌头。
　　大韩将军一见倾心，并三媒六聘将其立为正夫，传为佳话，婚后二人琴瑟和谐，诞下孩儿，只羡鸳鸯不羡仙。

　　如果，如果春水在五年前就死了，则是非常完美的落难王子与骄傲公主的故事。
　　但是，没有如果。

　　春水多年在家中独占大韩将军，年纪轻时尚可说是夫妻情深，大了变得极其善妒，家中美艳侍从动辄挨打。大韩将军有次多看了几眼一个小侍的手，春水便将那小侍从贬了专司倒夜香。
　　春水看重亲情，就又不识大体了，凰后有次想召大韩将军的长子入宫伴驾，春水一哭二闹三上吊，宁死不从，大韩将军只好妥协，跪请凰后收回成命。

　　这也罢了，最让大韩将军难堪的还在后面。
　　周朝士族保守顽固，骄傲的拒绝春水，因他出身寒微，为士族所不齿，官场上一应婚丧嫁娶，宴饮聚会皆与韩家无关。
　　自从韩家长子迎娶了陇西李家，春水自以为已经成为了士族的一员，趾高气扬。
　　不料机缘凑巧，纯钧拿到了一份陇西李家宴客的名单，上面竟依然没有纯钧的名字。
　　春水一怒之下，闯入李家，威胁道：“这次赏花宴，若没我名字，我发誓，被邀请的每一个人若将来有事儿，可别怪我家大韩将军袖手旁观。”

　　后来春水的确得到了一份邀请函，盛装打扮的春水来到山坡之上，却见空无一人，唯有花香鸟语。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拿到了邀请函，并且去赴宴，其余人等都托辞不出。

　　春水回到家中，甩掉头上满头珠翠，坐地大哭，要求大韩将军为其主持公道。
　　大韩将军在战场上攻无不克，但是沙场威名在周朝古老家族的骄傲面前，一文不值。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春水，这次真的上吊成功了，没有活下来。
　　大韩将军沉默一旁，袖手旁观。
　　打油诗有云：将军掩面救不得，回看脂粉相和流。

　　事实真相通常总是与人们的猜测相去甚远。
　　轩辕青霜得到的密报：王北燕与大韩将军密室商谈后，大韩将军一改初衷，救下了何家一子一女。那个竹蜻蜓是王凰后幼年时赠与王北燕的。
　　这小破玩意儿跟凰帝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不过，帝都的人民哪里管这些呢，八卦奇闻甚嚣尘上，欢场中花魁纷纷将自己的艺名改成：红蜻蜓、莽撞小蜻蜓、清涩竹蜻蜓，已经让人很无语问苍天了。
　　更过分的是无良商家趁机推出了蜻蜓款的情趣用品，这就实在太过分了。
　　“翩翩飞舞的蜻蜓，女人最贴心的隐蔽小情人，精巧别致，只会给你带来欢愉，不会有任何伤害，初恋的感觉！让你抛弃一切，飞跃颠峰！”

　　轩辕青霜抚着额头，看不下去鸟！
　　从秘密角落里面拖出小箱子，翻出里面的宝贝银票，一张一张的赏玩。
　　如果说金石书画，衣服首饰是披着狐裘披肩的杀生丸大人，那么银票，毫无疑问可以媲美出浴的教皇史昂。

　　小箱子的夹层里面藏着许多大额的银票，里面有宋蔓庭送来了五百万两，羽斐公主也意思了一百万两。
　　韩家，恩，连个屁都没放出来。
　　这次宋家倒买倒卖粮食赚得盆满钵满，但他麾下的当铺斩获更丰厚。

　　当日围城谣言四起时，宋家一边高价出掉手里的粮食，一边低价从城内富户手里收取典当的田亩地契，更多的是那些笨重的金石古玩，书画家具，如果有了战乱，这些东西只当劈柴取暖而已，都是负担，不但不值钱，反而时时要担心兵匪水火相侵，那些人家急于出手，以不可思议的低价出手。
　　宋家倒卖粮食赚到的钱有数字，这些被压低价格当了死当的玩器却无法用金钱衡量。

　　宋蔓庭私下见了青霜一面，青霜问起了羽斐公主对送去的官奴数目有何看法。
　　宋蔓庭的神情有些犹豫，片刻后道：“八千滑郡男子，四千虢郡女子，这个数目是微臣与羽斐公主商谈再三定下来的。羽斐公主先说人数说太少，但是好在微臣早年曾经训练了些奴仆，将这些人掺在里面，送到楚国，可为羽斐公主刺探消息，羽斐公主也就允了。”

　　轩辕青霜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这宋家公子，好会经营啊。
　　把那些孤儿送到楚国，既巴结了羽斐公主，另一面又给自己添了多少个耳朵、眼睛。
　　“韩家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么？”
　　“大韩将军要娶苍郡主的弟弟为正夫，已经择了良辰吉日，听说规模极大，不止咱们周朝的士族显贵要来，连秦国、赵国、楚国都有使臣来道贺。那银子花的，只听说过，从没见过的花法。早前时候大韩将军的长女娶夫郎，用了不下二十万辆银子，大家都说韩家是花钱花傻了，这次是大家都看傻了，反而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轩辕青霜若有所思，继而懒懒道：“嗯，知道了。”

　　韩家，嘿，韩家才是这次动乱中获益最大的吧！
　　大韩将军如愿的步入了士族的交际圈，小韩将军声威如日中天，苍郡主的家产以及地方豪强的势力都被韩家收入囊中了吧，现在又在里通外国，而且还是通到了明面上，韩家，你们的胃口到底有多大呢？
　　轩辕青霜慢吞吞将小箱子放进床脚的暗格里面，躺下望着帐子顶的藻井花纹，越来越头晕。
　　不想了，找美人寻欢作乐！

　　韩子怡所在的长亭殿后有一大块平整的草坪，轩辕青霜觉得那么空着真是太浪费了，要是拉了网子，再画几条边线就是上好的网球场。
　　可惜在这个时空，就算能弄来这些装备，也找不到一起打网球的人啊，好在躺在竹凳上晒太阳，望着山下的波光粼粼，也很惬意。

　　本来应该很惬意，如果没有唧唧喳喳的轩辕澈和身边的侍儿。
　　轩辕青霜最喜欢一个人独处，如无必要，只用墨玉一人伺候，轩辕澈的排场大些，定要风云雷电四个小侍儿齐聚听候差遣。

　　本来只是在这里晒个太阳，喝喝茶水，顺便发个呆的。
　　结果是风起云涌，暗潮汹涌。
　　身为女人，面对一个美貌柔弱的男人，会很愉快，面对两个，会有迷惑。
　　如果两个夫郎再加上四个小侍儿一起上阵。
　　轩辕青霜只能仰天长叹：“悲剧啊！”
　　大家请自行想象易中天在百家讲坛中的经典剧照。

　　不知何时轩辕澈已经将四个侍儿全部拉拢过来，五人战线统一，此起彼伏对着韩子怡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
　　轩辕青霜只好像白痴一般面瘫，唯恐露出笑容。
　　说实话，在王凰后身边看多了各个家族各种政治斗争，这些小孩子般幼稚把戏，实在一点杀伤力都没有，轩辕青霜听的昏昏欲睡，正好拿这些当背景音乐。

　　这里面行云最积极，他本是楚国人，由王家进献给凰后的，然后又到了承晖殿伺候。
　　楚地的方言，最大的特点就是‘软’，行云虽然已经离开家乡五六年了，说话依然带着楚音。
　　秦国人的方言，正常说话语速都稍快，抑扬顿挫过强，青霜听了觉得只有三字可概括：生冷倔。
　　周朝人的方言，四平八稳，语速一慢，几乎听不出任何感情和抑扬顿挫，最适合照本宣科。
　　楚国人说话最好听，语调平和而不失抑扬，语速适中而不失顿挫，这种发音方式有些低吟浅唱的感觉。就算是骂人，也是二声相连有轻重，三声相连有疾徐，未成曲调先有情。
　　行云唧唧哝哝，说个不休，身在风暴中心的韩子怡，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长公主难得来这长亭殿一次，也不拿些好茶好点心来，只拿这些陈年宿货，必是见我们来了，留着好的，等以后和长公主慢慢吃吧。”行云笑道，他声音温温软软，明明是极挑衅的语言，说来倒像是撒娇。
　　“可不是么？韩将军何等本事，凭是哪里的好茶点，只要她想要，哪儿能弄不来的。这次听说就从滑郡千里挑一的弄来了四个美人，送进宫里伺候韩公子。这些佳人儿，大约是等着以后一起伺候长公主吧。”奔雷轻轻冷笑一声后说道。

　　轩辕澈本来温柔如水的眼睛突然如凛若寒冰：“怎么？咱们这里又多了四个美人啊？这我怎么不知道呢？”
　　紫电慢悠悠道：“这事儿凰后未必就准了，只是那边传出来的话儿而已，是墨玉哥哥说的，说凰后早嫌我们笨，不会伺候，要再弄些人进来新鲜新鲜，所以大韩将军才向凰后进献了四个美人儿。”

　　轩辕澈楞了一下，笑道：“那也成啊，我们这里已经有了六个人，再来四个人，那可不就是十全九美么？”
　　行云掩口一笑：“从来只听说十全十美，没听说过十全九美。敢是澈主子说错了话儿，这个可要吃一杯酒。”

　　长风下死眼瞅了呆着脸的韩子怡一下，正色道：“澈主子怎么会错，因为这十个里面啊，有一个人不够美呗。”
　　一时大家都笑了，所谓花枝乱颤，不过如是。

　　轩辕青霜一阵恶寒，正打算制止这些损人的小侍儿，不过瞧着韩子怡的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微微涨红了，倒是很有点趣。

　　也就微微摇了摇头，低头抿口茶盏里小龙团泡出的茶汤。
　　这茶是极其珍贵的，可惜这些小侍儿没眼力价，没听说过，喝着觉得味道一般，才会如此风言风语。
　　这小龙团茶不仅是制作精细，更难得的是这种茶产量极少，一年只造出十余斤，主要是进贡给凰帝享用。
　　此茶估价为每斤黄金二两。可是在朝的高官权贵却说，黄金易得，而其茶不可得。

　　每年的南郊祭祀天地的大礼中，凰帝会赏赐一些给亲近臣子，去年是八位大臣分了一饼。
　　这小龙团以十饼为一斤即十六两，也即一饼只有一两六钱，而一两六钱的茶还要再分作八份，每份就仅有二钱重了。
　　赏茶尤如秤金，八位大臣将这一点点黄金般的茶带回家后，还不舍得品饮，都当作传家之宝珍藏着，偶尔有贵客佳宾临门，仅拿出观赏一阵子，便算是极大的礼遇了。

　　多少老臣鞠躬尽瘁二三十年的侍奉凰帝，还得不到一饼小龙团，偶有人忠君爱国，任劳任怨一生最后得到一饼半饼的，见了这宝贝，都唯有涕泪交流，叩谢天恩而已。

　　不过这东西再尊贵，也是让人吃的，轩辕青霜觉得这茶拿出来给小侍从们喝也不为过。
　　毕竟无论什么茶﹐最重要的是讲究新。
　　这东西大家都舍不得喝，一藏就是几年﹐还有什么可值得可品的？难怪他们觉得不好喝，平日喝的龙井虽然不是极品，但好歹也是当年明前的啊。

　　轩辕青霜又喝了一小口，却听到一人幽幽道：“自己长得丑，就让家里弄来漂亮的争宠，算什么能为？”
　　另一人吃吃笑道：“你怎知道人家没能为？说不定人家工于内魅，有宝贝竹蜻蜓呢。”
　　轩辕青霜一口茶直喷了出去。
　　奔雷两只眼睛瞪的好像斗鸡眼一般，吃惊的看着停在自己鼻子尖上的拳头。
　　韩子怡的拳头。

　　这才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要不是看着局势太尴尬，轩辕青霜真想替韩子怡叫一声好，顺便来一句：“沙包大的拳头，你见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