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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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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今日阿昌同老奴在栈中巡查的时候,发现有一些来意不明的人隐在栈外暗处,不知道是何用意?”
钟兰正在随园同傅瑾之对弈,速达进来半晌在一旁看两人你来我往,棋盘之上的输赢一时之间难有决断,加上当下事情从紧,便悄然往钟兰身边凑了凑。
钟兰知道速达一向最重礼数,做事情向来最有分寸,眼下见他着急,便知道定是出了要紧的事。
钟兰早些年在烟州城外置地建府的时候,是在烟州城中的豪绅官家跟前过了明礼的,加之早些年凭着坐诊明月轩和经营月白客栈积攒下来的名声,钟兰身后的钟氏一族亦是烟州城中有头有脸的宗族。
钟兰听罢速达递来的消息,思忖片刻,低声同速达交代一二。速达听罢,同傅瑾之歉然一笑,便退出了房门。
钟兰笑笑没有过多解释,继续执子同傅瑾之下起了这盘未完之局。
方寸之间,黑子、白子落地为兵,棋盘之上便是江湖,江湖上风云起,纵横捭阖,思量间,是争夺,是死地,亦是新生。
“不知道傅公子以为这局棋最后的赢家是谁?”钟兰见棋局已定,闲闲落下一子后笑问道。
“不是阿翁,亦不是在下,是坐观垂钓者。”傅瑾之斟酌半晌后,执子而下。
钟兰识得傅瑾之的画外音,朗声笑道:“后生可畏!”且再看去,只见已成死局。
两个人低头看棋局的时候,速达去而又返,一同前来的还有五六个栈中护院、广白并五个被五花大绑的“粽子” 。
“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傅公子不妨帮老朽一起审一审这闯栈的恶徒。”钟兰说着叫速达将人带到回春堂门口。
“你们是何人?在栈外鬼鬼祟祟做什么?”速达在打理栈中事务方面是一把好手,但在审问人上却没有什么巧计,开口就问贼人的真实目的。
“真是冤枉啊!贵栈这样处事未免也太草率了!难道说只要是途径十里梨花栈的人都是不怀好意的人?我们本是外地客商,途径此地听闻这烟霞山有宝贝,故而想要上山,奈何怎么也找不到上山的路途,这才在栈外逗留查探,并非什么心怀不轨之人!”这个人虽然被绑着,脸上还红了一大片,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算计和诡诈还是没有逃过钟兰和傅瑾之的眼睛,便是广白也察觉到了。
“阿翁如果不介意晚生越俎代庖,不妨先吃一杯茶,让广白同这位‘过路客商’闲谈几句!”傅瑾之当下便明了了钟兰邀他留下的意图,于是慨然开口。
“老夫和速达乐得闲在!”钟兰欣然道,说罢便自顾自的烧水、烹茶,仿佛院子里并没有那几个被绑着的人,他当真是要烹茶同傅瑾之喝一样。
广白平日里飞檐走壁,招猫逗狗,在栈中总是做一些翻墙过院的不羁之事,但审问其那几个所谓游户流民倒真有几分手段。
“老先生,公子,有人愿意招了。”一杯茶的功夫,广白便问出了结果。
这六个人原来是临时被派出的,身份不一:死士和家奴混杂。这伙人被抓住以后,原以为借着由头便能安然无恙的离开,但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会遇到傅瑾之和他的手下。
眼见得离开无望,两个死士便咬破口中早就备着的毒囊自尽了。好在其他几人还没有来得及动手自戕,便被广白点了穴道。
剩下的四个人面面相觑,而后又快速移开停在对方脸上的目光,眼中满是纠结与犹疑。
“莫要拖延时间!既然进了十里梨花栈,来者是客。哪有客人来了不带礼物的道理?坦然是礼,晓得伐?”广白说着说着将蜀地口音也带了出来。
“我……我们说了便能离开吗?”其中一个人期期艾艾道,看那样子分明是家奴无疑,十分惜命的样子。
“这就要看你说什么了。”广白笑嘻嘻地一脸纯然,仿佛先前那个一脸严肃将这伙人的生命说取走便取走的那个人不是他。
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即便回去被主子责难,但首先还是保住性命要紧,况且他们平时在府中跟着公子出去作威作福,以势欺人是个中好手。
欺软怕硬,便是他们,遇到了比他们自己还厉害的人物,他们自己便先软了。
“我们主子听六爷,哦,就是我们这里那个很有名的行六,知道吧……钟老先生您大约听说过,他同我们主子说十里梨花栈住进了一位来历不凡的人,叫我们探查这人的底细……”寥寥数语间,傅瑾之和钟兰两个人交换了好几次眼神。
“先押下去,关在廊亭外面的厢房里。”钟兰斟酌再三,最后决定先将人关起来。
“阿翁,叨扰数日,得蒙关照,我前些日子让扶桑帮我在长安街赁了一处宅子,原不知道该怎么跟阿翁提就才好,今日也算趁便。”
钟兰自在悠游半生,一向不愿掺到俗世里去,何况这些年来,虽说他已过了耳顺之年,但他身处在十里梨花栈之中,这栈中很多人的性命都牵系于他身上,除了道义,他更需要为他的家人打算,于是便应允了傅瑾之的提议。
“公子来烟州这么久了,怕是还对城中许多市坊都不太熟悉,既然千里迢迢来了,便都该去看看,我便也不多留你了。”
傅瑾之来的时候便只带了广白和扶桑,故而走的时候亦是行李轻轻。
*
“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吗?”窗外暮色沉沉,远天墨云翻卷,但蔺继烟的脸色比风雨欲来的天色还要阴沉的厉害。
行六坐在玩艺堂正堂下首的金丝楠木椅上,头一回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虽然蔺继烟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一直在门口等消息的小厮去城外的人有没有回来,但行六却觉得自从前几日在南家酒楼种种之后,蔺继烟看自己的眼神便不同于往日。
这些年来,行六和蔺继烟的关系处的很巧妙,外人看起来他们像是狼狈为奸的酒肉兄弟,但是行六自己心里有数,蔺继烟待他只不过将将比养一只狗省了些事情。对于蔺继烟来说带他喝花酒、吃酒筵不过是多张嘴多添双碗筷的事,他于他而言更像是用起来顺手的棍子。
行六表面上跟蔺继烟也是兄啊弟啊的混叫着,其实他打心眼儿里看不上蔺继烟。
“要不是蔺继烟娘胎里托生的好,有个当府司的爹,就凭他那副睡在海棠下,醒在桃花里的样子,怕是连醉花楼最劣等的酒都喝不起……”
有一回行六跟蔺继烟为了一个醉花楼的姑娘吃了一肚子闷气,喝醉了回家在父亲南以仁面前发了好大的牢骚。
隔天醒来还被南以仁唠叨了一整天。
一个人不管是站在为善的一面还是站在为恶的一面,一旦在心里埋下了不满的种子,甚至将心中的不满诉诸于口,那他表面上似乎还是站在那里,其实心一日比一日离自己不满的人和事远了。
行六表面上不愿意承认,其实他在心里早就将蔺继烟痛笞了不止一次两次。
在宋如风来到烟州之后,行六暗中计划着博得宋如风的好感,能得到宋如风的青睐,尤其是在他看到尊贵的府司公子竟然也有在别人面前低声细语去讨好对方的时候。
自从那日全蝎和芫花在南家酒楼结果了蓝衣老头以后,行六听到宋如风问蔺继烟:“你是在何时结了这么个仇家?”
蓝衣老头是蔺继烟引来的,宋如风理所应当的以为蓝衣老头起先是为了寻蔺继烟的仇,他和行六只不过是恰巧遇到了,便一同遭了这横祸。
蔺继烟当时哭丧着脸:“我哪里认识什么红衣蓝衣的……”蔺继烟说着看了全蝎和芫花一眼,蔺继烟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意思分明就是说这蓝衣就是被全蝎和芫花引来的。
“放屁!”芫花性子直,当时就骂了回去,“我们常山门从来不留隔夜仇,要么你死,要么我活,有什么恩怨我们都会当即了断,从来不做什么藕断丝连的做作之事!”
蔺继烟那些耍横斗凶的本事全都是用来对付老弱的烟州百姓的,对上全蝎和芫花这样的角色当下就收了声。
“怂包!”全蝎临走时照地啐了一口。
行六悄悄察看蔺继烟的表现,却是涨红了脸,连怒也不敢全放在脸上。
行六坐在椅子上半分没有动,虽然知道这半天蔺继烟将目光落在他脸上几次,又几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他偏偏当做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样子。
“公子!公子!!!”就在行六想要起身告辞的时候,前面几次来报无果都遭了训斥的家奴来报,老远就跑着喊着,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
“如何?可是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攻心亦是修心,蔺继烟原想逼得行六自行请出,却没想到行六稳到一如局外人,一副四六不知的样子。
方才他险些就要坐不住,央派行六让自己的手下人去寻摸寻摸消息。
蔺继烟自知在烟州地界上,要问三教九流各路畅通,他不如行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