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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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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在紫藤苑遇到了钟绮,不然傅瑾之怕是很难那么快找到回去的路。
这紫藤苑原来就在十里梨花栈的东南角,这里离钟青璃所住的得音阁倒是挺近的,但因为这处所在掩在一大片梨花林之后,是以很难被人发觉。
傅瑾之跟着钟绮从紫藤苑出来,顺着门前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往前走的时候,才发觉原来这里也是有供人踏足的路可行的。只是这念头才冒出来不久,便发现往前走了不过数十米,这条可供三人并行的石子路便突然在深林之中断了线,像是才动工不久因为资费不够盖了一半的房屋:过路人遇到下雨天,进去躲雨,却发现那所在屋顶只盖了一半,足以避雨,但遮风不行。
走到林子中心,钟绮正要解释这路为何在此处没有了,便听到走在身边与她并行的男人一声很淡的笑从喉咙里发出来。
这笑声,很轻,但意味十足,耐人寻味。
钟绮一时之间品不出傅瑾之这笑声之中到底带了这份嘲弄,也许不尽是嘲弄,但在钟绮听来这声轻笑,嘲弄之意十足,似乎是在笑:怎么,十里梨花栈这么大的所在,竟也到了没有银钱把路铺完的时候?
傅瑾之这一路同钟绮往回走,两个人虽然已然不陌生了,但到底也算不上是相熟,故而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先挑起话题,只是一左一右安静并行。
在回去的路上,傅瑾之看似一副优哉游哉,全凭钟绮带路的模样,其实他暗暗在心里记着从紫藤苑往回走的路线。
用傅瑾之这么多年筹谋的思路来讲,就是十里梨花栈处处所种皆是梨花,唯有此处位置偏僻,所种奇异,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烟霞山似乎也在这个位置,根据种种推测,这其间必有关联。
如果说之前这一切都是傅瑾之一厢情愿的揣测,那么直到此刻,行至梨林深处,一条清清楚楚的路忽然在此处没有了,如果说不是当初设置此处的人有意为之,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傅瑾之一边在心里暗暗记下,一边忍不住叹服盖这梨花栈时栈主的心思深沉,谋略深远,一边又感叹这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自由指引,故而没抑制住喉间的那抹轻笑……
哪知道听在钟绮耳中,却全然被想成了别的意思……
“你笑什么?”钟绮本来就因为今天被傅瑾之撞见自己最难堪的样子有些不自然,此时更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心思敏感。
“此处繁花如织,花开如梦。此前原本就为栈中景色所折服,适才还为此处有路可通,又是惊喜又是遗憾……”傅瑾之自己原本就是多思多虑心思深沉之人,钟绮的这份敏感很快就被他收入眼底,脑子略一转圜,便有了应对之辞。
果然,钟绮听到傅瑾之的那句“又是惊喜又是遗憾”,疑惑道:“惊喜为何?遗憾又为何?”
“喜的是此处既有道路可通,想来必不是无人问津之所在,这花开也不算无主。”钟绮听到这里,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但还是嗓子里“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至于这遗憾为何,姑娘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傅瑾之不答反问,轻轻笑着将问题抛给了钟绮。
“就为这个?”就为这个才笑吗?
钟绮自然不笨,傅瑾之没有说出口的意思言至于此,她要是真不明白那确实显得有些呆了,但就为这个而发笑,着实跟钟绮对傅瑾之的印象对不上,或者说叫她觉得意外。
“不然呢?姑娘难道是觉得我笑的别有用心才生气?”傅瑾之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从来没有怎么跟女子打过交道,也没有应对过除了母亲之外的其他女人 。至于十里月色的林婶儿,照顾他尚且还嫌不及,哪里会想眼前这个女子一样这样明明白白的把自己的情绪和不满袒露在他的眼前?
平生第一次,傅瑾之竟然生出些些无法应对的感觉。
奇妙的是,他心里却没有半点儿敷衍和不耐滋生。
钟绮原本就因为傅瑾之过分惹眼的皮相,和之前他救过她的缘故,而对这人心生好感,况且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她更是谙熟于心,听到傅瑾之这会儿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话,钟绮才不会傻傻的承认。
她有些心虚地看了眼傅瑾之,很快便将眼神移开,不自然地笑了笑,否认道:“没有啊,就是觉得公子笑的莫名,才疑惑。”
“原始如此。”傅瑾之后来也没有再执着于这个问题,这个话题便就此揭过。
“出来半天了,这会儿怕是阿落也该找我了,你呢?广白和扶桑今日不在家么?”原先两个人之间的那份宁静被打破后,加上刚刚钟绮对于傅瑾之的那份“恶意揣测”,到底心里带着几分不自然,于是边往前带路,边寻了个因由打破这叫她不自在的安静。
家么?
傅瑾之落后钟绮半步,听着钟绮温言软语轻声问道,在心里咂摸了一瞬刚刚被半步之外的女子轻言出来的词,竟觉得有些久违的恍惚,一时之间忘了回话。
走在前面的钟绮没有听到傅瑾之的回答,以为是傅瑾之没有听到自己的问话,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今天广白和扶桑不在栈中吗?你怎么一个人在栈中闲……挺有空闲?”
钟绮的话转得生硬,傅瑾之这次不但听清了钟绮的话,还听懂了她那没有脱口而出的用词,她应当想说的是自己怎么一个人在栈中闲逛吧……
这姑娘说话还真的是……直白!
“他们今日确实都不在栈中。”像是知道钟绮后面会问什么似的,傅瑾之及时解释道,“因为那味药引子始终没有寻到,听寒山子说,这味药产自烟州。于是他们今日又去城中打听了,也是碰碰运气。”
听傅瑾之说到寻药,钟绮才记起来之前她原本要同寒山子问问傅瑾之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就连寒山子这样的神医都久治不愈。
但碍于近来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她便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既然遇到了正主,不如问问傅瑾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主丢失了贵重物件,与其看张贴出来的寻物榜文,不如听失主讲明所示物件的形貌与颜色大小,这样探寻起来更有方向。开店迎客,与其闭门造车,凭着一己之好来布置装点,安排货样,不如审时度势,了解当下顾客需求更容易打开门路。行医问诊,为病人解除痛苦也是一样的道理。与其听家人与侍从三言两语,言其种种,不如亲近病患,望闻问切,才好方便开方煎药,使其病痛早除。
虽然钟绮与傅瑾之单独接触并不算多,她总觉得傅瑾之这个人并不像他给人的感觉那样难以接触。
于是在心中踌躇了片刻后,她不自然的在脸上堆上了些看似诚恳的笑意,在心里跟另一个小人交谈迅速交谈过后,缓缓开口,像同傅瑾之只是聊这林中的花好不好看一样,轻松问着:“之前看寒山子前辈似乎对于公子的病十分上心,但有几次看到老前辈匆匆在药斋翻着医书,有一次问起,前辈只是说公子的病有些棘手。”
钟绮说罢这些话,见傅瑾之只是静静听着,虽无应答,但也并没有打断她说话的意思,于是心里放宽了些,接着说道:“我虽然医术不如师父和老先生,但这些年不管是亲手接诊医治的病人,还是读过的医卷,也不算少数。”说到这里,钟绮有些不太自信地抿了抿唇,但在傅瑾之抬眼看过来的瞬间,许是从他沉沉看过来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丝丝许可,于是才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道,“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同我说说你的病症,万一我在哪部医卷上看到过类似的病症,也能同师父和前辈他们说说,万一能帮得上。”
说着话,两个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片梨花林的边缘,往前走几步,便是那晚傅瑾之带着音欢回来的那条临近得音阁的长廊了。
“为什么想要帮我?”已然出了深林,傅瑾之也不需要钟绮再带路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逐渐拉近,从傅瑾之落后钟绮半步变成了两个人并肩同行。
此刻傅瑾之问完这句话,钟绮一时答不上,停下了脚步,傅瑾之倒是继续往林外走去。
还差一步便要步出梨花林的时候,傅瑾之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钟绮,就那么不紧不慢,像是一定要一个答案一样。
钟绮原本想好的措辞是“因为我是医者,治病救人,天经地义”,但她站在原地,目光撞进傅瑾之看直直看过来的眼睛里,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稚拙又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到了喉咙边的话从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从喉咙踩着舌头从嘴巴里跑出去明明比她与他之间的距离还要近,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话语就像是被谁点了穴,此刻都僵在了喉咙里。
“既然姑娘还没有寻到理由,那不如等你告诉我的时候,我再告诉你……”这话听起来没有头尾,但钟绮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傅瑾之说完这话,这次便自顾自地出了梨花林,朝着得音阁外的石子路走去,钟绮知道,那是通往锦云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