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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章拾肆 ...

  •   许凉在门外听到里面的谈话,不由得轻笑一声,随即推门而入。

      听闻推门的声音,董锡愕然抬头,见到来人正是夜里闯入县衙挟持了他又倒戈了陈长缨的野小子,精瘦的老头子气不打一处来,也不装他的慈眉善目了,小眼睛顿时一眯,头一昂,怒气冲冲道:“好啊,你个胆敢持刀入县衙的贼寇,居然也敢来此!果真不该放你进城里来!”

      “董县令,何必这般暴躁,”许凉盘腿坐在他面前,笑眯眯道:“岂不听闻,素有和气生财一说?”

      “哼,谁与你和气生财。”董锡冷笑一声,又偏过头去大声痛斥那伙贼子道:“我花了好些银两养你们有何用?这么些人,杀不了秦川来的那个姓林的小儿也就罢了,连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都搞不定。”

      那几个被绑缚着的参与刺杀的贼人正怏怏地低着头颅,由着董锡去数落,羞愧到不出一言。

      见他好一通怒骂,许凉在一旁就看着热闹没说话,却又见他指桑骂槐,明里暗里内涵她没有涵养礼数,方才笑道:“董大人身为一县之父母官,既食楚朝俸禄,却通敌叛国,实乃不忠之人,何来脸面说我是贼寇。”

      董锡又白了她一眼,不屑地冷笑一声。

      许凉遭了冷落,并不气恼,又笑眯眯地继续道:“董大人何必这般气恼,应知刺杀之事本就是卖命的行当,如今也只是应得的后果而已。”

      “你是来特地嘲笑本官的吗!”董锡怒了,吼道:“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穷酸小子,见到本官不拜也就罢了,竟敢如此对本官说话!”

      “嘲笑尚不至于,只是我险些也因您而丧命,我心胸素来狭隘了些,总不能叫我一笑泯恩仇吧。”

      “那你来此作甚?”董锡再哼一声,不拿正眼瞧她。

      “因在下好奇使然,董大人生在大楚,长在大楚,后举孝廉入仕,如今也是一方县官,为何要弃楚投周,弃明投暗呢?”许凉问。

      “本官这是弃暗投明!”董锡一脸凛然,回她。

      “大楚幅员辽阔,江山宏伟,灼灼烈日照耀中原百年,何言暗?周地不过是一苦寒狭小的弹丸之地,何言明?”

      “哈哈哈哈哈哈……”董锡大笑着摇摇头,道:“天真!”

      “何言天真?”许凉又问。

      “竟还有人不知道,楚氏将亡!”

      “大胆!”许凉听他癫狂一言,瞬间凛然了神色,一声大喝道,“你怎敢出此逆言!”

      “呵呵,”董锡笑道,“你以为本官不想做个忠心耿耿的楚臣?本官为先帝鞍前马后之时,你还尚未出生!可如今先帝崩猝,陈王继位,大权旁落,昔日如日中天的楚朝已有日薄西山之相,料已是气数将尽,身为臣子,于波涛汹涌之中急流勇退,退而择良主为辅,又有何过错?”

      许凉听他说完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语,心里却不知哪来的怒火在烧,当即神色一冷,眼里闪过一丝愠色。

      她伸手拽起董锡花白的胡子,贴近他的脸冷冷道:“良主?姬瑛华背信弃义撕毁协约,兴师动众组建军队南下攻楚,却被新上任的征北将军严子潇拦在虎平关外,如今相持已有半年,进不得进,退不甘退,反落得国库亏空,难民满城,此便是董大人所说的良主?”

      “严子潇?”董锡听后本欲仰头大笑,却被许凉拽住胡须,昂不起头,只得含蓄笑道:“我道你要搬出何种人物,那征北将军不过是丞相养的一条看门恶犬,那是李湉的门生,可不是天子的。”

      “你……”许凉正欲再争辩,却听闻门外幽幽传来一句:“相国大人也是楚臣,丞相的门生自然也是天子的门生。”

      她与董锡一同往进门处看去,见萧和抱着臂依靠在门扉上,半边身子被屋外黑沉沉的阴影遮挡,见他们看过去,人畜无害地露出一抹笑容道:“董大人这话说出口可太不妥当,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了,参上一本,惹恼了丞相,怕就不仅仅是自身难保了。”

      “萧公子。”许凉见他说完进门里来,不由起身恭敬行礼。

      “不必拘泥礼数,”萧和随和地摆摆手,在许凉身旁的地上也随性地盘腿坐了下来,半带笑意继续说道:“方才听见有人在说些不恭敬的话,一时着急,才出言打断。”

      “董县令的生平,本公子略有知晓。你生于荆樊,年轻时也曾随着安平候征战西北,保家卫国,立有战功。后因伤病解甲从文,受人举荐入仕,如今却怎么又违背初心弃楚投敌呢?”

      董锡听他一席话,低着头沉默不语。

      萧和见状便又笑道:“骁先素来嫉恶如仇,县令应当有所听闻,今董大人落入他手,免不了要吃些苦头。他今有伤在身,不便提你讯问,本公子便替他问上一问,若是此番你能直言不讳,我也好在他面前替你求一求情。”

      听得萧和一言,许凉不由泛起思绪,那秦王世子看着像是个善人,倒在她怀里时也虚弱柔软地不像样子,听描述竟还有些凶巴巴的。

      她心里想着,眼神却随意地在萧和与董锡之间流转,萧和一番话后,董锡阖眼沉思了许久,方才睁眼道:“也罢,本官既被尔等绑缚在此,你有何问,我尽可答之。”

      “有董县令这番话便好,”萧和便笑问道:“既如此,不知县令为何投的敌?”

      “……”董锡沉默许久,方才自嘲道,“为钱财和官位,不都是理由。”

      “钱财与官位?”萧和有些惊异,“董大人虽职位不高,但因军功尚有名爵在身,何故如此?”

      “名爵?哼……,”董锡苦笑一声,“谁不知晓,如今楚朝爵位早已泛滥,自泰安帝起,便有卖官鬻爵之像,如今更是甚嚣尘上。官场之上,权贵把持,诸如我这般了无背景之人,也是走了好运才有幸能当一方县官。”

      “因此而已,你就叛国?你可也是一方县令!”萧和仍是惊异。

      “萧公子莫急,本官还未说完,不过也是,你生来便是尊贵之身,自然不能够理解凡人苦楚。本官有妻子家室,我生在南方,几年前往北赴任,上任时路遇贼寇,妻子被夺,幼子被杀,本官悲痛不已,上书表奏欲救回妻子,杀贼寇报血仇。”

      董锡微微一笑,小老头子的眼眶渐渐湿润,在屋内烛火的照耀下闪着粼粼的光,他继续道:“可是本官人微言轻,上不达天听,那贼寇所侵之县的县令亦不愿多事,只催着我早些离开赴任。”

      他说到自己的落魄,那副精明的模样顿时消失不见,转而为一种令人悲哀的颓唐,倒是与他的处境相衬。他这倒确是一番真心之语,许凉听闻董锡一阵肺腑之言,也是默默垂眸。

      “到这一县,本官自是当自己是一方父母官,从未亏待过此地百姓,只是我心向着大楚,大楚可曾善待过我?”

      “天子也好,朝堂之上三公九卿也罢,只顾自己的利益,互相攻讦,可曾在乎过我等的命运?”

      “董大人的苦衷,我甚是理解。”许凉沉默了许久,这才言道,“可你已派人杀死的那些护卫也是他人的儿子、丈夫、父亲,你欲刺杀的世子亦然,你又可曾在乎过他们与他们至亲的命运?”

      “……”董锡沉默地颤抖着,眼中的泪夺眶而出,猛地朝许凉吼道:“那你便又告诉我,我如何能不去替一个帮我报了血仇的人效忠?我如何能心安理得背弃予我善意者,却还为这个沉默不言的大楚效忠!”

      “……”许凉与萧和都趋于沉默,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做何言,倒是那几个本就昏昏欲睡的杀手,见到董锡一顿含泪的爆发,面面相觑。

      沉默了好些时候,萧和才打破沉默问道:“你说姬瑛华帮你报了仇?这是中原,她是如何帮你报的仇?”

      “呵……”董锡扯着嘴角,满面泪痕,笑得很难看道:“周君对中原的渗透,远比你们想象地要深。”

      “什么?”萧和一时惊呼道:“姬瑛华究竟有什么计划?如此兴师动众便是为了要杀了骁先吗?”

      “哼,”董锡又戴回他那副老狐狸的面具,狡黠道:“区区一个秦王世子,倒还不值得君上如此上心。”

      “那为什么要刺杀他?”许凉问,她瞟了一眼董锡身后被绑着的坐地歪歪扭扭的壮汉,“还用上了这么多人。”

      “秦王唯一的继承人若是死在中原腹地,那该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董锡微微一笑。

      “……你想要大楚内乱……”许凉这才明白了他的杀意,不由胆寒,“是为了姬瑛华南下的计划?”

      “是也不是,”董锡笑了,他虽被绑缚着,却从未笑得这般畅快从容,“我还想让大楚知道,何为,匹夫一怒,流血漂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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