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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我的回忆和他的味道 ...

  •   *
      “沈先生,您送来的药经过检测是金刚烷胺,用于治疗流感病毒,不过如果食用过量会出现幻觉和精神混乱的现象……”电话那头的医生冷静地说。
      “什么?幻觉?”
      “是的,注意力不能集中,头晕目眩是常见反应,极少数还会出现视力模糊和呕吐的现象……”
      “好的,我知道了。”沈怿挂断了电话。
      眼前的深渊好像张开了一道口子,在招呼自己靠近。
      沈东升做事很少会出现这种把柄,如果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我个教训,他大可以叫人当场销毁药物,没必要留下这么一个引子。
      唯一的可能,他想被发现。
      也该是时候去再和这个伯伯见一面了。

      “沈先生,沈总今天有会议,不方便见客。”门口的管家说道,“不过沈总交代了,如果您今天来找他,他建议您先去看看您的父母。”
      沈怿抿着嘴,转身离开。
      去看父母?
      可笑。
      沈怿很久没有去殡仪馆看过自己的父母了,毕竟那对于他来说,只是两个象征着自己血缘关系的盒子。
      天空好像又暗了下来,没有一丝风,却彻骨的冷。
      殡仪馆里,那两个暗色玄木的骨灰盒上面,是自己父母的照片,没有表情,没有微笑,他们眼里带着一种漠然和冷漠,就好像此刻的沈怿。
      “沈先生,花。”
      沈怿接过白色的花,放到了灵台上。
      余光里他看到了曾经关住自己的小房间,有什么驱使着他向那里走去。
      那扇门后面究竟是什么?
      遗忘掉的,到底是什么?
      沈怿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满头汗水,他不自觉地握紧兜里的试管,试图让自己平复下来。
      门开了。
      漆黑的小房间里,一股腐朽的味道,里面那张小床上,放着几束白色的花。
      沈怿……
      沈怿……

      “沈怿。”
      沈怿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沈东升慈爱的眼神,幼小的身体瞬间蜷缩起来。
      “我……”
      高烧让他发不出声音,他虚弱地看着沈东升喂过来的水,那双带着金钱的油腻香味的手。
      他想起来刚刚沈东升就是用这只手想要掐住自己的脖子,于是恐惧地摇头。
      “沈怿乖,以后伯伯照顾你……”沈东升见沈怿并不想喝水的样子,伸手慈爱地抚摸了他的头。“告诉伯伯,刚刚那个和你在一起的小男孩,你认不认识?”
      ——什么?
      所以刚刚真的不是梦,有人在帮我。
      沈怿摇头。
      “那我们小沈怿,还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沈怿眼里含着泪水,咬牙,摇头。
      他看到沈东升的眼睛透过眼镜片狡黠地亮了亮。
      “看来我们沈怿还记得,那可不太好。”沈东升摆摆手,身边的保镖立刻走出房间,像是去寻找什么,房间里只剩下沈怿和沈东升两个人,沈东升伸手轻而易举地抱起沈怿,把他塞进柜子里。
      黑暗,沉闷,沈怿发着高烧,不禁打颤。

      沈怿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柜子旁边,打开柜子,强迫自己,再次进入回忆。

      很快,混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门被打开了,一个女人被绑住手脚推了进来。
      她的嘴巴被胶布封着,那双眼睛格外脆弱易碎。
      沈怿觉得她很熟悉,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感觉心脏忽然被揪痛了一下。
      ——是那个阿姨。
      ——她叫……
      ——颜……夕……
      他知道颜夕已经看见了他,因为对视的那一刻颜夕的眼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愫。
      一种绝望,和恳求。
      她好像是在求助,又好像是想告诉沈怿躲起来。
      接下来的画面,沈怿才明白,她是在告诉自己——不要看。
      参加葬礼的黑色裙子被胡乱地撕开,白皙的皮肤因为过于稚嫩,一掐就是一个印子。
      沈怿感觉身上有些发麻,他没有动,或者说,他失去了反应能力。
      沈东升就好像故意的一样,掰起颜夕的下巴,对着沈怿,颜夕被胶布封住的嘴发出一些破碎又痛苦的声音,埋藏在胸腔里的,撕心裂肺的声音。
      这个过程漫长而残暴,像是在审判。
      他们在沈怿父母的葬礼上,一次又一次冲击沈怿的心理防线,最后的最后,沈怿感觉自己视线模糊了,他喘不过气,晕了过去。

      沈怿打开柜子的那只手指尖,开始发麻,他掏出兜里的试管瓶打开,闻了很久。
      那阵雪松木香,好像又在无形牵扯他的神经。
      颜夕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小尧,又趴在草丛里了,来见新朋友。”
      “你啊,怎么像是辛巴一样。”
      “辛巴呀,是只小狮子,沈怿小朋友看小尧像不像?”
      “小尧……”
      小尧……
      那张稚嫩又倔强的脸和记忆里的那个人重合。
      ——是他吗?
      沈怿的手痉挛了一下,那瓶试管摔在地面上,雪松木的味道爆炸似的蔓延在整个空间中。
      沈怿红着眼睛,捂住了耳朵。
      “沈怿乖,以后伯伯照顾你……”
      ——别说话。
      “告诉伯伯,刚刚那个和你在一起的小男孩,你认不认识?”
      ——我不认识。
      “那我们小沈怿,还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我不记得。
      “看来我们沈怿还记得,那可不太好。”
      ——不、不要。
      ——放过我。
      ——我不记得。
      他缩紧身体,无限把自己折叠起来,鼓膜嗡嗡作响,那些记忆带着痛苦涌现出来,这一次,他再没办法逃避。
      颜夕绝望的眼神好像就在面前,她的嘴即使被封住,沈怿也能听到,她在说:
      “救救我……”

      *
      他想起来了,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那天昏迷之后,他的大脑出于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将这段记忆封印起来。
      可是身体还是本能的,形成了保护屏障。
      不喜欢和人接触,
      长时间戴着手套,
      因为总是用酒精搓洗露在外面的皮肤导致的脱皮干燥。
      ——好恶心。
      ——我真的好恶心。
      沈怿蜷缩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干呕。
      ——为什么是他……
      颜子尧的信息素味道张牙舞爪地布满整个房间,一阵一阵地朝沈怿袭来,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惶惶下坠。
      跌落深渊。

      沈怿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地走出那个小房间坐上车,在车子行驶在阳光下的时候,沈怿才感觉自己的灵魂一点点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沈东升这次无非是一种警告。
      沈怿知道,对于沈东升来说,他更喜欢这种对抗和压制的感觉。自己一段时间的安静,让他觉得腻了。
      他想让沈怿回忆起来,让这个一直以来被拔掉翅膀的鹰重新飞上天,再用枷锁把他牢牢掌控在手中。
      “去福利院。”沈怿道,惨白的脸上划过一丝狠戾。
      信息素液已经被打碎了一瓶,只剩下一个小试管瓶,被沈怿紧紧攥在手里。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这是这个春天的第一场大雨,带着阴冷潮湿的风,柔软又细腻地流淌在城市中,今天之后天气就会开始回暖,然后温度会达到一个惊人的高度。
      沈怿不喜欢炎热的天气,那种浑身布满黏腻汗液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人在抚摸自己,胃里就会因为这种想法而泛起恶心。
      他撑了一把黑色的伞,像是电影里那些反派角色,紧了紧手套,朝这个有些老旧的福利院走去。
      一位老者打开了铁门,“呦,这是……?”
      “啊,您好,我想和您打听个孩子。”沈怿勾起温和的笑,他看起来人畜无害,“我母亲几个月前在这家福利院看好一个小孩儿,不过当时家里刚装修没布置好,就耽搁了,这不现在弄好了,让我来问问看。”
      “啊,那你先来登记一下吧。”老人侧了侧身让沈怿进去,在门口的登记本上翻找,“是哪天来的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12月左右吧。”沈怿又笑了一下。
      在这种无限亲和力的微笑下,老人也有些放松下来,“算了算了,不找了,你在这写下你的名字日期还有身份证号,就跟我进来吧。”
      “小伙子人长得标致,字写的也挺好。”
      “谢谢夸奖。”
      “还记得小孩子长什么样子吗?”
      沈怿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拿出手机,里面是冯博准备好的照片,他调查到整个福利院里这个小女孩待的时间是最久的,因为听力有问题所以一直没有被领养,听冯博说,好像还因为火灾瞎了一只眼睛。
      “就是这个小女孩,我母亲说,看着怪招人怜的,想带回去好好照顾。”
      “啊,这个啊,她叫齐晓薇,确实怪可怜的。”老人叹气。
      照片里的齐晓薇静静地坐在花园的椅子上,左半边脸被眼罩遮住,披散着黑色的长发,从漏出来的右脸能看出,应该是个安静可爱的孩子。
      沈怿在休息室看到了她,其他的孩子都在乖乖睡觉,只有她的被子隆起来了一部分,仔细听还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
      老人轻轻拍了拍被子,然后掀开,齐晓薇先是惊讶地瞪圆眼睛,然后又羞怯地一笑,在这个七八岁的孩子身上,她的笑变得格外单纯可爱。
      老人比了个手势示意她跟着出来,沈怿和齐晓薇被带到活动室里,齐晓薇抱着书,像是照片里那样静静地看着沈怿。
      “你们聊吧,你打字她能看懂,薇薇平时爱看书,比同龄孩子识字多很多。”老人说完就走了。
      沈怿侧目看着齐晓薇,她总觉得这个孩子身上带着一种与这家福利院格格不入的气质,好像那种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带着点清冷和儒雅。
      「薇薇,你在这家福利院很久了对吗?」
      “嗯。”
      「有玩的很好的朋友吗?」
      “都……走了。”她摇摇头,听力障碍让她说出来的语调有点扭曲和笨拙。
      「那刚刚那个爷爷是谁啊?」
      “院长、爷爷,很好。”
      「那除了院长爷爷和小朋友平时福利院里还有谁啊?」
      “小玲姐姐,狂龙,来福。”
      「狂龙和来福是狗吗?怎么没有看到?」
      “来福是……是猫,他们被关起来了,晚上、晚上才放出来。”
      「为什么?」
      沈怿注意到齐晓薇的瞳孔收紧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正常。
      “它们,会叫,太吵了。”
      「那,这个叔叔你见过吗?」
      沈怿拿出了沈东升的照片,齐晓薇在他紧锁的视线里摇了摇头。
      “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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