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桉》春与桉

1、冬识

　　一个人的旅程太过孤独，所以总想着抓住什么温暖自己。
　　那年的三十，年岁尚小的姜颂趴在车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一帧一帧地略过。车驶进大院，她抬起眼眸，禾阳大院。
　　“这么小就一个人来吗？”“听说是老爷子旧友家的小孙女。”“我可听人讲了，这闺女姓姜。”“旧友？姓姜？莫非是江都那事？”“快别说了，林老带人来了。”耳畔边是众人不加掩饰的议论，女孩下意识的攥紧衣摆，这样的年纪，孤身前往他乡是多么不合时宜。那件事...他们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无知的，他们看着她，可怜，惋惜，算计，贪婪……
　　车门被打开，北国的风肆意侵袭，姜颂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她望向来人，面前的老人倾身俯下，双鬓尽白，眉峰硬挺，俨然间不怒自威。“姜小姐，我是林叔，许老在前院等你。”言罢，他伸手握向姜颂，车上女孩迟疑片刻，她打量着眼前的老人，一言未发握住那只手。踏上北国的黑土，伴随身后的车辆驶离，寒风带走脑海里最后些许困意，她清晰的认识到她离开了江都，这儿，只有她一个人。
　　午间骄阳正好，跨过层层青石台，逐渐走向里间。“咱们许家在正北头，门庭前栽的是老夫人喜欢的玫瑰，原先是药铺子，后来老先生给拔了，应着老夫人在门前辟出一片花圃种满玫瑰。这个季节是看不到了，但这枝丫倒是长了好些年。”
　　姜颂依言走近，“哇！”突然的，繁密的枝叶里头蹿出一个男孩，姜颂不禁退了几步，一旁的林老笑道:“泗少爷嘞，又淘气了！”男孩爬起身走进姜颂，骨碌碌转着眼珠，下一秒笑眼弯弯“林老，哪儿拐来的妹妹？您家的？”他的目光炯炯端详着姜颂发问，“哪儿啊？世交家的小孙女，送来玩些年。快别折腾了，我这还赶着去见老先生呢。”林老刮了刮男孩的鼻子准备离开，姜颂紧跟在后头，渐渐身后传来“林老，阿斫下学没？”“在呢在呢，斫哥在家。”林老向身后摆摆手，“得嘞！”姜颂偷偷回过头，那男孩早不见了踪影。
　　走进前院大门，一群人早已候在厅前，前头的老人面色红润，尽管两鬓斑白，眼底依旧不掩神采。见着人便迎了上来“姜姜啊，还记得爷爷不？”老人举起姜颂，笑着托起她，姜颂点点头“许爷爷好。”“诶，乖啊。”许老爷子刚托着姜颂走进内厅，一旁伸出一双手将她接了过去，“姜姜来，奶奶抱。”抱着她的妇人，岁月爬上她的眼角，却平添一份韵味，“魏奶奶好。”姜颂轻轻环住妇人，魏老夫人将姜颂抱上膝头“要不是那事...”她不禁替女孩难受，“快别说了，孩子小”身边的许老忙止住，帮着妻子抹了抹眼泪。“姜姜来这边就当在家好了，爷爷跟那姜老头可好着呢，来见见你许叔叔和宋阿姨。”老人指向久候着的年轻夫妻，姜颂依言唤道“许叔叔宋阿姨好。”宋夫人笑道“怪道爸妈念叨，小姑娘看着白白净净的，眉目间竟有老元帅的英气，属实招人喜欢。有什么需要的要和阿姨说啊。”举手投足间令人亲近。“学校那边已经联系差不多了，姜姜的入学很快就能办好”许先生朝着姜颂点点头。
　　“不急”许老爷子抚了抚姜颂“她才来，让后厨备晚饭吧，请几家聚聚，认认人。”林老应下，许老爷子起身“走去看斫哥吧，带他见见妹妹。
　　一众人来到一座小楼前，风过枝头，一阵琴声传来，“呦，赶巧啊这小子！”许老爷子背过手，“姜姜猜猜，哥哥这抚的什么琴？”魏老夫人拉着小姑娘走上楼梯。无他，姜母出身音乐世家，少年成名，样样乐器不在话下。姜颂听那乐声，清脆悦耳，犹如流水潺潺，彼时又似急雨，绵绵婉转。这不难，她略做思考“琵琶。”
　　傍晚的云霞行至小楼，带着余晖洒入身旁的百叶窗，她的语音刚刚落下，流水般的乐音渐渐停息。姜颂不禁勾起眼眸探首古朴的窗楣，里面的男孩面色如苍山白雪，眉冠英挺，鼻峰傲然，一抹下颌流畅，通体散着些许矜贵劲儿，偏生那薄唇朱红，平添一抹艳丽，一袭白衫尾印着郎朗青松 ，霞光浸染仿若浩浩山河。似有所感，少年抬起头恰恰撞上女孩的眼眸，微微愣神继而弯唇一笑，明明的丹凤眼熠熠生辉。恍惚间，姜颂隐隐见得那鼻翼处，浅浅地落着一枚褐痣，她竟是移不开眼……
　　门帘微响，屋里的少年走出画卷，抬起门帘驻足于人前“爷爷奶奶，爸妈。”“好好好。”许老夫人慈祥地抬手拍了怕孙儿的肩“好小子！”接着露出身后的姜颂“姜姜啊，这是你阿斫哥哥，以后啊他会照顾你的。”姜颂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巴巴地望着少年，紧张地抠着裙摆。所幸男孩似乎看出她的窘迫，笑着拉住她“你好啊，姜姜。”姜颂下意识回握住，掌心间暖流涌过。窗外依旧是徐徐寒风，可女孩却觉得这个冬天似乎不那么糟糕了。
　　“许斫桉，你呢？”少年的嗓音清脆干净，说话间面色尽是温柔，不经意的润色了棱角。她记下了，咬字清晰。
　　“姜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