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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出关 ...

  •   肖琰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是声音飘飘忽忽但是刚好可以听清楚内容的距离,听着一群人用调侃的语气在那里谈论她,心中竟然涌起一股怒意,攥着箭身的指节都泛了白,他正欲上前打断之时,发现霍逸已经走了过去。
      霍逸轻佻地打断了陈公子的未尽之言,“怎么,陈公子这是准备跟小爷我抢人吗?”
      众人一看是霍逸,有点头行礼的,有不以为意的,当然,看热闹的居多。陈俊脸上献出明显的尴尬,十分不悦道:“霍帅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刚好小爷我也喜欢小郡主,小郡主可爱无双,又冰雪聪明,着实有趣。”
      “谁不知道咱们霍公子向来艳福不浅,莺莺燕燕的,什么样的没见过,就不要来戏弄在下了吧……”陈俊是真的喜欢景琪,从第一眼见到她就喜欢。他爹陈文举是礼部尚书,身边的侍郎才刚过三十岁已经是个被礼教浸透了的老古板,更何况他那个尚书爹?他接受的必然也都是些古板的教条。
      所以第一眼看到站在树上的景琪,便觉惊艳有趣,遂开了少年心房。她从树上掉下之时,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接住了她。郡主生得又精致可爱,少年从此便情根深种。他算盘打得啪啪响,若是普通女子这个性情,他想娶回家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若是郡主,那他爹绝不可能不同意。
      他也知道,若霍逸真的也喜欢景琪,他可能还真抢不过,但是偏他说话又是那样一副难辨真假的浪子派头,倒像是与人叫板的刻意之言。陈俊怕自己一时口快,本能说出的话会激怒霍逸,适得其反,于是便有些示好地找补道:“和亲王性情温吞,恐不是霍统领将门家风之良配啊。”
      不找补还好,这下反而适得其反了……把霍统领搬出来?霍统领要是有用,霍逸还能是这样吗?这不,霍帅听罢眉毛都挑了起来,“哼!谁说不是良配?小爷喜欢谁谁就是良配!”
      “队伍都分派好了是吗?”肖琰走了过去,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冷淡,甚至还带着责备。
      众人看到是他,立时便都收了口舌。
      霍逸看到肖琰后提着嘴角笑起来,上前一把揽住他肩膀,边走还边挑衅地回头看了一眼一脸僵硬的陈俊......
      肖琰慌了,校场那日慌了,宫宴之上又慌了。小姑娘怎么突然一下子被那么多人都知晓了?有人喜欢她,眼巴巴地等着她成年要上门提亲。有人喜欢自己,而自己可能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少年人的冲动足可改变一生。肖琰咬了咬牙,想着就任性一次,就赌一次,三年,三年之后,待他有了功业,便即刻回来向陛下请赏,求娶小郡主。至于霍逸……若他真的也喜欢,他们可以公平竞争。
      炫赫226年春,肖琰随肖崇开拔边塞,铁甲军威风凛凛,所过之处,百姓无不驻足感叹那保境安民的炫赫第一军。肖琰一身银色铁甲,头戴虎盔,腰悬玉柄长剑,英武挺拔地立于马上,稍落后肖崇几步,坐下正是十日前,河北牧献烈马被他驯服后,陛下亲赏的千里马狮子骢。背后是新征的两万浩浩荡荡又黑压压的铁甲军,威风之气令人肃然起敬。
      大军绕过炫赫门出了中长街以北的城道,便要兵分两路,各自北上。肖崇去雁门关,十二日左右可达,肖琰绕道至凉州,十五日左右可达。
      大军分裂两道,正欲分别之际,后方传来一阵疾驰而至又突然勒停的马鸣,肖琰回头,看来人是霍逸,无声提了提嘴角。霍逸上前,一拜肖崇,随后双手奉上陛下御笔亲封“副前锋参领”的文书。肖崇看罢,哈哈大笑,“好啊~哈哈,霍关山也养了个好儿子!”随后大手一挥,“去吧!”
      霍逸恭恭敬敬抬手再拜,“多谢肖侯!”
      肖琰和霍逸并列而立,目送肖崇先走之后,方才带大军勒马改道而行。
      肖崇一走,霍逸登时便恢复了霍帅本色。奥不,现在是前锋参领了,虽然是副的,但也是好不容易才说服霍关山,又在陛下面前一番陈情才求来的。他爹为了让他以后能顺利接替大统领一职,掌管皇城的城防守备,最开始甚至不惜让他从皇城卫侍卫开始做起,怎会让他轻易出圣都?
      “吆~肖公子怎么看着轻减了些,怎么?多日未见,可是想小爷想得茶饭不思啊?”
      “怎么说服你爹的?”
      “嗨~我爹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根本说不通。”霍逸想到霍关山,语气是无奈中又透着些不耐烦。
      其实霍逸之所以跟他爹关系僵持,表现得一直都像是年少叛逆的劲儿还没过,是因为他娘。她娘生完他第二年就去世了,结果他爹才过了一年便又把姨娘娶回了家,还很快便给他生了个妹妹,霍瑛子。小时候不懂事也无所谓,还很喜欢妹妹,等他大一点,看到别人家父母伉俪情深,便慢慢开始对霍关山有了意见,妹妹还是亲妹妹,但是霍关山却不再是他心中完美的父亲。而霍关山此人呢,性格又偏强硬,无论在家还是统领在外都一个样,不像人家肖侯爷,穿上战甲威风八面,可回到家,夫人孩子大过天。心中存着偏见便容易话不投机,日久年深,相处方式便也很难改变了。
      肖琰闻言眉头轻皱,勒停了马儿,侧目看他,“你爹不知道?”
      “嗨~肖将军别急啊~”霍逸看他神色,啧了一声,继而侧身拍了拍他肩,示意他继续前行,“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没分寸吗?不说服我家统领大人,难道等着他找到你爹,把我拽回去顺便再治我一个渎职罪?放心吧~陛下的手书都拿了,能有什么问题……”
      肖琰依然看着他,满眼的目光都是在让他好好说话。
      “啧~你这人,本来不想说的,非得听小爷当面夸你几句呗?怎么这么虚荣呢?”
      从肖琰皱眉开始,他便知不会轻易糊弄过去,又瞥了一眼那双眯着的瑞凤眼,他蔫儿声蔫儿气地妥协道,“哎呀,好了~不过是因为肖大公子您名声在外,不用白不用,用得顺手就借来一用喽~”
      “我只是跟我爹说,肖公子您英雄了得,唯对我感情甚笃,我自不可辜负,我爹那么喜欢你,自然就欣然答应啦~”
      还是不能好好说话……
      其实霍关山执意不允,他无奈之下才只能攻心,说自己也想像肖琰一样去边关磨练几年,免得总被霍侯爷看不起,把霍侯爷气得无言以对拂袖而去,算作默认。
      霍帅爱面子,实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肖琰对他太过熟悉,看着他略带闪躲的眼神,听着他扯来扯去,便知他确是不想说,既无事,那就随他糊弄好了。
      “对了,我家瑛子听说你要走三年,哭得眼睛都肿了。”
      “小丫头胆子越来越大,还扮了男装偷偷跟了我半路……”
      “啧啧~我现在有点心疼我爹了,就这么俩孩子,都栽您手里了……”
      “……”
      这是二人第一次远离圣都,难免都有些激动。霍逸一路不停地跟肖琰或闲聊或打趣地闹着,而肖琰也难得的很是配合,偶尔还会打趣回去。很快,日暮西山,云霞绯红漫天,映着两个少年将军的背影,颇有一派羡煞于人的挥斥方遒之意。
      近年来朝中局势大变,太子党的势力正盛,陛下亦有意扶持。表面看来虽稳固,但是陛下多子,储位之争的局中人,上至朝堂下至郡府关隘,盘根错节,暗流不止。
      各个势力之间的制衡和拉拢就像棋盘上的博弈,看似举重若轻,却步步都是生死之局。肖武侯这样国之重器的存在,必定是党争中的一笔浓墨重彩,也是棋局中的得失之重,面对明里暗里的拉拢可以说也是步步惊心。
      出发前,肖琰跟肖侯爷促膝长谈至深夜。既然参与了党争,心里就必然抱着一丝成为上位者的希望,因为深知肖家目前无可取代的位置,想着只要日后成为座上的那位,那肖家无论现在是什么态度,到时候也还是会成为自己的助力,所以各方都是极力争取不愿得罪的态度,肖家的处境反而不算太坏。
      肖琰深知陛下仍在,目前私下里这种必须左右逢源的生死争斗中,最怕的就是暴露自己的态度,暴露态度就等同于递给对方一把随时可以给你一刀的利器。
      肖崇虽然英雄悍武,但却是个性情之人。肖琰就是担心他会因此被人算计,于是彻夜长谈,主要就是为了提醒父亲,只要握紧手中的虎符,陛下尚在就只听陛下调遣,陛下若不在就只听遗诏调遣,便任谁也动不了肖家。
      肖崇明白肖琰的担忧,欣慰地跟儿子保证自己不会鸟那些个挑唆之言,肖琰才算是稍稍放了心。
      有的人远赴边关,建功立业。有的人还在想办法跟自己毫无自由的童年和解。
      那么,十三岁的景琪郡主在干嘛呢?她在和亲王府里养猴子。
      那日买下那只猴子后,她本是想着当场找个林子放生的,但小猴子不仅没有任何得到自由的喜悦,反而是拽着小厮不肯放手,且望着漆黑的林子,眼睛里还有几分惊恐,想来应是因为从小便被人教养,对人有着过分依赖之故。而且它定是没什么求生之能,过几日便饿死了也说不准,郡主无奈之下只得带猴回府。
      小猴子得到了专属的大笼子,还被人好吃好喝地喂养,眼看着都胖了不少,欢脱地倒挂在笼子的铁杆上,玩儿得不亦乐乎。景琪坐在不远处的石桌旁,托着腮看着它单靠一根尾巴就能自娱自乐半天,着实是不可思议,满脸呆滞,“被关起来就这么开心?”
      “我的笼子可比你大多了,但是我还是不开心。”
      “哎,这就是人猴殊途吗……”
      瑞姑姑端了盘刚洗净了皮儿还泛着水汽的淮南橘,放在郡主手边,宠溺地看她一眼,司空见惯似地揶揄,“我们小郡主今日又想起了哪家的茶点,哪家的话本子,平白生出这么多气性啊?”
      景琪转过身,一把握住瑞姑姑的双手,“姑姑,你说母妃是为什么啊?就因为听人随便说了两句,就关了我这么多年?”说着说着便嘴角向下,委屈骤升,“再说那大师不也说了可以强身健体吗?你跟母妃说说,我选强身健体……”
      “求求你了嘛姑姑……”
      “切~多大了啊?还跟姑姑撒娇……”景玟提着蓝色提花裙角,走上台阶,奔着景琪而来,人未到,揶揄声先至。
      “大郡主。”瑞姑姑被景琪握着手不放,简单向她行了个常礼。
      “姐姐。”
      “瑞姑姑你别惯着她,一个人野还不够,还带回只野猴子……您没看到真是太遗憾了,那天咱们堂堂王府的小郡主,突然抱着只猴子从狗洞里钻进来,真真是吓我一跳啊!”,景玟挨着景琪坐下,随手剥开个橘子,取了一瓣塞进她嘴里,“您不觉得憋屈,那猴子可能都觉得憋屈。”
      都说女肖父,可温吞无争,性情散漫的和亲王就这么两个女儿,却没有一个像他的。大女儿平日里话并不多,有点高冷,总让人觉得有一股凌厉之气。小女儿时静时动,说她活泼她有时候又很喜欢自己呆着,说她文静,她又喜爬高上低,实在跟文静没什么关系,说她愚钝,她学东西又很快,说她聪明,她又经常做些许蠢事,不爱读书,读了也不求甚解,实在是没个定性。
      景玟和景琪小时候有几年关系不好,因为什么呢?小孩子争宠。景玟一度非常讨厌又嫌弃景琪,从小病怏怏的,占去了父王和母妃的太多关心。
      景琪五岁时,一日,在花园里跟婢女小厮们玩儿捉迷藏,花园深处有一池睡莲开得很盛,硕大的花瓣都能把景琪的小脸儿挡住了,小孩子不知危险无处不在,跑过去躲在水边,为自己的藏身之处暗自欣喜,还力求完美地把身体歪向池中花瓣更大更能挡住自己的地方。
      小孩子聚精会神的时候最容易被吓到,只需一只突然在叶片间弹跳的青蛙。小姑娘受惊吓落水后,第一时间便喊叫起来,还没喊来远处的婢女小厮们,倒是先喊来了景玟。景玟站在岸边的柱子后面看她伸着小手,一边扑腾一边哭喊,竟是不去捞她,就那么看了一会儿。她并不是想她淹死,她自己也才九岁,没有那么毒的心思,只是不喜欢妹妹由来已久,就想让她遭点儿罪而已。可是毕竟耽误了点时间,等她下去把妹妹推上岸,小厮们跑过来时,景琪已经眼神迷离瑟瑟发抖。深秋十月,天气已凉,池水虽不是很冷,但是对于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来说,又惊又怕上岸后再吹点冷风,体质好的尚要病一场,何况景琪还是个体质不好的。
      景琪其实看到了柱子后面的景玟,她知道姐姐不喜欢她,平日有什么好吃好玩儿的想与她分享,她均是拒绝,可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姐姐不会不救她,可能是血脉之间神奇的感应吧。景玟也知道景琪看到了她,可五岁的景琪在大病几日后,即使受到母妃的斥责,闭着眼睛满脸是泪之时,也没有“告发”她。两个孩子,一个害怕且心里有愧,一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是年纪太小不懂得在意?总之,均对那惊险时刻的犹豫,只字未提。
      后来,两姐妹关系就好了起来。景琪十二岁生日那年,景玟送了她许多礼物,睡前还在她房中闲聊了许久,就在景琪迷迷糊糊想要姐姐留下陪她一起睡时,景玟却突然把她抱在怀里,哭湿了她的肩膀,说自己很后悔,当年差点害死她。景琪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姐姐心里的愧疚从未放下。
      后来姐妹两个感情就更好了,妹妹喜欢买各种各样市井里的玩意儿,姐姐还时常偷偷给她例银,妹妹几次偷溜出去,差点被父王母妃发现,都是姐姐打的掩护。种种看似严厉的责备更是无他,都是宠溺罢了。
      景琪又被一番揶揄,垂头丧气,顺手抱住景玟的一只手臂,头也靠在她肩上,“哎呀,姐姐怎么这样,还是同情一下你没见过世面的妹妹吧。”
      景玟和瑞姑姑看她那个故作可怜的样子,均轻嗤着笑出声来。
      “哎,姐姐,你说做人怎么这么难啊……夫子今天的《诗经》读得我现在非常清醒。”
      “奥?读了什么?”
      “有冯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岂弟君子,四方为则。”
      “喜欢《大雅》?那父王知道了定要夸你了。”
      景琪哼哼唧唧地回,“不喜欢。”
      “……那你非~常~清醒又是为何?”
      “堂上睡多了呗……”
      “呵呵……你呀~”
      瑞姑姑听着紧紧靠着的两姐妹亲密的闲聊,满脸笑意,无声地离开,奔着后厨去了。
      夕阳给王府渡了一层浅金色,空气中都是安宁的味道。炫赫的四月,春风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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