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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天下20 ...


  •   简直要把自己困死笼中。

      可能是我的面目过于狰狞和凄绝,离妃善解人意地解了围:“皇上知道的。”
      我简直要怀疑我们用的是不是同一种语言,为什么我完全不明白:“什么?”
      “皇上……从未临幸过妾身,自然知晓,林儿并不是皇上的子嗣。”她额头点地,声音仿佛压进地里,“七年前妾身全家死绝,可在那以前妾身便与陆郎私定终身,一时鬼迷心窍,不舍尘缘,没有同族人一并归去,成了家里最后一个苟且之人。”
      她说着说着流下眼泪,家族的破灭与生活的沦亡一夕之间压在了她这一个庶女头上,时隔多年,日月斗转,那时候的绝望却还未消散:“妾身在家中跪了三日,想通了,还是归去更好,上吊到一半,被皇上的人救下,召入了皇宫……”

      那时候她跪在死人堆里,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三天滴水未进后,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天南海北,用主母上吊后剩下的一半白绫打了个结,便被一群人咋咋呼呼带走了。
      在暗处跪了三天,一出门几乎被灿白的天光刺瞎,直接晕了过去,再醒过来,已在宫中。床头坐着皇帝,那人眼下一片青黑,看她的眼神遥远而深刻,仿佛含着万水千山。

      “皇上只看过我那一眼。”她眯起眼睛,好像仔细地回忆了一会儿,笃定,“对,就那一眼。后来他赐我封号,将我安置在‘离人殿’,很多年,都没有再来见过我。”

      她的心上人是戍边将士,遥知皇城惊变便往回赶,她后来听闻,在她进宫当天晚上,他就赶了回来,在鹿府门前长跪痛哭。
      而她已是离妃。

      “若他能早回来一天……不,两个时辰也好啊……”她的神色有几分迷离,唇边的笑意却很鲜明。

      四年前,他们在一次私会中出了意外,珠胎暗结,简直晴天霹雳。她知道这是诛九族都不足惜的大罪,不敢找太医问诊,费九牛二虎之力弄到归尾和红花,转眼便被暗卫报告给了皇帝。她那时才知道,她与陆郎自以为隐蔽的私会其实哪里逃得过暗卫们的眼睛?一切都是皇帝默许的。

      “皇上亲临离人殿,允我留下那孩子,并许我母子一世荣华,待孩子成年以后,便将他分封出去,做个逍遥王,一生无忧。”她擦干眼泪,“但皇上同时与妾身约定,为了林儿的声名,从此以后,我便要与陆郎断绝来往、不复相见。妾身……妾身当然应了,为了林儿,我与陆郎,自然是,什么都可以牺牲的。只是今日……今日事出突然,我不曾想竟会与他殿上相见……一、一时糊涂,竟……竟与他私会于此……”
      “公子!”她忽然向我膝行过来,拜于我跟前,“妾身不求公子替妾身隐瞒,若公子实在看妾身不惯,告发了便是。事发之后,任由皇上打杀,林儿……林儿当是不会被牵连。”
      她捉住我的膝盖,眼中有血:“只是、只是……大人知理,有过错便是明知故犯。林儿尚且年幼,诸事与他无干……林儿是真心喜欢公子,他一个孩子,喜欢谁一定是真心喜欢,还请公子念在这个份上,在今后的日子里,对他照扶一二……”
      “妾一介女流,所求不过林儿平安顺遂地长大,再不敢多想别的。”又是长拜,“但求公子成全。”

      我脑中早就混沌一片了。
      原来那个孩子,不是李彦廷的儿子,只是我的外甥而已。

      ===

      我在回去的路上要穿过一片竹林,林间有白雾缭绕。
      不想在皇宫平地起飞平白惹暗卫的麻烦,我安分地沿着林中小路向前走,走到一半,却见前方影影绰绰地立了一人,一身灰衣,笔直的身段,于这白气氤氲的林中,如鬼如魅。

      白雾弥漫的竹林、青石小路、十步以外的小亭、人造小溪流水叮咚、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
      算得上是狭路相逢了。

      我脑中掠过许多武侠片中绝世高手的巅峰对决,可我当然不敢动手,我这个假货,收拾个普通高手还可以,要打天下第二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但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更不敢露怯,便学着武侠片里那些绝世高手的样子,挺直腰背、目不斜视地向前走,想着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会是意味深长的纯擦肩而过,还是电光火石的一剑封喉。

      都不是。
      他甚至没有给我擦肩而过的机会,他横跨一步,拦在了我的面前。

      我终于还是与他对视,他灰色的眼睛里有白羽的碎花。

      他说:“屠欢,我再问你一遍,你此番前来皇城,所为何事?”
      我说:“这个问题,你问过了。”
      他说:“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没办法回答。
      他横起一把暗刃在我的喉头,冷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李安冉派你来的么?暗杀?魅惑?你是天下第一,要为他自降身份做到这个地步么?”
      我说:“我并非为李安冉而来。”
      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暗刃稳稳,不动分毫,阴冷的内力却在我脖子上划开一道浅浅的血口。
      忽然,他伸出另一只手来捉我的手腕。
      刚刚刀兵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我没躲,这时候我脚下一划退出五米,避过了他的手,一摔长袖:“阁下,本座如今是皇上的人,慎行。”
      “你不是屠欢。”他的眼神非常恐怖,仿佛同时在看一个死人、故人、仇人,“你是谁?”

      我心头一震,李彦廷能看穿我的马甲就算了,六常也行?

      但我当然不能在天下第二面前承认我这个天下第一的芯子换了,只能硬刚,先装模作样嗤笑一声,而后道:“何出此言?”
      “我与屠欢虽谈不上至交好友,也算惺惺相惜、交浅言深。他与李安冉的爱恨情仇、纠葛过往,有幸听他亲口说起一二……以屠欢的品性,哪怕再恨,他也不会真的背叛李安冉,最多不过老死不相往来。”六常眯起眼,像预备进攻的狼,“可你上次要走的时候,我问你幕后主使是谁,你竟毫不犹豫指认了李安冉。要知道……连皇上都以为李安冉已经死了,若李安冉真的活着,那局势于他,便是敌在明我在暗,断断不该由你来暴露……你要么在为他卖命,要么根本就不是屠欢。”
      我听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这位仁兄分析出“这个人不是屠欢”是靠逻辑,跟李彦廷完全不能比嘛,所以我男人就是我男人。在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傻笑的时候已经有点晚,我敢忙压了压嘴角的弧度,赞赏他:“有条有理,令人信服。那常兄更相信哪一种可能呢?”
      他说:“不管哪一种可能,我都应该抹杀你,留你在皇上身边,太危险了。”
      我问:“是皇上下的令么?”
      他道:“不是。”
      我冷笑:“我不知道,天家手中的刀,什么时候都能够自作主张了?”

      六常的武器是双刀,一长一短,一进一退,刚刚他只用短刃威胁我,这时候缓缓亮出了长刀。
      “我脉之所以得名‘六道无常’,盖因这世事难料、旦夕祸福、风云变幻,而我等纵是逆天而行,也要去挡挡这些‘无常’。从祖师一代起,我脉便世代守护天子社稷,天子的安危为第一准则,必要时可为唯一准则。”他化为一道风,消失在原地,“事毕以后,大不过以命相抵。”

      我向后猛退,抽出长风迎击。这才刚刚开始,我练的那五招未尽,暂时不落下风,但却是迟早的事,心里叫苦不迭。

      忽然,火光冲天而起。
      竟是宫宴的方向。

      我们两人不由自主地停了手。

      我心里一沉,升腾起一股久违的慌乱——就算是在跟六常交手,我也不曾慌乱,因为我的结局都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我最怕的是……事情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无可转圜。

      我们向着那起火之处飞身而去。

      升到空中,便能看到,那起火之处真的是昭华殿。

      我在飞身踏过太液湖水的时候,与迎面而来的人影面对面遭遇。那是两道漆黑的影子,一个拎着另一个,被拎着的那个似乎受了伤,半边身体痛苦地蜷曲着,离得近了,还带着一股肉质烧焦的味道。
      我心里又慌又怒,抬手就是一式不留余地的“仙人指路”,被险险避过。我心头微震,能避过屠欢的这一招,着实是个人物。
      可人物的脸还没让我看清,便闷哼一声失了生气,六常的长刀自他后心穿透而出,来势不减,好像一不做二不休要连我一起穿成一只糖葫芦。
      我没空陪他玩这些武林高手间的小游戏,横剑一扫,用平滑的剑面把面前浑若一体的黑衣人抽飞了出去,远远落在湖岸边,顺便把六常的刀也夹带过去了——那个人死的时候竟然还有余暇绷紧骨骼,把六常的刀卡在了肋骨缝里。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被烧焦的那个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在那个死人身边发出一声悠长撕裂的哭嚎,像某种走投无路的野兽,随后,他拔出死人腰间的长剑,自刎了。
      六常去取他落下的刀,而我也跟过去想看看这两位人物的尊容。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我依稀觉得那声惨呼的声线似曾相识。
      六常费了一番劲才把他的刀拔出来,而我已经被揭掉蒙面黑布的这两张脸震惊好一会儿了。

      竟是夷风与霜降。

      我想起在南苗那会儿缠着夷风学按摩的情景,霜降苦哈哈地做着倒霉催的人体模特儿。我想起一些场景——我坐在霜降屁股上,脚掌抵着他的腰,拉着他的肩膀死命往后搬,他就非常没有武林高手风度地嗷嗷直叫,夷风还蹲在一边说很好很好再用点力。
      怪不得那声惨叫的声线似曾相识。

      六常终于把刀拔了出来,看了那两人一眼,冷心冷肺地说:“看来云境果真叛了。”又看了我一眼,可能是我刚刚出手出得干净利落,让他有点信我了,“圣主,走吧?”

      我们赶到昭华殿,这里已然乱成一团,我随手揪了一个人来问皇上在哪,那人惊魂未定,被我揪住,反应了好大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皇……皇上遇刺,已……已经移驾寝宫……”
      “哪个寝宫?”
      “弘、弘峦殿啊……”
      我耳边轰然巨响,丢下人头也不回地跑了。
      以他的性格,要多重的伤势,才会不留下来主持大局?他这几年日日宿在青澜轩,弘峦殿早已名存实亡,已经是宫人心照不宣的事。是要怎样的危急,才会不去青澜轩,而就近移驾弘峦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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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天下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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