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路》門兒清

11、第 11 章

　　(十一)

　　初春乍暖還寒的節氣裡，彬哥穿上夾克遮掩傷口，

　　宴席上沒人敢勸他酒，我就坐在他後面，保鑣都在樓下，

　　今天陪他來和上頭吃搓圓仔飯外，也是會報的日子。

　　『放生廖仔。』

　　彬哥冷聲回了電話，

　　廖仔有前科又是藥櫥，他的工作下一秒就有人可以取代，

　　被抓進去就是直接被放生，不會花精力去保他，

　　但這是他第三次進去，是否和大頭一樣自白或做耙子?

　　我漠然的看著這一切，好似和自己無關。

　　清明連假前，咖啡生意總是特別好，但彬哥最近有點焦頭爛額，

　　小蜜蜂失風被撈的數量太多，只能讓隔壁的小弟去充當跑腿，

　　一些原本安排在二手電腦零件店的交易，就轉到我這邊幫忙處理。

　　『人客，要買帽子？』

　　『有訂好的，送市內。』

　　『好。』

　　我們用約定好的暗號交貨時，便條算準時機持槍衝進來，

　　看來是被尾隨跟過來的，我沒有反抗，立刻高舉雙手蹲下，

　　照彬哥教的，到警局打電話報上姓名，律師就會趕過來處理，

　　不知道是怕我交代了甚麼，還是因不知我會說甚麼而怕，

　　反正有問有答不多話，也算是對彬哥的報答。

　　我的失風幾乎斷送彬哥大半生意，後來在上頭出面下，

　　最終協議讓我自白減少刑期，讓他可以斷尾求生，

　　在裡面捱了兩年多，才申請到假釋出獄，自己坐車回鹿港，

　　一樣的夏日午後，一樣烏黑的天空，黏膩的空氣。

　　走進天后宮，我李坤成誠心地跪在媽祖娘娘面前，

　　感謝祂給我走回頭路的機會，更感謝祂保佑一切都順利，

　　“轟隆隆”的雷聲，好像是在回應著，

　　隨後豆大的雨點傾瀉而下，像極宣告我的賦歸。

　　倚在雨後的牆角燈下，我讓自己體驗一回等待的滋味，

　　無終無極間，快滿溢的惶恐和焦慮，體現在不停更換站姿的腳上，

　　這時，三年前的回憶，更在腦海裡躁動起來。

　　其實彬哥一直在找機會監視，希望可以發現控制我的點，

　　『只要我們見面次數越多，妳曝光的風險就越高，』

　　『妳懂嗎？我不希望妳有任何危險。』

　　葉心蘭聽的懵懂，只求我可以快點脫離，一直陪在她身邊。

　　『很快，很快的，我答應妳。』

　　『妳聽好，沒多久...會有我被警察抓的消息，』

　　『但你不要難過，去天后宮找我阿嬤，』

　　『幫我多關心她，她不認識字，』

　　『很多看不懂的會找妳幫忙，妳就會知道我的狀況。』

　　『之後到監獄，我會盡量寫信回來，到時候要再麻煩妳。』

　　說我說完後，她愣愣地睜大眼看著我。

　　『我不知道會判刑多久，萬一被關的時間太長，』

　　『妳如果不想等也沒關係，我可以理解。』

　　『但...求妳幫我照顧阿嬤一些時間，可以嗎?』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葉心蘭成為我的女人，

　　倚偎在我懷裡溫存時，思考許久才鄭重點頭答應。

　　但當時的我能給她甚麼？

　　我幾乎都無法給她，

　　若要說有的話，大概只有我全部的信任和未知的等待。

　　思緒被一抹柔和的光線喚回，原來是月亮悄悄從屋脊跳出來，

　　是來陪我等人的嗎？唉！腳都站酸了。

　　巷口這時出現人影，背著光一步步朝我的方向走過來，

　　多少次夢迴裡出現的臉龐，終於清晰的站定在咫尺之間，

　　那是一點都沒變，讓我永遠安心的笑臉。

　　『嗐！原來等人這麼辛苦，我都不知道。』

　　我撓了撓腦袋，活動一下肌肉，覺得自己以前真是欠揍，

　　『嗯哼！...那你以後還會讓我等嗎？』

　　葉心蘭眼裡婆娑，卻先被我逗笑，露出淺淺的酒窩。

　　『不敢了...』

　　我聽到她說以後，她是在等我？

　　腦袋還跟不上，手腳卻飛快向前擁吻住她，

　　緊緊抱著的雙手都還在顫抖，就怕瞬間即逝，

　　閉上早已酸澀的雙眼，認真地感受這一刻，

　　所有的擔心和不安，瞬間消失在她熱切的回應裡。

　　『謝謝妳這麼多年...一直願意相信我，等我回來。』

　　澎湃激動的心情，讓我說話的聲音幾乎是哽咽，

　　眼淚更是止不住地從眼眶裡宣洩出來。

　　『傻瓜！』

　　『我答應過你的，就一定會等你回來，』

　　『還有阿嬤，我們都相信你呀！』

　　她溫柔的笑著，用堅定的眼神看向我，

　　伸出手替我撫去滑落臉龐的淚水，

　　『以後我會一直陪著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