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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宝月，宝月，我的好宝宝……”白白胖胖的姥爷，给身前坐在小板凳上的娃娃唱着不成调的歌。姥爷已经65岁了，慈眉善目，总是笑眯眯的。宝月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姥爷。
“姥爷，我是大宝宝。”宝月嫩声嫩嗓，软绵绵的撒着娇。一只胖胖的小手抓着老爷白色的背心下摆，另外一只则费力的摇晃手里巨大的蒲扇，给姥爷扇风凉爽。只不过，小人儿劲道实在不够，送来的风好像根本感觉不到。
可是，姥爷的眼睛弯弯的，嘴角也一直那么向上扬着。嘴巴不说，心里特别喜欢宝月这样人小鬼大的孝敬：“对，宝月是我的大宝宝，宝月想不想吃蛋糕？姥爷带宝月去买蛋糕—”
“想吃……可是……”小胖手不再摇扇子，而是抓着衣角，嘴巴一扁一扁，想说又不敢说。
“怎么啦？”姥爷好笑得看着外孙女。
“妈妈说，我换牙，不许吃蛋糕……”宝月脸一垮，想起妈妈的话“吃蛋糕，小心你的新牙长不出来。”
换来姥爷得哈哈大笑。夏天的燥热仿佛消失，鸣蝉仍旧在啾啾的叫，不停的在老槐树边回荡。姥爷的笑声，宝月轻轻拢起的眉头，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小猫小狗……虽然不过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夏日午后。
胡同里那么多孩子，宝月独独最受宠。老街坊都喜欢宝月，懂事，乖巧。夏天的时候，她领着姨家的表妹去商店买冰棍，总会说句：您好。买了冰棍，也知道先给妹妹把外面的纸剥掉。在四合院里，宝月拉着妹妹逗猫玩，给金鱼换水，坐在小饭桌边上写作业。安安静静，稳稳当当，谁都说，宝月是个让大人省心的好孩子。
宝月一双大大的眼睛，白白的鹅蛋脸庞，还带着孩子的肥胖稚嫩，睫毛密密的，像娃娃一样翘起来，虽然并不是什么天仙国色，但是笑的时候抿起来的嘴唇那么可爱，粉嫩粉嫩的，看了就叫人说不出的舒服。
宝月的妈妈生她的那天，刚好是中秋节。月亮洁白明亮，在微凉的初秋深夜是那么静谧美好，月白色温柔的光芒，笼罩在甫出生正睡得香甜的小宝宝身上。宝月名字也就这么来了。大家都说这名字起的好，正如宝月本身，什么都安安静静的，虽然少了一般孩子的那种调皮，但是也有说不出的安心和舒服。偶尔撒个娇耍个赖，令人生出特别稀罕的那种疼爱，总之，这孩子什么都是让人喜欢的。让人不舍得重声重语，让人满怀娇宠怜惜。
宝月最喜欢的，就是姥爷。姥爷从小疼她到大，多少次下午在幼儿园等爸爸妈妈，他们加班赶不过来，是胖胖的姥爷喘着气跑过来，对幼儿园的老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孩子爸爸妈妈又加班了……”然后拉着她的手，带她回家去。宝月的爸爸妈妈工作忙，姥爷那时候也还在上班，经常就没有人按时接她回家。宝月也不闹。就静静的等。连老师都说这孩子真可人疼。
夏天的时候，宝月就坐在幼儿园门口的大石头上，冬天的时候，宝月就在教室的小板凳上。永远不哭不闹，不吵不叫，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别的小朋友每天早上到了幼儿园，都要哭好久，晚上见到爸爸妈妈，又要哭好久。宝月从来没有。只不过有一次，爸爸妈妈加班，姥爷也加班，爸爸来接她的时候，宝月已经在桌子上睡着了。口水也流了一桌子。冬天的夜晚飘着白雪。爸爸走进来的时候，宝月都不知道。“宝月，宝月—”爸爸轻轻拍打她的脸庞，心里有很多不舍，后来实在叫不醒，就直接抱起来走。路上，宝月给冷风吹得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在爸爸的怀里，轻轻叫了声“爸爸”，然后就委屈了哭了。把头埋在爸爸的大衣领子里。爸爸温柔的大掌轻轻拍打着她，安慰说，宝月不哭，回家吃好吃的去，妈妈给宝月做好吃的。宝月就把头抬了起来，说：那有馒头吃么？爸爸看着宝月，眼睛里还挂着泪花的小姑娘此时一脸期待，爸爸就笑了，说当然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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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宝月，这次名次下滑了亚。”英语刘老师趁着课间叫住了正要去厕所的宝月。宝月抱歉的笑笑：“老师，我下次注意。”“嗯，你的成绩一直很稳定。但是不能因为这样就放松。你看，稍微有所松懈，就会下滑。老师觉得，明年高考，你报B大应该不成问题……”秋天的北京落叶纷纷，蓝蓝的天空甚是好看。风轻轻吹过来，宝月悄悄的叹了口气。厕所上不成了……宝月无奈的笑笑，眼前的刘老师一向对自己很好，只好继续听下去。刘老师看到宝月这么认真听话，说得更加起劲。宝月是乖孩子，老师说什么，就听什么。笑容浅浅的挂在嘴边，成绩又好，实在没有不喜欢的理由。
突然一阵喧嚣，周围晃过一群人。是趁着课间10分钟跑到楼下打篮球的男生。刘老师皱皱眉头，当作没有看见，拉着宝月走到边上继续说。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刘老师，要上课了。刘老师迎着声音看过去，眼神十分恼怒。宝月没有，眼睛稍微眨了眨，突然有点想笑。因为知道是他。转过头来，只见那群打篮球的男生中，有个皮肤白白的男孩子，笑眯眯，一脸汗水，正冲着一腔怒火的刘老师装傻笑。
“喂，宝月，你爸妈今天还是不在家？”晚上放学的时候，那个喊刘老师的男生跑了过来，推起一辆自行车跟着宝月一起走。男孩子个子很高，高三却有大概186。只不过稍微有点瘦。可能是因为过动儿的缘故。篮球打得相当好，笑容也大大的很闪亮。两眼一水的“我很无害，我很无辜”，其实一肚子都是花花肠子。经常让老师很头疼。可是又拿他没有办法。谁叫人家老爸有钱。学校偏偏就缺钱盖新宿舍。
宝月他们读的高中是当地最好的学校之一，宝月当初是凭借高分考进来的。旁边这个家伙却不是，林宇培是老爸花钱砸进来的——宝月的爸爸和林宇培的爸爸是大学同学，这些事，宝月自然知道。不过虽然有这层关系，宝月也是在读高中时候才知道林宇培这个人。林宇培的爸爸早年下海，一直跟大学同学都没有什么联系。直到那年高中开学注册，两个爸爸见到，竟然哈哈大笑。才知道原来两家小孩都读同一个高中，两家原来住得也不远。只不过，林家的房子，是在本市地段最好的高档公寓区里。
“嗯，说要加班。”宝月抬起头来。165的宝月不算矮了，看着186的电线杆，还是觉得有点吃力。宝月一贯的招牌笑容弯弯的挂在嘴角，依旧是那么纯良温顺。林宇培看着这笑容，心里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没人就去我家吃吧。今天我妈做饭，肯定好吃。”不由分说，已经抢走了宝月的书包然后把自行车丢给她，“你骑车带我啊。”说完，笑眯眯的走向校门口。宝月瞪着手里的自行车很久，实在没有办法消化这个发生过不止一次的事情。可是，从小到大都温温顺顺德宝月，也不晓得脾气怎么个发法。只好认命的推车走出去。
“哎，穆宝月？”娇嫩清脆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宝月抬起头，原来是2班的夏菲。出名的美女。很多其他学校的男生跑过来为她专程送情书。夏菲是学校舞蹈队的队长，获过很多比赛的奖项，一双丹凤眼，一对柳叶眉，体态细致轻盈，走路的时候如古书中说的“弱柳扶风”，流露出特别的美感。人也是热情又可爱的类型。总归很招人喜欢。“怎么啦?又被抓壮丁阿？”穆宝月和林宇培两家是“世交”这事早已不是什么大秘密。全校都知道。何况林宇培功课不好，多亏穆宝月经常帮忙补习，才没有让成绩更难看。
宝月笑了笑。夏菲喜欢林宇培。她知道。夏菲曾经是林宇培的女朋友，她也知道。因为林宇培，她跟夏菲成了好朋友。夏菲很可爱，很直爽，很漂亮，也很够朋友。穆宝月看着夏菲，不置可否的笑笑：“也没有什么。我爸妈今天不在家，叫我过去吃饭。”“你当我不知道，肯定又要你骑车带他。这个人！你就是太好欺负了。”夏菲恨铁不成钢的咬咬牙。说完又塞给她一个小纸包。“铁观音，我知道你爱喝茶。”夏菲说完，又揶揄道“也就你，不爱喝咖啡果汁爱喝茶。”两只丹凤眼，微微颤动，嘴边是吃吃的笑意。夏菲只是嘴巴恶毒，其实是个口之心快的爽快人。性格也大而化之的。
“喂，穆宝月，你给我快点。”校门外面，林宇培等的不耐烦了。但是好像也没有着急跑进来催她。夏菲眨眨眼睛，看了看宝月，双手一推：“好啦好啦，你快去啦。”语气里有点点生气。也有点点无奈。宝月没有来得及想什么，被她这么一推，只好推着车出去了。
就见到车来车往的繁忙马路上，一个女孩子骑着男款的山地车，后面加装的后座上，一个男生背着两个书包听着随身听—
晚上在林家吃完饭，宝月正要回家，林妈妈抱歉的拦住她“宝月，培培最近英语成绩越发不好，我和他爸爸很着急，你看你，能不能抽空帮他复习一下？”林妈妈看着宝月，神色那么诚恳。宝月点点头：“阿姨，这些都不麻烦，那我就跟他一起复习好了。也帮他定格计划。”“哎哎，那样最好了。”林阿姨那么高兴，“都高三了，还要麻烦你……”宝月在心里叹了口气。秋天的晚上已经冷了，宝月帮林宇培定好计划，又陪他复习了一会英语，往家走的时候，突然觉得，明天该多穿件衣服了。
抬起头来，一阵秋风，一片树叶掉在了额头上。
忽然一件校服披到身上，长长的袖子从肩膀拖了下来，宝月抬起头，对上一双闪闪发光的眼：“冷死了，你可别感冒。”林宇培的眉头紧皱着。好像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宝月突然觉得，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想起了小时候经常陪她的姥爷。“走，我送你回去。”林宇培一边说，一边自己就往前走。宝月一时怔住了。以前……从来没有送过她呀。在他家吃过很多次饭，也没见他送过她么。
秋天晚上的月亮并不很圆。中秋节已经过去了，大概有好几个礼拜了。11月初的北京其实很冷。晚上萧瑟的风吹过来，人烟稀少的地方，的确还是有点可怕。
“愣什么，还不快走？冷死了。”这才发现，前面的人，身上的校服给了她，只穿了一件薄毛衣。“你别送我了。挺冷的，我家又不远。”宝月认真地说道。因为，真的不远亚……
“废话，今天这么晚了。”仿佛看透她的心思，林宇培用“你白痴阿”的眼神看着她，眼角里尽是笑意。“走吧。”
从林家到穆家，走路30分钟，坐公共汽车15分钟，三站地。穿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10点钟，也不是很晚，两个人在公交站牌等车，却没有什么话。静静地看着马路上车来车往，霓虹灯闪烁绚烂，宝月不禁有点痴了。
“今天多谢你了。”忽然耳边传来林宇培的声音。宝月愣了一下，随即又是那抹温婉的笑容，“没关系。都是随手之劳亚。阿姨她很着急你，你也多少努力一下吧。”认真地看着眼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少年。宝月突然有了想要聊天的冲动：“你不觉得你很幸福么？家里有爸爸妈妈陪伴，他们替你操劳，操心，费神，费力。” 宝月顿了顿，好像在压抑什么情绪，“我爸爸妈妈太忙了，忙到没空管我。我回到家，看到他们都不在，每天都会想：爸爸妈妈太辛苦了，什么时候他们也可以在家休息休息呢？他们也叨叨我几句吧？ ”
林宇培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突然嘴里嗫嚅着却没有办法出声。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好像辞穷一般，千言万语都憋在了肚子里。以前，都是同学，都是朋友，见了面笑一笑，拿到作业抄一抄。甚至带她到家里吃饭，也是有目的的，想要她帮忙复习来堵住他碎碎念个不停的妈妈的嘴。他从来没有想到，她其实，有很多别人看不到的感触和敏感情绪。他甚至感觉到，那个温润的善良笑容后面，其实有个很孤独的灵魂：她也不过，是个学习成绩好的17岁的少女而已。
繁星点点。林宇培眨了眨眼睛，好像看到宝月的眼角有那么一丝可疑的闪烁。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公交车来了。
宝月打破沉默：“你回去吧，我下车就到了。你就别折腾啦。很冷呢。”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把身上披着的校服还给他。林宇培按住她的手，一步就跳上了车。一边拿出钱来：“买两张到云林小区的票。”回过头来，拉住宝月的手走到空着的两个座位上，“怎么可能把你丢在公共汽车上。”自己也惊讶自己奇特的举动。林宇培懊恼得撤回手来。随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啪嗒。黑黑的屋子里亮了起来。10点半了，宝月的父母还没有回来。宝月把男生校服还给倚在门边的林宇培：“好啦，这下你放心了，你快回家。你爸爸妈妈肯定要担心的。”林宇培笑了笑。没有马上走。环视了一下屋子：收拾整洁的房间，得体的家装，摆放有序的家具……可是，有点不对劲，有点太干净、太规矩了……仿佛，没有什么人住一样。好像，体会不到家的感觉，吸吸鼻子，闻到的是冰冷的气息。月色清白透明，从没有拉窗帘的玻璃外探进来，那么孤独冷清……默默的看着她换拖鞋，打开书包，一股奇怪的冲动涌了上来，使他脱口而出：“喂，以后放学去我家。别自己一个人。”看到宝月诧异的眼神，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不自在的补了一句，“反正要帮我补习，就当顺便了。”也没有给宝月回复的余地，转身走了。
天上清冷的月光依旧孤独，周围的星星却眨了眨眼睛。星空交相辉映上亿光年，世间种种都逃不过隐形的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