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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玉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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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祈安右手顿在半空。
月色朦胧,烛火摇曳,美人提灯。
若隐若现的光影落在瓷白的面庞上,明明是双状若桃花的含情目,眼前之人却目光淡漠如水,彷佛种种皆埋在深处,不见天日,让人想要窥探一二。
意识到眼前之人身份,赵祈安迅速移开目光。可下一瞬,他的双眼却不受控制地看向女子腰际。
大红广袖深衣张扬热烈,衬得腰间莹润光泽的玉佩格外显眼。
窦明昭侧身避让,轻声道:“家父等候已久,陛下请。”
初春夜晚寒凉,微风瑟瑟,吹动衣袖裙摆。窦明昭微微俯身见礼,双手提灯,转身离开。
月光下的影子纤长,赵祈安若有所思,余光注视着那道身影,直至消失。
“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窦忠绕过书案走到门前,如释重负般拍了拍赵祈安的肩膀:“今日来得比以往都晚些。”
赵祈安摘了面具随手扔下,猛地上前一把抱住窦忠用力拍了几掌:“老头!”
“我——你小子轻点!”窦忠黢黑的脸被勒得通红,双手却没松开赵祈安。
“老头,我不过晚来了几刻,你怎么还愁苦上身的样子。”赵祈安松开手,戏谑地看着窦忠:“咱们大将军何时成了这幅优柔寡断的样子?”
“臭小子!”
窦忠眼眶微红,积压已久的感情尽数倾泻,让他顾不得分寸。
待心绪平静下来,窦忠拉着赵祈安面对面坐下,感慨道:“三年未见,殿下还是往日那副样子。”
紧接着,窦忠拱手正色道:“陛下平安就好。”
赵祈安失笑:“三年未见,大将军如此见外?”
“非也,礼不可废。”
赵祈安却道:“往日不是最不耐文进兄文绉绉的样子?怎得如今也这幅样子?”
“这三年我在京中待着,少不得被我大儿子沾染刻板样子。况且……三年未见,臣也不知,该如何与陛下相处。”
“今日我既深夜而来,便是不论君臣,只论师徒。”赵祈安解释道:“今夜和舅舅商讨事宜晚了些,等回过神来已经过了时辰。朝堂那事,之所以不告诉师父,不是不信,只是不想让您老担心。”
窦忠笑笑,转身从书架犄角旮旯里掏出一坛酒,翻出两个手掌大的海碗,哐哐倒了两碗,推至赵祈安跟前。
“那就今夜不醉不归。”
眼看着窦忠喝了一碗又一碗,赵祈安趁其不备抢过酒坛一饮而尽。
“再喝下去,师母又要担忧了。”
窦忠不以为意,“那些陈年旧伤早就好了,也就她整日如临大敌。”
“是吗?”赵祈安挑眉笑道:“师父也就敢当着我的面吹牛皮了。”
窦忠哈哈笑着没有否认,酒气上头,他说话没了顾忌:“这三年……”
“实不相瞒,我也是半个月前才清醒。”赵祈安不欲多说,收起那副玩笑样子。窦忠也不问,只道:“是谁?”
“左不过是我那几个兄弟,至于哪一个……”
赵祈安摩挲着右手五指细密的疤痕,淡声道:“父皇在世时,这些人装的太好,是我疏忽。”
“节哀。”窦忠突然道。
“我知你无法释怀,可孙皇后与先帝逝世,与你无关,你若怨恨自己,他二人在天之灵恐也难安。”
赵祈安没有回应,只问:“可有疑点?”
“我无京中实权,但孙将军不会纵容伤害你母后的凶手存活于世。如今看来,并无疑点。”
“舅舅也这样说。”
可赵祈安还是不愿相信,他素来坚韧强大的母后,就这么病痛缠身,驾鹤西去。
赵祈安没有多言,故作玩笑:“老头可还提得起刀?若是还想去西北,明日我就下旨,当年父皇做的有失偏颇,我替父皇告罪。”
“唉,老喽!”窦忠笑道:“如今西北算是小打小闹,就让那些年轻人闯一闯,若是局势动荡,我再挂帅西征。”
赵祈安拍拍老头,郑重道:“当年我南下赈灾时,你还重伤未愈,赶明儿让太医院的人都来好好瞧瞧,我也好放心。”
窦忠摆摆手敷衍道:“知道知道,有你师母看着,放心就是。”
该说的话都说完,赵祈安才彷佛随意一问般,“听闻窦姑娘今日已经和离?”
“这消息传的倒快,都传到你耳去了。”窦忠摆摆手不在意道:“先帝当年也是好心,只不过那小子不是良配,和离也没什么。”
赵祈安斟酌着开口:“终究还是皇家对不住窦姑娘,若是师父以后有相中的人选,不论是谁,我亲自赐婚,给窦姑娘添嫁。”
窦忠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明昭主意大,眼界高,她自己若是想嫁,没人拦得住,不想嫁也没人逼得了。和离于她不过小事一桩,你不必在意。”
“行了,时候不早了。”窦忠抹了把脸,起身拍了拍赵祈安,咧嘴笑笑:“今日你能来,我就心满意足了,仗着从小带了你几年,我托大说一句。”
赵祈安洗耳恭听,却见窦忠拉开距离,端正站好,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军礼。
“陛下九五至尊,不该有任何人凌驾之上,师父一职,是过往。从前外人不知你我有这缘分,往后也不必提及。除却先帝,天下没有任何人可以担待得起‘师’、‘父’之名。”
窦忠咧嘴一笑:“有这一段情谊,是臣之幸。”
赵祈安沉默半响,伸手扶起窦忠。
“那朕,就与窦大将军君圣臣贤,同心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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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微动,一袭黑衣身影悄然离去。几息过后,一娇小敏捷的身影也迅速离开。
窦明昭立在窗前,手中握着那枚天下无双的凤纹玉佩。
“姑娘!”
承影如灵猫一般无声落地,轻声回禀:“走了。”
“多长时间?”
“一个时辰再多三刻。”
窦明昭又问:“父亲呢?”
承影:“那位走后书房就熄了灯,现下应该已经回了正院。”
窦明昭神色未变,轻轻摩挲玉佩已经陈旧的穗子。
“京中风向如何?”
承影闻言快步走向梳妆台,今日黄昏时铺子里送来一个黑漆描金妆奁,承影打开夹层,翻出一张红纸。
“今日散朝后,只有纸上这几家动起来,胭脂水粉,时兴衣料翻了至少三倍,也有几家往邺京外传递消息,大都是要求族里送几个女孩过来。”
窦明昭接过红纸粗略扫了几眼:“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家小族。”
“是。”承影道:“京中大多权贵想必都在等武安侯孙家的消息。”
“从龙之功,母族表妹……的确是他们眼里最适合皇后的人选。”
窦明昭关上窗户,“可惜陛下不觉得,孙家也不觉得。”
她掀开案上的灯罩,将红纸烧个干净。解了腰间玉佩,褪下繁琐的广袖红衣,又将发簪耳饰一一摘下,铜镜中的人只剩一身素衣。
承影立在一旁,突然出声道:“姑娘此举,岂不是有些明显?”
“此举就是要彰显我心。”
窦明昭紧紧握着那枚三年隐于黑暗的玉佩。
如今玉佩已然重见天日,可当初递给她的人,却无法重返世间。
室内烛火熄灭,她借着月色,凝神看着这枚于建宁三年就留在她身边的玉佩。
·
三日后,建宁十八年二月初九,新帝登基,尊先帝为世宗,谥号文启。追谥生母孙氏为仁懿,改明年为元兴元年。
窦府
前院丫鬟来叫人,窦明昭看了看日晷,随即牵着云淮走向前院。
正厅里窦忠父子俩还未脱官服,一上午的折腾让二人大汗淋漓。窦忠早已解了扣子瘫在太师椅上,窦明昭却还顾忌着礼仪,依旧端正坐好,只一盏又一盏地喝茶。
“我的老天爷来,这登基大典怎么弄得比打仗还累!”窦忠气喘吁吁,“得亏我还在前边,一上午除了跪就是跪,那些叽哩哇啦跟佛经似的念得我脑袋疼。”
“父亲怎么这个时候回府?”窦明昭问:“女儿还以为陛下会留父亲商讨事宜。”
“嗐,”窦忠一听这话乐道:“登基大典一结束,那几个老东西就明里暗里想留下,说什么有朝政要事要与陛下商议。结果陛下全都不见。陛下还说,先帝逝世时他无法在跟前尽孝,只能在外守丧。虽说如今先帝丧期已过,可除上朝之外,陛下都要在宗庙重新为先帝服丧,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打扰。”
说到这窦忠有些唏嘘:“先帝别的不说,于陛下而言当真是位好父亲。可惜陛下赶不上先帝最后一面,只能于宗庙聊表哀思。不过此举也能掣肘一番那些人的行为,省得那群人拿先帝逝世时陛下不在这事做文章。”
“朝中官员可有变迁?陛下的几位兄弟又是如何封赏?”窦明昭道。
“这个倒是还没有?”窦忠摸了摸下巴,眼里有些得意:“虽不知陛下为何登基大典后不下旨封赏百官,不过无论怎样,你爹我也不用无所事事了。”
正说着,就听外头有小太监高亢尖细的声音。
“圣旨到——”
窦忠喜气洋洋地招呼众人:“赶紧的!”
“圣旨?”窦明璋疑惑:“怎么会有咱家的圣旨?”
窦忠乐道:“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咱们父子俩要升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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