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灵山》Wodehouse

4、一个馒头

　　古尘只是说里可能是九怪复苏，但现在清雪镇的流传里九怪已经开始吞噬北漠。
　　小蛮对这些言论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她现在心里有一种矛盾，就是她想再看到古尘，想听他说很多很多话，但是却害怕她。
　　这种纠结的心理让她有些难熬，她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古尘的声音，所以买菜的时候都心不在焉，导致转身的时候被一匹过路的马车给撞到，然后又撞到里旁边的行人，被那行人防御性地一推，人又踉跄里两步远，摔在里包子铺前，撞翻了豆汁缸。
　　包子铺是一大家子的营生。
　　自从小蛮的馒头铺出现，生意多少还是受到里有些影响，还有不少顾客会在包子铺里谈她的馒头，大概意思是没有买到才来的包子铺。
　　所以这一家人对小蛮都不友好，每次小蛮路过，看她的眼神都好像要淹了她。
　　这次小蛮打翻豆汁缸，这一家子更是找到里油头，那有高又胖的儿子冲出来就将她狠狠地往外一推。
　　壮汉的力道很大，小蛮不想引起注意，还是让自己轻轻地往后踉跄里几步。
　　“豆汁多少，我赔钱。”
　　小蛮说着就拿钱袋，但是这壮汉直接把她的钱袋一抢，丢在了地上，还用脚狠狠踩了一脚。
　　“有钱了不起了？抢了我们生意不行，让我们的客人在店里讨论你的馒头好吃我家包子没劲不行，还得上门挑事是不是？”
　　壮汉来势汹汹，靠着一旁房门的小蛮看他伸手要拎自己的衣领，正准备让他脚打滑摔在地上来个狗吃屎，但灵力刚在指尖凝聚，一只握着黑剑的手就伸了过来，轻松地挡住了进击的壮汉。
　　小蛮愣住，看清来人，是古尘。
　　他看似平静，但在他的眼神里，小蛮看到了可怕的杀气，她也立即收回了指尖的灵力，小心翼翼地看着二人。
　　壮汉比古尘还高半个头，宽度更是大了一半。
　　他还想往前，尝试了几次，尽管拳头都握紧，表情变得狰狞一般地使力，依旧不能撼动胸口那一只手和那把剑。
　　在壮汉尝试了几次无果，古尘也没有了耐心，他稍稍往后一使力，那壮汉便如一块抛物，撞到了身后的竹笼上，把那些包子笼斗打翻了。
　　冒着热气的包子散落了一地，凑热闹的穷人看到了，有想捡的冲动，但看到那一家子都按捺住了。
　　小蛮感激古尘出手，虽然他不出手自己也能解决。
　　但她觉得这种解决方式还是有些过了。
　　可就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古尘从衣襟里掏出了一块金币，丢在了壮汉身上。
　　“两清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扭头走了，小蛮则看着那块金币，吞咽了一下口水。
　　那可是金币了，她卖一年的馒头都挣不了一个金币，她那铺子五年的租金都不值那一个金币——
　　她还在发愣之际，走到了前边的古尘突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她。
　　“还不走？”
　　这话应该是对她说的，小蛮回过神来，对上他恢复了平静的深邃瞳孔，怎么她感觉到一股被蛊惑的温柔了。
　　神使鬼差地，她“噢”了一声，立即跟了上去。
　　提着菜篮子走出了菜市，小蛮才意识到自己没必要一直跟着这个男人。
　　不过走之前应该跟他道声谢，毕竟他刚刚替自己解了围，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完全不需要他解围。
　　在一个安静的路口，小蛮决定停下来。
　　“谢谢你。”
　　她开口道，身前的背影跟着停下，然后转身，朝她走近。小蛮不懂这什么意思，抬头看了一眼他，目光交错的刹那，她怕自己露出破绽，所以立即把脸给埋了下去。
　　古尘靠了过来，如果不是她把手里的篮子挡在前面，感觉他还能靠的更近。
　　小蛮感觉到了他的气息，也看到了他慢慢抬起的修长手指，那手朝着她的下巴靠近，最后用伸出食指，指腹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他的气息让她沉迷，特别是碰触，小蛮感觉自己好像中了蛊，正要逃跑的时候，他低头，嘴贴着她的脑侧。
　　“你是不是给我下了蛊。”
　　他压低声音问道，带着疑惑，小蛮楞了。
　　是他给她下了蛊才对吧。
　　不对，他怀疑自己下蛊，不就是怀疑自己是妖怪——会不会抓了她杀了？
　　这些想法一冒出来，小蛮立即抬手将他往外一推，扭头就跑了。
　　命还是比男人重要吧。
　　这个古尘肯定有问题。
　　江湖上说他能活这么久是吞食了妖丹，肯定也是有依据的，他还说自己蛊惑了他，明明就是他蛊惑了自己。
　　不然自己怎么可能对他的声音痴迷，对他的身体、一切都入迷？
　　回到家里，小蛮将门紧闭，靠着门，捂着胸口，心砰砰砰地坐在了地上。
　　她是不是要收铺盖走人？
　　可她不想要，她还想天天看橙光母亲呢，但是她心里又觉得其实没有橙光母亲天天有古尘看也挺好的，可当这个念头冒出来，她被自己给吓到了。
　　“我真的中毒了。呜呜呜——”
　　小蛮坐在地上蹬着脚欲哭无泪，一旁的小橘看她这模样凑了过来，仰着脖子用脑袋蹭她的手，她一把将它抱在了怀里，软软的一团，小蛮心里才好受了那么一些。
　　其实天天看古尘也不是不可以，她变成一个馒头躲在他行囊里就是，可要是睡着了被吃了怎办——
　　“不行，不能想古尘！”
　　小蛮在屋子里激动了很久。
　　直到小橘饿的有些不耐烦了，叫唤着往食盆边上抓，小蛮才回过神来，给她倒一些小鱼干和跟鸡肉一起做的干馒头碎。
　　现在到午时了，门外每一点动静，是不是证明自己想多了？
　　如果古尘发现自己是妖怪，那应该早就赶到这里把自己消灭了，不至于现在还不动手。
　　小蛮想着，她实在不想卷铺盖走人呀。
　　午饭都吃的心不在焉。
　　没有打搅，她的心情就放松了下来，吃饱之后便抱着小橘午睡，一觉醒来，日落三杆，她往门外瞄了瞄，空空如也，所以警惕的心更加轻快了，立即出门往西郊的废弃城墙走。
　　北漠被九怪吞噬的言论在这个城镇愈传愈神乎，甚至有人认为祈灵山这次重选天降之尊主因是北漠的九怪复生，祈灵山想找到秦乾后人，对付九怪。
　　因为九怪和秦乾被提起来，倒也提醒了世人一百多年前降世的遵主，那个时候，祈灵山把那些婴儿也都收入了进去，却无人知那些婴儿如今怎样了。
　　“据说那些孩子在祈灵山的秘门修炼，毕竟秦乾被民女诱惑过，必须隔绝世俗干扰。”
　　“那这次又找降世天尊，是不是上一批里每一个修成的？”
　　“……”
　　“那也就证明这一批里不一定也真的存在降世尊主，岂不是意味着九怪不会被打败？”
　　……
　　小蛮走在路上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她听了一些，但也不影响她去看橙光母亲。
　　不过她今天没有去闹市买零嘴，怕又碰到古尘。
　　她坐在高墙上，晃荡着两腿，将路过扯下来的两根狗尾巴草交叉，上端带尾巴的部分的交叉处朝下咬进嘴里，上端干净的茎部，插入眼皮里面。
　　这是她百年前在一个小孩那儿学到的鬼脸。
　　那是个落魄的小孩，跟着师傅经过那个城镇，他一直痴痴地盯着她的馒头，小蛮于心不忍，便拿了两个给他。
　　现在想想，那小孩的眉眼跟这个古尘倒是有些相似。
　　小蛮盯着橙光发呆，恍惚间感觉一道人影在身边落下，她回神扭头，被突然出来的古尘吓到了。
　　这很反常，平时有人来她老早就能听到动静，但这古尘居然悄无声息。
　　看她咬着草，勾拉着眼皮的滑稽模样，古尘笑了，轻轻一笑，嘴角扬起，眉眼微抬，小蛮这才发现原来这张脸可以这么好看。
　　当然，要忽略他有些凌乱的带着白丝的头发。
　　这男人真的好奇怪，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千变万化的，不过此时他的样子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危险，小蛮也不想跑。
　　“我们一定是见过的。”
　　他突然开口，然后正视前方逐渐淡下去的橙光，小蛮拿下嘴里的两根草，哼哧地嘟嘴。
　　“你干嘛老是跟着我。”
　　“我也想知道。”
　　“你不是要去祈灵山吗？怎么还不去？”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去祈灵山？”
　　他挑眉问道，小蛮吓一跳，总不能说自己耳朵好，听到你们船上的讨论吧。
　　“街上的人都在议论，说九怪在北漠横行，你此次来，是想请祈灵山派人过去，刚好祈灵山最近又在搜寻降世尊主，更证实了这些流言。”
　　“看来你知道我，也留意了我。”
　　古尘咧嘴，好像有些开心的样子，小蛮狐疑地打量着他，觉得这个男人有点不正经，也不想再说话了。
　　两人安静了，古尘看她还不接话，扭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开口。
　　“祈灵山不是捉妖士想去就能去的，我们常年跟妖打交道，他们怕污染仙门。消息已经转达给来清雪镇的修士，他们说上山禀报师尊之后，会给我们答复。”
　　他解释道，小蛮不知道他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些，因为他不像是话多之人，因为那日在船上，面对徐老爷，他就说了两句话。
　　小蛮没有接话，古尘应该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热情，也没再开口。
　　小蛮玩着手里的狗尾巴草，古尘低头看着草，又抬眸看她的脸，小蛮感受到了那目光，在不适之后，她终于鼓起了勇气跟他对视。
　　“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
　　“那你怎么总是在我面前晃悠，怎么你觉得我是妖怪吗？你要抓了我？拿我炼妖丹，益寿延年？”
　　她有些激动地问道，实在是不想被吊胃口，而且她也很想知道自己是什么，馒头是死物啊，不可能成精，可是为什么她可以。
　　古尘的出现让她对自我的怀疑加剧，这种迷惑感让她更加想去了解自己的故事，可又无从下手。
　　她想知道自己是什么，为什么会对橙光痴迷，为什么会对他有一种异样情愫，她是从何而来，为何会对馒头有特殊的能力——
　　从她激动的语气里，古尘似乎看透了她的无奈，眼里掠过的心疼，她毫无察觉。
　　“你不是妖怪。”
　　他肯定地说道，但沉默了一会。
　　“我幼时陪师傅去领妖赏，被异香吸引，朝着方向看去，一个姑娘正在卖馒头。她给了我一个馒头，我给了她两根狗尾巴草。”
　　“我的目光第一次被一个人这么吸引，但是师傅急着拿妖赏买酒，匆匆把我拉走了。”
　　“后来独立脱离师门，再去找她，再也没找到过。”
　　“那姑娘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你是那个姑娘 ，对吧？”
　　古尘突然问道，小蛮愣住，手里的狗尾巴草掉落，飘扬在城墙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