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灵山》Wodehouse

1、一个馒头

　　小馒头觉得自己是一个妖怪。
　　但是奇怪的是，一般的妖也会有一个妖修的过程，就是是狐妖，它也有一段纯狐生。
　　可是馒头是怎么成妖的？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记事起自己就是一个馒头，而且这一百多年来，她偶遇过不少捉妖师，但他们的道具在她存在的周围从来都是很干净的指标。
　　她在人间生活了一百多年，漫长的岁月才让她摸清一些混迹人间的门路。
　　因为她是馒头，她所到之处，干旱或者洪涝，小麦皆可丰收。
　　麦粉在她手里出神入化，她的馒头摊，每搬迁到一个地方，购买的人都络绎不绝。
　　小馒头158岁，第17次搬家。
　　货船逆流而上，小馒头躲在赶考之人破洞的行囊里，那青年出来透气，她在行囊破洞处瞥见了夕阳下的一座雪山，橙光镀顶，这仿佛是她出世的第一刻，那一抹光，亲切到骨子里。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所以她从行囊里掉落了下来，滚落到了河水里，朝着对岸的小镇飘去。
　　小馒头在雪山脚下，河对面的一个城镇开始了新的生活。
　　据说雪山脚下的城市更为繁华，可是那样的角度小馒头就看不到那完美的橙光了。
　　在人间生活百来年，她见过街道上被母亲哄着、父亲抱着、姊妹嘻戏……她渴望那一层她从未有过的爱，于是她在心底里，唤作橙光为母亲。
　　很快，小馒头在这个叫做清雪的城镇安了家。
　　她用百年来积攒的一部分银锭，在城区偏静的巷子里买了一个小小的门面，又花钱购置了一些装备，在十天之后，她的小馒头店开张了。
　　只有一块梨木牌匾，在一个幽静的小巷里。
　　馒头店对面是一商户的侧院，隔壁是一家竹器店，再过去是香料店，冷清的小道，天蒙亮就营业的馒头铺，并不被邻居看好。
　　小馒头倒是不在乎这些。
　　她一身粗布衣服，顺滑的黑发用粗布绑起，额头发际线处再绑上一根布带，打成结垂吊在脖颈后面，一副瘦小伙子的模样。
　　营业的第一天，天刚起一些蓝光，没有吆喝，巷子静寂无人，隔壁店铺大门紧闭。
　　但当小馒头拉动着风箱，烟气从烟窗飘出，竹蒸笼的热气浸透而出的时候，一股沁人心脾的麦香逐渐飘远。
　　蓝灰色的天开始泛着淡淡的黄光，小馒头伴着板凳坐在门外，歪着脑袋仰望着对面头轮廓分明的雪顶，笑容静谧而渴望。
　　打搅到她的对面吱呀的声响，两个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公子，香味好像是来自这个方向。”
　　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跟紧跟其后的一个进一玉冠公子汇报，然后再嗅了嗅，望着在门口发呆的小馒头。
　　“是这家馒头店。”
　　这俩人像是发现了宝藏，立即跑了过来，小馒头也随机起身，走进了炭火灶里面。
　　“你这馒头如何卖？”
　　“一枚钱一个。”
　　“先来一个尝尝。”
　　书童模样的男孩摸出一枚铜钱，小馒头接过，放进自己的瓦罐里，再抽出一张油纸，从一旁晾着的蒸笼里，拿出一个温热的馒头包好，递了过去。
　　馒头的温度刚刚好，书童抵给后面安静的公子，公子掰扯了一半下来，另一半递了回去。
　　两人各拿着一半的馒头扭头就走，但咬了一口之后，快走到那虚掩的院门时对视一眼，那书童又折了回来，买了十个馒头回去了。
　　第二个顾客来了。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不到一个时辰，两百个馒头卖光，闻香而来迟到的顾客扑得一空，伸手捏了一块熟人购买到的馒头皮，吃了之后，表情都亮了。
　　香料店开门小馒头正在收摊。
　　本想看热闹的老板遇到失望而归的熟客，问明来意，才意识到了空气中让人想一饱芳泽的香味，愣愣地看着小馒头，小馒头朝着她咧嘴轻笑，掏出钥匙锁上小店，开心地跳着走了。
　　不到半月，小馒头的店在这个小镇就有了名声。
　　但馒头的数量，依旧没变。
　　对面商户的公子和书童依旧是常客，但不再是第一个。
　　竹器店和笑料店的老板想笼络小馒头，更为了抓住小巷这一天里绝无仅有的客流，早早地开了门。
　　他们打着哈欠，也来排队，可是小馒头忙得开不了口，他们刚想搭讪几句，后面的顾客就催促了起来，不得不赶紧抽身。
　　小馒头这个人在城里也有了些名气，每次她在街上舔糖人的时候，总能碰到几个客人跟她打招呼。
　　“生意这么好，多做一些馒头呗。”
　　小馒头点头笑笑，不作回应。
　　在以前她回应过，做不过来，请了人，但是同样的配方，其他人做出来馒头总是差了一点味道。
　　她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可是学艺的认为她私藏秘方。
　　最后落得心生间隙，相处也变得复杂起来。
　　自此之后，小馒头都是一个人开店。
　　外人的建议她都只是笑笑，不作回应。
　　她也交过朋友，只是只有她没有衰老、变迁，岁月从不会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当他们怀疑，便是离别之际。
　　可这里不一样，感觉给她温暖的橙光雪顶，有着跟她一样的品质，永远都不会改变，这种性质上的相似让她感觉找到了依靠。
　　她只需要隔着河流跟她相望，就能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这是朋友不能给的。
　　两个月后，城镇里传开了。
　　卖着城里最好吃的馒头的小老板，长相秀气，逢人便笑，就是不接话。
　　只要是晴天，傍晚便能看到她提着零嘴，往西边荒城的塔顶跑，一个人站在高处，静静地看河对面的雪山。
　　这天阴雨，酉时雨停，小馒头略微惆怅地拉着板车从外面回来，对面院的小门里听到了车轱辘的声音，蹿出两个人影，飞奔过来帮她推车。
　　这几袋麦子几袋炭火，对小馒头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这两人执意帮忙，小馒头只能尴尬带笑。
　　“你休息我们来。”
　　书童热情地抢占了他的位置，并把她推了开，然后这两人一前一后，书童跨上板车的胸带，两手拉着板车手柄，商家公子在后面蹬脚使劲，两人一推一拉，表情上用的力看着比小馒头艰难了一万倍。
　　小馒头于心不忍，指尖一道灵力闪过，这两人便轻松了起来，直奔侧道小院。
　　院门打开，二人推拉这板车顺利进入，只见石磨躺在院中间，却没有看到骡子和牵引绳。
　　商家公子不食烟火，书童却是底层出身，他望着空荡荡地石墨，有些疑惑。
　　“你这石磨——”
　　还未等书童答完，小馒头浅浅一笑。
　　“院中有蛇，我的骡子受了惊，我把它送到了郊外农户家静养。”
　　倒是个理由，书童没有过多怀疑，这时候商家公子走了上来，温文尔雅地自我介绍。
　　“徐清仙。”
　　“张壮山。”
　　这两个少年介绍道，小馒头轻轻一笑。
　　“小蛮。”
　　“我去我家牵一匹骡子给你。”
　　“不必，我的麦粉有不少存货。”
　　……
　　小蛮并不是不擅长跟人交流，只是她觉得这种不能长久的友谊，在结束的时候总能给人几丝惆怅，她讨厌那种伤感，所以也不想开始。
　　少年问几句她就说几句，但后来两位少年无话可说了，气氛就局促了起来。
　　然后就听到对面的小侧门里传来一老妇的呼喊“徐小爷——讲学先生来啦——”
　　这天天晴，小蛮午休之后从店面后面小房的床上爬了起来，像往常一样换上衣服，再从她的瓦罐里拿上一些钱，往西城的方向走。
　　出门的时候一只麻雀从屋檐上越到了路边，在小蛮转身的瞬间，小小的瞳孔幻做了烈焰。
　　她在哑巴爷爷那里买糖葫芦的时候，一只蝴蝶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在瘸腿姐姐那买竹筒酸梅饮，一只燕子落在斜靠一旁的墙顶……
　　这些生灵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眼眸都幻作了烈火色。
　　小蛮坐在废弃的城墙上等待着落日。
　　她微笑地看着洁白的雪顶，等待着夕阳染红天边，却被一声响动引起了注意。
　　脚下的灌木里传来悉簌的声音，小蛮低头朝那看去，只见一只橘猫正朝它走来。
　　她看着猫，猫也看着她。
　　这一身橘色如同夕阳的雪顶，小蛮恍惚了一下，这只猫就走向了她，一跃而起，跳上城墙，挨着她在城墙上坐了下来。
　　不知为何，这只猫出现的一瞬间，小蛮就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依靠感。
　　她觉得自己可以信任它，却又说不出理由。
　　最主要的是，她喜欢它的出现，因为它的出现感到特别的满足和快乐。
　　可是这种感觉想让她一探究竟，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夕阳落下帷幕，雪顶处的天空开始泛蓝。
　　小蛮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身边的橘猫，猫依旧看着那边的天，红色的瞳孔比她的还深邃。
　　“你要跟我回家吗？”
　　小蛮带邀请地问道，橘猫看了她一眼，歪了歪脑袋之后站了起来，长长的猫尾悠悠地摆了两下之后，一跃而起，落在了小蛮的肩膀。
　　小蛮带着橘猫回家了。
　　从城墙下来之后橘猫从肩膀上跳到了她的怀里，小蛮顺手一抱，下巴被它的尾毛拂过，那如羽翼一般轻柔的温感，让她发出了银铃一般的笑声。
　　“给你取个名字吧。”
　　小蛮摸着它的脑袋说道，橘猫打了个哈欠，舒服地趴在了她的怀里。
　　在清雪镇呆了一些时日，小蛮也从旁人嘴里，听到了一些对面雪山的消息。
　　那是祈灵山，在两百多年以前是天道圣地，在这里，每过十轮，执掌师尊都会带其道侣升入九天，脱离凡界，那时这是余晖大陆修仙第一山。
　　但这第一山的盛名毁于前届师尊，秦乾。
　　据说秦乾执意带一位平凡的农女升天，农女的修为无法承受通天浑力，导致二人魂飞魄散，也毁了祈灵山的通天之道，导致现在将近一轮半载过去，祈灵山至今都无升九天之师。
　　为此，祈灵山在余晖大陆的名气也一落千丈。
　　小蛮在百来年很少在意修道之事，因为自己身份尴尬，对他们隐约有种畏惧，所以天道之地了解的少之甚少。
　　但这次不一样，橙光母亲就是这座山带来的，所以每次在路人议论祈灵山的时候，她都会留意几分。
　　“我听冕城的船夫说，祈灵山最近有很多徒弟下山，据说是天道显灵。”
　　“天道显灵？”
　　“说是天尊降世，天道才会灵显，若是找到降世天尊，祈灵山可恢复昔日荣光。”
　　“天尊降世，那不就得找到天道灵显的时辰内，降世的孩子？”
　　“应该是，之前秦乾师尊和其凡人道侣魂飞魄散时，祈灵山也大费周章地下山找过秦乾的转世，但快两百年过去，祈灵山依旧毫无建树。这次希望怕也不大。”
　　“要是孩子被别的修道派带走，岂不是白忙活？”
　　“那倒不至于，每个道派的天道都有它的良辰吉时以及择适，这也是千年来，他们能和谐共处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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