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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钥匙失而复还,塔矢的存在总归令人心安。有如交接重大事项般郑重其事地提起他手心那枚银色钥匙。亮的掌心将金属熔炼,那坚硬的棱角竟传递出温热的质感,携带着海风般的咸涩与潮湿。印证了主人的莫名心绪。
      “抱歉,昨晚没等你回到门口就走了。”
      话语委婉得仿佛他才是那个丢了钥匙的冒失鬼。
      “哪里哪里!”光急忙打住,“都是我的错,还连累你白跑一趟。”
      亮好似随心提起:“在友人家借住了一宿吗?”
      “啊,这个嘛……”光想起整夜的奔忙,想起那满脸风轻云淡的人物,态度闪躲道:“也算是。差不多吧。”
      亮点点头,不再追问:“昨天那场,接着复盘吗?”
      少年人的心思好猜至极,一笔一划显露在白纸之上,偏偏为了礼仪又覆盖一层透亮的水彩。将表面上的决定权交给对方——做与不做,务必请您决断。其实他所期待的答复无须多想。光向来大方,尽管顺承他的愿望。
      “当然是继续咯。下棋不复盘约等于没下。”
      “走吧,”亮报以浅笑,“希望你的记忆力不受疲劳影响。”

      一局终了,光再度奔向酒店。好歹是相知相认的对手,光心甘情愿为高永夏的到来担起责任。带他游览附近的有名景观、传统吃食之类,还是绰绰有余的。人在家里好联系,拖着行李箱引他回到自家门口。也罢,人总归是八方历尽山川河海,最终又前往最初的地方。
      送人进门时又发生小插曲。钥匙插入锁孔半天,倏忽想起前天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人是悠然自得,却留下满地狼藉。面包碎屑、薯片纸袋、巧克力锡纸包装、卫生纸团,夹杂着细小灰尘,杂草般生长遍地,未免叫人笑话。饶是他再怎么神经大条,待人接客,面子得要的。
      “不好意思,你稍等——”光拉开一条门缝闪了进去。
      一旁的高永夏或许联想到什么,双手环臂,矜傲地停在原地。
      最近自己的道歉频率好像直线上升,光闷闷不乐地将垃圾捡起、扫净。恍然瞅见棋盘端端正正置于前厅,别提多显眼。思来想去,还是起身,把它抬进了自己卧室。
      整理完毕,光敞开大门,礼仪小姐般使用着欢迎光临的相关字眼。
      “打扰了。”高永夏很是受用地跨过门槛。
      其实家里还是凌乱。
      虽然家具简单,沙发茶几电视机,但各色报纸杂志图书零七零八地堆在墙角,书架上反而空缺着大片位置。一看便知是主人心急之下草草将东西摞起来的,根本来不及分类放置。高永夏散步到书架面前。
      大事不妙。
      光顿时肌肉紧绷。
      忘把棋谱也一并拿回卧室了。他看见的话。指不定会……
      光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旧书!看啊,我妈送来好多菜谱和料理教学,结果我整天也没几顿在家吃,当成废报纸卖可惜了。”身体横在书架前,不动声色地挡住对方浏览的视线。
      这样紧张作什么。
      高永夏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睫,投下纤长的蝶影。继而转为意味深长的微笑,好像获悉了对方意欲隐藏的真相。
      “喂!”光汗毛直竖,锤他肩膀,“不准胡思乱想!”
      高永夏吃痛,短暂又急促地嘶声,然后抚摸衣袖。
      “我还没说什么。”他偏头望他,看着男孩前额蹦跳的零散碎发。分明是欣赏光气急败坏的模样。只怕火上浇油过了火,才假装出被污蔑的委屈,眼神清澈得好似自己是世上最无辜之人。
      光啧了一声:“真受不了……”
      转身去向厨房,回头恶狠狠地问:“喝什么?”
      “白水就好。”
      时间恒长得仿佛停滞了几秒。
      高永夏像一幅定格画面。他当然知道书架上的东西。进藤下棋,没人敢小看他,平日生活里却不经意地放任错漏出现。把翻烂了的棋谱放在距离远的顶上一层,他比他至少高出半头,下巴抬也不用抬,就能看得一清二楚啊。
      眼睛像电池耗损的灯管,一点点黯淡下去。
      接过光递来的玻璃杯时,又弯成溢散朦胧夜光的月牙形状。
      “多谢,进藤。”高永夏说。

      只有一张床。光不介意和他挤一挤。高永夏直言不习惯,躺沙发更好。光便掏出压柜底的被褥,趁艳阳天晒得干皱,在地面铺展开来。结果提前预设好陪他玩到尽兴的打算也没能实现,一连数场对局抢走光大半时间,余下的用来休息还嫌不够,更没法豁出去将自己燃烧殆尽。室友一场,整天下来说不了几句话。高永夏本就不曾期待过他为自己准备意外之喜,内心自然全无失落之感。几天以来,他七点外出,十点入眠,独自见过许多风景。光完全派不上用场,甚至某些时候受他照拂。

      光是那类不受拘束的人,时间的用法,充实也好、浪费也罢,依靠动物本能体会它的流逝。一盘棋想不通的精妙之处,摆到凌晨是常有的事。染不上熬夜的后遗症,所以恣意挥霍。实在困乏了一倒了事,再睁眼饭都顾不上吃,赶电车参加研讨会。
      这天遇上同样的问题,情况却异于往日。
      各个器官苏醒后,锅碗瓢盆清脆的碰撞热闹地飘进耳朵。食物的温暖气味集聚、充满、溢出房间,勾着鼻子逃离身体。光被炉灶前忙来忙去的高大身影惊掉了下巴。

      “你……”
      对方闻声回头。
      “哟,起来了。”
      表现得好像事不关己,好像正在做饭的不是高永夏其人。
      光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立刻奉送大拇指:“高君,相当能干嘛!”
      “当然,”他头也不回地,“洗漱去吧。”

      桌边两人相对而坐,各自面前摆放一碗荞麦面。清汤寡水的,肯定没滋没味。光把话咽回肚里,得了便宜别卖乖为好。光啜口汤,心底评判道,怎么也不像是放了盐的样子。偷偷观察对面,吃相十分优雅地尝了根面条,看不出脸色变化。沉默——短暂的沉默。然后把筷子理整齐,轻轻搭在圆碗边沿。
      果然难吃吧,光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他自己都觉得下不了口。
      一声不吭便走未免太不给人面子,高永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光于是率先打开话题,将注意力从食物转移。以前在家经常自己料理吗?没办法,形势所迫,高永夏玩笑道。因为书架上好多主妇生活杂志。光辩解,都是妈妈擅自带来的,都说了好几次没时间做饭,还唠叨着要来照顾我。那样的话,又干嘛费尽周折地搬出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遇上对方不太理解的句子,光要么迂回、换个说法继续问,要么索性直接跳过。他天性活泼,有的是琐碎事情作为笑谈。高永夏竟也以惊人的耐性听着,时不时爆发出笑声,而后谈及自己,不过仅限于一两个简短句子。两人不约而同地忘记这顿并不成功的早餐,结果以光惊觉迟到、慌乱出逃为终。

      那之后,高永夏的热情完全被炉灶点燃。不如说是小孩子一样幼稚到不服输的个性吧。每天上午的行程变成出门跑步,然后去大型超市选购新鲜蔬菜,回来冲澡,接着钻研食谱和火候的掌握。好几次光起得早、准备洗漱,都被霸占着盥洗室淋浴的高永夏拦在门外。喂——有没有搞错,类似的夸张语气也推不开反锁的门。大惊小怪。好像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我没有一样,更何况帘子还挡得严严实实。自然、重点在后半句。光转头回卧室补觉,并决意这早也不是非起不可。反正一睁眼就有人奉送美味的感觉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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