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光，赠余生》一墨双锦

9、陌生

　　次日。

　　盛运来选了一家小面馆，也在美食城，只不过是在某条街巷里的不知道第几个分岔路口的犄角旮旯处。从面馆的招牌和装修，就能觉出简陋。菜品更不用说，只有一份菜单大大的贴在墙上，像个广告牌，和她们那天的烤肉店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盛运来心想：如果是谈恋爱的话，第一次约会选在这样的地方，怕不是求分手的？现在她可以打肿脸充胖子，请时木兮去更奢侈的餐厅吃饭，但她的实力又能允许她装几次呢？况且今天是要和时木兮摊牌，斩断自己先前的痴心妄想，结束之前的暧昧。

　　盛运来摘下面具，不再伪装骄傲。她把真实的自己袒露出来，把自己的难堪明明白白的摆到台面上，放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

　　这一步真的很难做到，但她必须这么做。为了时木兮，也为了自己。

　　她们越走越偏，热闹被冷清冲散，看见面馆的那一刻，时木兮就有预感，盛运来说的“好好聊一聊”是聊什么了。

　　她是想推开自己。她忽然有些想退缩。

　　盛运来和时木兮进到店里，老板娘热情道：“哟，小盛来了啊，今天还带朋友了，这姑娘长得真俊呐。”

　　“王婶好！你的眼光杠杠滴，漂亮吧，她可是我们学校公认的校花呢。”盛运来应着老板娘的话，还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赞。

　　她和老板娘很熟稔，看的出她经常来这家店。

　　时木兮没搭理盛运来的满嘴跑火车，顺着盛运来的称呼，向老板娘问好：“王婶，你好，我叫时木兮。”

　　老板娘自然是会招呼人的，尤其是遇到这么彬彬有礼的小同学，瞬间笑开了花，夸道：“哎呦，你看看这姑娘不仅长得俊，名字也好听，说话也有气质。小盛，你这朋友可是真不赖啊。”

　　“是嘞，她各个方面都比我高好多好多好多……无限多的档次呢。王婶，再夸下去，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哎，你看我这记性，看着你们光顾着高兴，说着话就忘记你们干啥来了。那不是菜单？”王婶指了一下墙，“你们先选着，一会小盛你直接去后厨和我说啊。”

　　“得嘞婶，你去忙吧，一会我找你。”

　　盛运来和老板娘寒暄完，也指了指菜单，跟时木兮说：“看看这上面的面，你想吃什么？别看这装修不咋地，味道还是可以的。最重要的是，我帮过王婶几天忙，后厨很干净。”

　　时木兮看着菜单，状若无意地问：“你常吃什么？”

　　“我啊，当然吃最便宜的那个了，我这么抠门，就算跟老板娘再熟，也是不会多掏一分钱的。”盛运来尽量轻松地说着实话。

　　时木兮不再看菜单，就近走到桌子旁准备坐下，说：“我和你一样。”

　　盛运来抬手挡了她一下，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凳子，随后表示“请坐”。

　　“不用，我请你吃饭，你肯来这种地方，就已经是你时大小姐给我面子了，我怎么还能请你吃最差的呢？”

　　“我好不容易大方一次，机会难得，我劝你珍惜哈。哈哈，放心吧，随便点，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我还不至于穷到那个地步。”盛运来的话内含软刺，刺的双方都疼。

　　时木兮：“不要这么讲，我是真的想尝尝。不放辣。”

　　见她坚持，盛运来没再说什么，起身朝后厨走去，跟老板娘说了几句话，回来时手里拿着俩杯子和一壶热水。

　　“你想喝什么饮料？认识这么久了，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盛运来盯着饮料冰柜，问道。

　　盛运来挑不出哪瓶饮料最好喝，就像时木兮挑不出哪种面最好吃。

　　时木兮：“喝水就行。”生怕盛运来又多想，她补充道：“我不爱喝饮料。”

　　盛运来明白时木兮在尽力维护着自己的体面，生怕哪一句话会戳中自己的敏感点，这么温柔的人，她突然不舍得放走了。

　　但这种念头只是一瞬。

　　“好吧，那就多谢时大小姐替我省钱了。不过，你是不是从没来过这种小面馆吃饭？”

　　时木兮确实没有来过，家庭条件摆在那儿，她除了陪父母和朋友外出，几乎很少在外面吃饭。时弘达和杨榆认为外面的饭菜不卫生，尤其是“三无小摊”，从不许她吃那些。学校餐厅就已经算是她去的最差的地方了。

　　见时木兮没有回答，盛运来接着说：“那我很荣幸啊，时大小姐第一次体验艰苦生活，就是因为我。”

　　时木兮看着她，没有说话。盛运来也回看时木兮，没有说话。两人之间气氛陡然尴尬。

　　幸好，王婶此时端着面过来了，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小盛啊，这是你们的面，慢慢吃啊！”
　　“嗯，谢谢王婶。”
　　“好了，我去忙了。”
　　“好。”

　　盛运来说完，把其中一碗面推到时木兮面前，道：“尝尝吧，给你加了荷包蛋。”

　　盛运来拆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递给时木兮。

　　时木兮接过，低头吃面。即使周围的环境不算太好，时木兮的动作依旧很优雅，她的一举一动像是专门受过礼仪教育的，无可挑剔。盛运来感觉整个面馆的档次都因为时木兮提高了。

　　时木兮这样的天使，就算坠落凡间和她这种人在一起，也是超凡脱俗的。

　　“好吃不？”盛运来问，时木兮嗯了声。

　　看时木兮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应该是真的觉得不错。盛运来稍微放松了些，但是该说的话还得说，吃这顿饭的目的不能忘记。

　　“木兮，我应该是你认识的人里面最上不了台面的吧。”反正总要开始，不如直接一点。

　　时木兮吃面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着盛运来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你是最好的。”

　　孟雪：喂？有没有人为我发声啊？本来单身就烦！

　　“哈哈哈，原来我们时大小姐也会睁眼说瞎话啊。不用安慰我，我没那么脆弱。我又不是瞎子聋子，自己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吗？和你时大小姐做朋友，不管怎么看，都是我高攀。这一点，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不给时木兮留说话的气口，盛运来接着道：“我今天请你吃饭，也是为了和你说清楚。”

　　“什么样的人就该交什么样的朋友。木兮，我和你交朋友，或许对于你来说，只是多了一个仰望你的人，你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对于我来说，就连刚见你第一面的王婶，都能看出来我和你的差距，都会觉得是我死皮赖脸才能高攀到你这样的朋友。”

　　时木兮反驳道：“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那是什么样？客观事实就摆在这里，你当然感觉不到，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你有天然的优越感，可是我没有。你难道只是想体会这种被低人一等的人高看的快乐，满足虚荣心吗？”

　　盛运来把话说的很难听，每说一句，都像是在她那千疮百孔的心上又扎了一针。她想在时木兮面前将自己的形象彻底粉碎，让时木兮彻底放弃她。什么善解人意，什么自尊自爱，她实际就是一个色厉内荏、怨天尤人的敏感草包！

　　盛运来这次没有以往吊儿郎当的笑容，温暖退却，寒意逼人。

　　时木兮看到盛运来这样，冷意、委屈和疑惑一并涌起，虽然方才进店之前已经做过心理建设，还在想着如何破局？

　　但现在她听见盛运来话说得这么绝，一时茫然，难道她真是这样想自己，这样想这段关系的吗？

　　“你是这么看我的？”时木兮冷的仿佛要把周边的一切都冻住。

　　盛运来看见时木兮的反应，知道她有了松动，继续加点砝码就可以彻底了断两人之前的荒唐。

　　“难道不是吗？时木兮，不要在我身上找你所谓的优越感。你这样的人，想要拍马屁的人多的是，我请求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真的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这个大小姐游戏人生，放过我，行不行？”

　　盛运来是个惯会做戏的，她是什么人，完全取决于她想让人感觉自己是什么人。真正的她是什么样子，装的久了，可能她自己也忘记了。

　　“盛运来，你是认真说的吗？”时木兮不甘心，想再问一次。

　　“我说的像假话吗？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盛运来依旧保持不耐烦的冷漠态度。

　　“我从没这样想过。我对你是，”时木兮想要解释。

　　盛运来不敢再听下去了，立刻打断时木兮要说的话：“我不管你是怎么想我的，我也不在乎。我现在只想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可以吗？我本来就已经够让人笑话了，时大小姐，别让我又多一笔谈资，行吗？”

　　看着盛运来全然没有以往的笑容，时木兮觉得有些陌生。

　　“和我相处，你有没有开心过？哪怕一次。”时木兮一向是被捧在手心里的人，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

　　盛运来见她这样，心有不忍，但仍嘴硬道：“没有，一次都没有。刚才说的那些，全是我的真心话，肺腑之言。和你相处，只会让我有更多的压力，我真的承受不了。”

　　“好，知道了，很抱歉我给你造成的困扰。”时木兮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起身离开。

　　盛运来没有挽留，这顿饭吃的不欢而散。盛运来也没有继续吃下去的心情，结了账便离开了。

　　盛运来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想找一个没人的角落，放肆地哭一场。她亲手推开了自己的星星，她生命里唯一的光。

　　不在人前哭，这是盛运来的习惯。连哭都要选好地点，不让别人发现，盛运来层层伪装的负累快要把自己拖垮了。

　　好累啊！真的好累啊！

　　两人又像从未走近过那般，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盛运来哭完以后，继续打着工、上着学，她不能停下来。

　　之后好几次上课都没有看见时木兮，盛运来还是没忍住问了孟雪。

　　孟雪解释道：“小兮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生病了，请假回家了。”

　　盛运来有些担心：“她生什么病了？严重吗？”

　　孟雪说：“不清楚，我问她，她说不严重，过几天就好了。但她请了半个月的假呢，我想肯定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吧。但她说不想病着见人，不让我去看她。”

　　盛运来更担心了，但又没法直接问时木兮，旁敲侧击地提醒孟雪：“那你没问问她父母吗？”

　　“哦，对啊，我完了问问杨阿姨。”

　　孟雪刷着手机的手，突然停下，疑惑反问道：“哎，不是，你为啥不直接问小兮呢？你俩关系也不错啊。”

　　盛运来随机应变，打哈哈道：“那肯定是比不上你俩的知己情啊，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听到盛运来这话，孟雪明显开心了，闺蜜之间的占有欲也是很强的。
　　“那倒是！”

　　“那你问了以后记得告诉我一下。”都是同学，关心一下病情并不过分吧，盛运来心想。

　　孟雪也没多想，随口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