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光，赠余生》一墨双锦

55、念念

　　车里。

　　盛运来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赵周坐在后排，边从后视镜瞟她的脸色，边紧抓着扶手，暗想：早知道和那姑娘多聊会儿，还能套几句话治治这小兔崽子，不瞎在她这凑热闹了。

　　“那个，咱不着急，你开慢点也行。”

　　盛运来闻言，意识到有些失态，遂放缓了车速。

　　“盛盛啊~”
　　赵周故意颤抖着声音，叫了她一声。

　　“嗯？”

　　“没事，你先好好开车。”
　　赵周欲言又止。

　　没过三分钟，赵周的八卦心又按捺不住了。

　　“运来啊。”

　　“师父，是她。”
　　盛运来猛踩刹车，开始等红绿灯。

　　赵周一个激灵，合理怀疑这小兔崽子是故意报复他这个心脏不好的老年人。

　　被她挑明，赵周装傻道：“什么她，谁啊？”

　　盛运来从后视镜斜他一眼，他忙压下嘴角，果然站在天天和他斗智斗勇的小兔崽子的雷区里蹦跶，怪刺激的。

　　“行了，老头儿，别装了。她就是你一直想见的，那个把我甩了的前女友。”

　　这是自从分手以后，盛运来第一次提到她。

　　赵周看着她从分手以后到目前为止，除了工作以外，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都想让她去看看心理医生，检查一下是不是抑郁了。可是她工作起来，除了更拼命了点，其他都挺正常的。

　　只是下班和节假日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说话也没有从前的笑脸，只有怪渗人的冷笑，这还是盛运来这段时间里第一次又叫他老头儿，他听着还怪亲切的。

　　想起这段时间里，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赵周不免多愁善感起来。

　　“老头儿，你搞搞清楚，是我被甩了诶，你哭啥？”
　　盛运来被他这滑稽模样逗笑了。

　　赵周接过她从前座递过来的纸巾，擦擦眼泪，傲娇道：“谁哭了？胡说八道什么呢？你都好长时间没正常说过话了，我感慨一下，不行吗？”

　　绿灯亮了。

　　盛运来又缓缓起步，无所谓地应着他的话：“师父，你想多了。”

　　你太聒噪了，我只是单纯不想理你。

　　赵周哭完就开始八卦，试探性问了句：“那你现在对人家是什么想法？”

　　“哎，我都多余问，看你这样，就是还放不下人家。”

　　“不过，那姑娘长得确实漂亮，还有气质，也怪不得让你念念不忘的。”

　　“那她为什么要甩了你呢？你也、还行吧，勉强配得上人家。”

　　“不对，她今天跟季风在一块呢，你们这还是三角恋了？”

　　盛运来猛地一脚油门，超了前面一辆车，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赵周。

　　赵周忙抓扶手，喊道：“你这小兔崽子，你想谋杀我啊？加速都不打招呼的？”

　　盛运来淡定打方向盘，回说：“看师父聚精会神的，不敢打扰。”

　　赵周暗暗朝她翻了个白眼，故意的，这小兔崽子绝对是故意的。当初她俩在一起的时候，就敷衍我。现在分手了，还不让人说几句了，真是没天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啊，刺痛，太刺痛了。

　　“师父，到了。我有点不舒服，怕耽误事，就不跟您进去了。”

　　盛运来第一次推辞工作，赵周也预料到了，她一路上都在刻意表现出自己很正常，见到时木兮，她没受任何影响。

　　可是，和她最近的状态太反差，反而奇怪了。

　　“行，那你实在难受，就别等我了，先回去，我一会打车。”

　　“没事，我等着，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盛运来和赵周说完话，升起车窗，一直不敢去想的那些话，又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我们分手吧。”

　　“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别再打扰我了。”

　　“我只是和你玩玩。”

　　……
　　一幕一句，梦里无数次出现的场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盛运来一直以来的自卑感让她不得不相信这些。

　　在她心里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时木兮，始终在担心时木兮突然有一天会发现自己哪里都不好，并不值得她喜欢，突然离开。

　　在反复担忧下，她总是患得患失，害怕时木兮会不要自己。

　　所以在时木兮说出分手的时候，一直以来担心的事得到了验证，盛运来感觉天塌了。

　　她的世界骤然之间塌成了一片荒芜废墟。

　　时木兮发现了她没有想象中那么优秀，要抛弃她了，一瞬间她像被人扒光衣服，扔在阳光下，大街上，任熙熙攘攘的路人观赏，她尽力抱着自己，无处可躲。

　　当她强忍着窘迫，说出挽留的话，想着见一面说清楚，会不会就好了？可是时木兮一句“她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又将她瞬间打回原形。

　　不敢再去想，甚至不敢质疑话的真实性，因为和她心里想的一样。所以，在听到时木兮说出口的那一刻，盛运来就已经信了。

　　时木兮要离开她，只是时间的问题。不管她多么努力，也只能让这段时间延长一点而已，最终她还是留不住时木兮。

　　可她对时木兮的喜欢已经成了执念，放不下，去不掉，忘不了。

　　盛运来没有怨恨过时木兮，只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归结在自己身上，怪她自己罢了。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只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把所有压力统统接下，不管她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她将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握着方向盘，可情绪还是无法平复，泪还是不听使唤地慢慢落下。

　　“时木兮，我都已经快要忘记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

　　“你今天是来向我证明，你已经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吗？”

　　“我已经放手，给你自由了，你还要让我怎么做？”

　　“时木兮，我宁愿一开始就不认识你。”

　　“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觉得我自己不配看见光，奢望终究只能是奢望。”

　　“师父刚才说我放不下你，他说我放不下你。你这么狠心，我怎么可能会放不下你？我又不傻。”

　　“我、我只是不受控制的喜欢你而已。”

　　“但以后没有我了，你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再也不用受连累了，祝你、”

　　“算了，我也没资格去祝福你。”

　　“我的祝福，或许对你来说，也是一种打扰。好好过正常人的生活，别再摊上我这样的污点了。”

　　盛运来擦干了眼泪，翻出微信，最终还是没舍得按下删除键。看着刺眼的置顶，最后她一狠心，只点了：【不显示该聊天】。

　　只要不在眼前，看不见就没有了。

　　继续这样自欺欺人。

　　盛运来送完赵周，下班以后，特意拐去蛋糕店，在店外看了半天，嘟哝了句：“你骗我，对着生日蛋糕许愿，根本就实现不了。”

　　最后没买蛋糕，只习惯性带了酒回家。
　　——

　　季思是个十足十的行动派，上次见过时木兮以后，便缠着赵周说要去律所实习。

　　一会拿学校布置实习任务当由头，一会又说理论结合实践，可以更好地学习进步。

　　赵周被她烦的脑袋疼，实在拿她没办法，又想着他这外甥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过了新鲜劲肯定就闹着回家了，于是答应让她来律所玩几天。

　　正好赶上放假期间，一向睡到日上三竿的季思，一大早就来律所报到了。

　　盛运来进来后，没注意到多了个人，像往常一样直接去工位，开电脑，拿资料。

　　季思挥了一半的手，从空中落下，低头打量了一下她为了今天，特意置办的一身正装，挺酷的啊。

　　被忽视了，她也不气馁，又颠颠儿地跑到盛运来跟前去打招呼：“哈喽，盛学姐，好久不见啊！见到我也不用诧异，反正以后咱们要经常见面啦！”

　　盛运来一大早也没心情惊讶，随口问了句：“好久不见，你要来律所实习？”

　　季思掩不住的雀跃，回：“学姐不愧是学姐。是呢，我已经跟舅舅说好了，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

　　盛运来客气道：“哦，欢迎。”

　　“运来，思思，你们俩说啥呢？来我办公室一趟，有点事和你们说。”
　　赵周看见季思站在盛运来工位旁，眉飞色舞的。

　　想起季思昨晚还在打电话拜托他，又哄又求，非要让赵周安排盛运来带她实习，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盛运来失恋以后，没有精气神，完全像个工作的机器，也没人劝得动她，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这俩要是真能成也不错，赵周喜滋滋地盘算着要点鸳鸯谱。

　　“师父，您找我？”
　　盛运来敲门，问道。

　　赵周美梦被敲门声打断，正了正神色，道：“咳咳，都进来，坐坐坐。刚才思思和你说了她要来咱们律所实习吧。”

　　“嗯。”

　　赵周：“你们算是熟人了。关系嘛，我看也不错，我就把她交给你，你带带她。”

　　盛运来一向不管闲事，推拒道：“师父，思思刚来律所，应该先综合了解各类型的案件，以后也好定主要办案方向。您也知道我专攻商事领域，怕是带不好，不如让她跟、”

　　季思立马接话道：“没事没事，我以后也打算只办商事案子，正好跟我家公司能对接上。”

　　赵周惋惜道：“说起这个来，你在刑事领域天赋很高，你也感兴趣。本来还指望你接我的班，你非不听，哎。”

　　季思疑惑道：“那学姐为什么要选商事呢？”

　　盛运来沉默一会儿，轻笑了下，状似轻快地说道：“师父说的好像我商事领域天赋不高一样，您徒弟我可是全能型人才，在哪都能发光发热，替您挣钱的。”

　　赵周：“行了，小兔崽子，别自恋了。说回正事，那我就把思思交给你了，给我好好关照。”

　　盛运来再推拒就是驳赵周的面子了，遂允道：“好吧。”

　　赵周：“那你们就继续工作吧。思思，你把重心放在工作上，跟着运来好好学，听见没？”

　　季思做了个敬礼的姿势，严肃道：“请赵主任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从办公室出来以后，季思的工位就被安排在了盛运来对面。

　　刚才的问题没得到回答，季思接着不解道：“学姐，你当时为什么不挑喜欢的方向呢？那样还可以接舅舅的人脉资源，有舅舅铺路，你以后不就方便很多嘛？”

　　盛运来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淡淡地回了句：“原本是为了未来。”

　　主打商事领域的案子，赚钱多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可以提高她在本地各公司面前的名气。有机会的话，还可以帮时榆集团解决一些麻烦事，增加时木兮父母对自己的好感度，方便将来公开时，减少阻碍。

　　现在看来，倒是没什么用了。

　　盛运来看似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季思察觉到她兴致不高，猜到可能和时木兮有关，便主动跳过话题：“学姐，以后多多关照啊，一会下班我请你吃饭，算是贿赂，好不好？”

　　盛运来回神道：“这是我的工作，不用客气。”

　　“学姐，你一会是有事吗？那我们可以改天再约，这次我必须得请客。”

　　盛运来见盛情难却，推辞不过：“也没事，那一会中午我请你吧，当做庆祝你入职，希望合作愉快。”

　　季思开心道：“那多不好意思，谢谢学姐了。”

　　盛运来没看出多大高兴，依旧是例行公事的态度：“工作吧，你先看一下这份案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