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光，赠余生》一墨双锦

3、军训

　　军训的日子该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快乐中夹杂着些许苦涩吧。

　　最初训练的浑身酸痛，会让人觉得这半个月很难捱，每一天都是煎熬，恨不能手动调快时针，最好是眼睛一闭一睁军训结束了。

　　但是过后回想起来，又十分怀念那种既紧张又充实的感觉，为了集体荣誉，团结一致，步伐整齐划一，口号响彻校园。青春在燃烧，烧红了天。

　　时木兮的位置就在盛运来前一排斜右方。她在哪，焦点就在哪，盛运来很难不注意到她。

　　第一天练习站军姿的时候，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稍微歇一歇，盛运来便时常往右瞟。时木兮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但是站起军姿来，还蛮英姿飒爽的。

　　身体一动不动，思绪太空游荡。

　　盛运来分神想着：“这女孩到底会是什么性格呢？她像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像是童话故事里被丑小鸭衬托的天鹅。

　　那天看她父母的穿着打扮，她家境应该是很好的。看她本人，也不大像吃过什么苦的。百分之九十九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被宠上天的傲娇小公主吧。

　　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没准下一秒就站不住要举手请假。不过也正常，毕竟不是一个level的，连我都觉得她就该顺风顺水，万事如意。”

　　一直在默默探究时木兮的盛运来，分析得过于专注了，以至于教官站她旁边，她都没有发觉。

　　“你眼睛抽筋了？看什么呢？”教官突然开口道。

　　盛运来吓了一大跳，应激反应，脱口而出道：“哎呦我去，人吓人，吓死人啊。”

　　这话一出来，有笑点低的同学肩膀开始颤动，不时发出低笑声。

　　盛运来看着教官生硬严肃的面孔，一下子清醒过来，立刻认怂道：“对不起，教官，我走神了。”

　　教官面无表情:“你挺牛啊，站着都能走神，你继续站军姿，其他人休息。”

　　盛运来:……有苦说不出。

　　在不远处的蒋之文，隔空朝她眨了眨眼，露出同情的目光，随后摊了摊手，席地而坐，拉着其他人聊天，怂恿别人一起对她发起嘲笑。

　　盛运来站着军姿，不能动，只向她回了个白眼。

　　时木兮也被拉到这个临时“嘲笑群”，但是她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笑。

　　清清冷冷的。

　　盛运来觉得时木兮好似也在探究她，随即又认为肯定是错觉。

　　人家是什么身份证号？和自己根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好不好？不过就是加了微信的陌生人，甚至，她主动加微信，很可能是为了弥补前两次见面的尴尬，人家有礼貌罢了。一天想七想八的，没有意义。

　　盛运来一向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反而乐于见所有人把她当成傻子看，这样就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她就可以永远处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让别人进来，也禁锢着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小腿已经快要抽筋了，教官才开口准她休息。她顺势坐在地上，揉着酸疼的腿，听着舍友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时不时调侃下自己方才的“壮举”。

　　她也不生气，笑着和她们一起开自己的玩笑。

　　一连几天的军训，大家逐渐熟悉起来。盛运来和所有人保持热络，但又有难以被人察觉的距离感。

　　时木兮的舍长尹竹和蒋之文的站位挨着，两位社牛领导聊得很是投缘，连带着将两个宿舍的关系都拉近很多。

　　暂停训练，又到中场休息的时间了，大家围坐在一处，闲聊八卦。话题离不开明星偶像、帅哥美女，恋爱结婚出轨一整套的热搜之类的，当然，还有本校的八卦。

　　时木兮又被迫处于八卦中心了。

　　时木兮和另一个舍友孟雪，从前就相识，关系比其他人更近些。两人都想逃过大家的八卦，随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时木兮的性子就像是冰山的化身，又不大喜欢说话，坐在那儿虽然安安静静的，但气场强大，所以蒋之文和尹竹这俩人不敢直接当面口嗨。

　　当事人一走，两个憋了很久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

　　蒋之文率先道：“竹子，你看咱学校表白墙了吗？木兮的帖子，底下的评论都要被顶爆了。美女就是受关注，她那张不知道被谁偷拍的高糊军训照，看得我都快要爱上她了。”

　　尹竹：“谁说不是呢？没办法，我们木木就是长得好看。幸好她高冷，一看就不好追，无形之中劝退了一部分有贼心没贼胆的迷姐迷妹和迷弟迷哥们。”

　　蒋之文反驳道：“那也没劝退多少啊？那表白一波接一波的，跟晚上在大排档跟前排队买烧烤一样式儿的。”

　　尹竹笑道：“幸好社恐人士比较多，大部分都在网上发，要不然咱们和木木吃饭都不安生了。”

　　“……”

　　盛运来静静地听着，搭的话不多。她没关注过表白墙，也不关心谁谈不谈恋爱。对于不在意的事情，她总是这样毫无波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而且她坚定地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和感情这种鬼东西扯上关系。毕竟她心里装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感情，虚无缥缈，毫无价值。别说她根本不奢望，甚至都可以用十分厌恶来形容她对这个词的感受。

　　蒋之文连续眨了眨星星眼，好奇道：“话说，也不知道咱们大美人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

　　这个问题成功勾起了尹竹的兴趣。

　　尹竹：“你敢不敢当面问一下？人家也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男人，上辈子拯救了多少次银河系，这辈子才能有幸得到我家木木的青睐呀？”

　　蒋之文见她把问题推回来，泄了气，回道：“我不太敢。”

　　尹竹嫌弃地撇了她一眼，不屑道：“怂.死你吧就，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

　　蒋之文不服气了。

　　“you can you up， no can no baby，你行你上啊。”

　　尹竹：“我？……我也不太行，有一丢丢小怵。”

　　两位又菜又爱玩的同学，同时把视线移到旁边一直没搭话的盛运来身上。

　　“盛盛啊，你们俩关系不错诶，木兮不是还主动加你微信了吗？这个伟大而又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来完成了，你替我们问，好不好嘛？”蒋之文说完，朝尹竹递了个眼神。

　　尹竹心领神会，立刻附和道：“是啊是啊，加油加油加油！”

　　盛运来被点名，躲不过去，随即又开始装傻充愣，道：“啊？大家都一样，我俩也没有很熟，而且我怕冷，不敢问的。”

　　对于时木兮这种冰川美人的理想型，很多人都难掩好奇，盛运来也不例外，但是她不愿多事，招惹别人，也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别人的隐私。何况，她和时木兮认识还不到一周，无论怎么想，这个问题都很冒昧。

　　盛运来想委婉提醒她俩不要越界，尽量不要舞到正主面前，状似随意，补充道：“其实也不需要问，你们可以自己先猜一猜嘛，等木兮谈恋爱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刚说完，她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阴影，遮住了头顶的光线。盛运来抬头一看，正对上时木兮晶莹的双眸，拿着一瓶水递给她，淡淡吐出两个字：“给你。”

　　盛运来有种背后说人坏话，被正主当场抓包的窘迫感，虽然她并没有说坏话。瞧着时木兮依旧神色如常，应该没有听见她刚才说的，暗自松一口气，放心了。

　　盛运来反应迟钝，迟迟没有接过水，时木兮看着有些惊愕的盛运来，又补充道：“天热，我和孟雪顺路给大家买水了。”

　　这话她提前在内心演练过，语气自然，生怕被人发现她的特意，硬拉着孟雪去超市给两个宿舍的人都买了。

　　事后知晓的孟雪：我亲爱的朋友，谈恋爱的是你，当苦力的是我，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时木兮发现盛运来好像从来不去超市，每天在这炎炎烈日下，冰饮暂时荣升为大家的生命源泉，但她从没见盛运来喝过。

　　时木兮常听见蒋之文叫她：“走，买饮料去，渴死了，是晚一秒钟，我都要立刻晕厥的程度。”

　　盛运来每次都懒懒地摆手，道：“你们去吧，我不渴。累死了，我坐会。再走一步，都是对我生命的不尊重。”

　　反正大家拉着她去超市，她总会找借口不去。是不喜欢？养生？生理期？还是觉得没必要？时木兮不清楚。

　　但可以肯定的是，小太阳心里藏着很多事。

　　盛运来不想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馈赠，也在尽量杜绝一切和别人扯上关系的可能性。她有恩必报，接受别人一分好，要二分三分地还回去。人情是最难欠的，这点她深有体会。

　　所以她本能地想婉拒时木兮，但是周围人手一瓶，独独自己不拿，显得分外矫情。眼神下移，看着时木兮拿水的手，白晳修长，过了几秒，妥协道：“谢谢。”

　　时木兮回来了，但这两个话匣子忘记关上了，这一聊还把她俩的好奇心给聊膨胀了。

　　“怂”是什么，不存在，根本不存在。

　　蒋之文先发起进攻：“木兮，你和我们一起聊会天呗。”

　　“嗯。”时木兮顺势坐在盛运来斜对面。

　　尹竹会意，立刻接话，把原先的话题拉回来，还不忘观察时木兮的表情，她和蒋之文两人在八卦这方面很有默契，配合的天衣无缝。

　　时木兮虽然脾气温和，但性子冷淡，周围时常被冷意笼罩，让人莫名地想“尊敬”她，不敢和她瞎闹开玩笑。

　　但是，底线是一步一步试探出来的。

　　尹竹接着打响八卦第一枪：“哎呀，我掐指一算，咱们军训也有好几天了。同志们有没有合眼缘的人呐？”

　　尹竹朝蒋之文单眨了眨眼，蒋之文接话道：“我看隔壁方阵的班长还是体委的，长得蛮帅的，个子也挺高，一天能往我们这边看八百次，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是在看谁。木兮，你觉得他怎么样？”

　　尹竹举手道：“臣附议，我也觉得他颜值挺高的，木兮，你呢？你觉得他帅不帅？”

　　盛运来内心：两位这委婉的演技，还不如直接问呢。

　　“没注意过。”时木兮语气淡然，毫无起伏，好似在讲别人的事情，和自己无关。

　　看时木兮没有介意，一直安静听着，时而回答几句。于是，尹竹大着胆子乘胜追击道：“那木木，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呢？”

　　时木兮拧瓶盖的动作顿了顿，微不可察地看了一眼盛运来，道：“还没想过。”

　　没听到八卦，有点难过，蒋之文急性子道：“那有没有一个大致的、可能的范围呢？或者你就现在想，对哪种类型会有好感？高的？帅的？性格好的？”

　　时木兮还真的顺着她的话想了想，斟酌词语，最后说了个：“看着傻傻的吧。”

　　“啊？这是个什么类型？木兮，你是在开玩笑吗？”

　　“聪明人当场哭晕。”

　　“在我的设定的小说情节里，高冷女神不应该和学霸男神是一对嘛？”

　　时木兮看她们搞怪，只是微勾唇角。只是听到最后一句时，时木兮浅皱了一下眉，反驳道：“也不一定。”

　　尹竹一愣，调侃道：“原来木木对学霸也不太感冒啊，排除法加一。傻的？学习还得差劲？木木，你真的好特别。”

　　“学霸男神”，只有时木兮知道，自己是在反驳性别。

　　她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她大批的追求者里有男有女。当她第一次听到女生对她表白时，深感意外，却并不反感。像以前拒绝男生一样，拒绝了这位女同学，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只是她从前建立起来的两性关系的知识体系被打破重塑，加上了同性关系。

　　不禁又想起那次，时木兮肩膀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时木兮现在对盛运来算不上喜欢，只是单纯对她很好奇或者说感兴趣，反驳的话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了。

　　最后这场八卦之战以失败告终。时木兮看到盛运来的水已经喝完了，原来她不是不渴。

　　等到军训结束，大家往餐厅走的路上都在专注讨论吃什么，盛运来神态自若地跟着，没人注意到她时而眉头轻蹙。

　　时木兮扔了一下垃圾，落后她们几步，看到了盛运来走路时的不自然，目光往下移，原来盛运来的脚踝处被鞋磨破，红肿了一片。

　　但盛运来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仍旧自然地聊天，笑得明媚。她不知道盛运来为什么要忍着，迁就大家的步伐。尹竹说去二楼，她点头。蒋之文说去三楼，她点头。

　　明明只要说一句，大家肯定会理解，改成去一楼，或者直接帮她打饭带到宿舍。

　　明明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还是搞不懂她。

　　时木兮略微加快了步子，跟孟雪耳语了一句，就离开了。

　　留下孟雪替她向大家解释：“木兮她有点事，咱们先去吃饭，不用等她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盛运来看见桌上放的碘伏、棉签和创可贴，心里有了一丝预感，手机屏幕紧接着便亮了。

　　这是加微信后，两人第一次聊天。

　　时木兮：“桌上是给你的。”

　　时木兮不擅长表达，对着盛运来更是有些笨嘴拙舌。她其实想问一下盛运来，为什么要忍着脚伤？又觉冒犯。

　　毕竟盛运来说和自己并不相熟，想到这儿，时木兮突然有些自嘲，这样会不会让小太阳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盛运来看着桌上的东西，心里五味杂陈。

　　她有些意外，意外有人戳破她的伪装；有些喜悦，喜悦有人能发现的隐忍，有些感动，感动有人会为了她专门跑去买这些。但剧烈情绪中更多是抗拒和自卑，抗拒接受别人对她的好，自卑敏感到恐惧，害怕有人闯入她的领域，发现她的不堪，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是不是没有吃饭？”盛运来想着。

　　随后径直去了超市，买了她认为味道应该不错的面包和牛奶，因为价格很漂亮，又拿了一瓶和时木兮刚才送的一样的水。

　　结完账，她看着支付的数字，默念道：“差不多可以还清了吧。”

　　她把这些东西送给时木兮，笑着表达了感谢。时木兮盯着她看了一会，没有任何表情，然后接过东西，道了句：“谢谢。”

　　时木兮的低气压已经可以把盛运来冻成冰块了。

　　盛运来看出时木兮生气了，但她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接受时木兮对她有些过于仔细的关心。即使她会开心会感动，但她依旧非常抗拒别人走近她。

　　盛运来装作不知情，笑说：“别客气，应该是我谢谢你的，你慢慢吃啊，我就先回宿舍了。”

　　时木兮也清楚盛运来是在还她给的所有东西，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和难过。

　　时家家境优越，时家父母又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视若珍宝。她从来不需要去讨好别人，也从来不会刻意对别人好。

　　盛运来是除了父母以外唯一的例外，偏偏这人还要和自己明明白白地划清界限，时木兮有些委屈。

　　她越发想了解这个人，想真正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