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光，赠余生》一墨双锦

11、难堪

　　自从上次一起吃过饭，齐远对时木兮的追求就更来劲了。而且每次找时木兮都是以班级集体活动为借口，冠冕堂皇，让时木兮无法推辞。

　　并且齐远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急着表白，只是培养感情，这让时木兮都没办法直截了当地拒绝他。所以，时木兮只能尽量避免和他接触，一再委婉地表示对他没有感觉。

　　剃头挑子一头热，但齐远对自己足够自信，并且坚信“烈女怕缠郎”。此刻，他正处于盲目上头的阶段，压根不理会时木兮的拒绝。

　　外加齐远的狗头军师们时常指点江山，替他复盘，剖析局势，最后得出了一个狗屁不通的结论：“女人嘛，说不要就是要，欲拒还迎的把戏，哥们儿见多了，努把力，你小子的福气在后头呢。”

　　齐远本就觉得自己有机会，再经过朋友们的鼓励和怂恿，这下自信心彻底膨胀了。

　　又一次。

　　老师组织举办了小型的班级辩论赛，将这个活动作为一次小考试，按比赛成绩记平时分。

　　先将班里同学分成五人小组，四位辩手外加一名替补。再抽签选择辩题，决定正反方。

　　齐远作为班长，向老师自荐，揽下了这次辩论赛的协助权，然后，将时木兮和自己分在了一组。

　　他还颇为好心地表示，替时木兮着想，所以将时木兮的平时好友——孟雪、尹竹和蒋之文都分到了这个小组。

　　至于盛运来，她忙着兼职，在班里存在感实在太低，而全班一共五十一个人，全部分好组以后，齐远才发现落下了一个。于是，勉为其难将她加到自己小组里了。

　　各个小组抽到辩题以后，最近一段的课余时间都需要聚在一处，讨论辩位分配，辩题观点，以及定稿等问题。

　　齐远这么明显“以权谋私”的分组，但凡有点八卦心思的，都看得出来。只不过每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心情自然也有所不同。

　　时木兮根本没注意到齐远的花花肠子，只是她确实挺开心的，终于可以和盛运来正大光明地见面。

　　辩论赛，非常棒的借口。

　　孟雪、尹竹和蒋之文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抱着静观事态发展的八卦心态。时不时悄悄讨论几句，齐远这种死缠烂打的追求方式，对时木兮到底奏不奏效，最终能不能抱得美人归？

　　赌局还没定下彩头就已经结束了，因为她们三个都投了【不奏效】。

　　心情最差的就属盛运来了。

　　盛运来算不上是吃醋，因为她连吃醋的身份都没有。她只是站在时木兮身旁，已觉自卑。

　　更何况，在这几天里，她还要亲眼目睹着，别人既阔绰又体面地追求时木兮，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她只能劝自己，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该装的还是得装下去，反正时木兮有对象是迟早的事，长痛不如短痛。

　　齐远这几天可谓是卯足了劲儿的打扮自己，一天恨不得换三套衣服。

　　这天他提前占了一个空教室，随后通知组员来分析辩题：【律师是否应当为故意杀人罪的犯罪嫌疑人作无罪辩护？】

　　她们小组抽到的签是正方：【律师应当为其作无罪辩护。】

　　齐远通知得太急了，她们在学校的几个都到了。盛运来看到消息从外面赶回来，还是迟到了几分钟。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盛运来单肩背着包，在教室门口处敲了下门，抱歉道。

　　“没事儿，盛盛，你来的正好，我们还没开始呢。”蒋之文道。

　　尹竹挥挥手：“是啊，盛儿，无需自卑， sit down please！”

　　他们几个都坐在靠近讲台的中间前两排位置上，时木兮在第二排靠门一边，旁边有个空位。

　　盛运来将教室门关上，顺手将包放在旁边第一排桌子上，拿出纸笔，没坐。趁势半靠在桌子上，站着面向她们，准备记观点。

　　她和时木兮斜对角方向，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中间隔了一个过道。

　　蒋之文和尹竹作为合格的话痨，看着大家比较沉默，主动承担起了热场任务，开起了玩笑。

　　“都故意杀人了，这还辩护啥啊？”

　　“对啊，死刑起步，直接给他处决了算了，咱们投降吧。”

　　大家都被她俩的话逗笑了。

　　“脑袋空空，辩不了一点儿。”孟雪附和。

　　“好了好了，不闹了，大家认真想一想，咱们该从哪些角度来辩论？”齐远维护秩序道。

　　“行吧，那谁最后想到，分配到的任务加重啊。”孟雪眼神在尹竹和蒋之文身上来回绕，调皮道。

　　尹竹佯装生气状：“好你个坏孟雪，你竟然敢瞧不起我，等着吧，我们必然是最先想到的，对吧，文子？”

　　蒋之文并没有作为好同伙的自觉，拆台道：“别拉着我啊，你顾好自己吧，反正我肯定比你先想出来。人家可聪明着呢，是吧，盛儿。”

　　蒋之文说着，伸出双手隔空扒拉盛运来。

　　盛运来突然被cue，应付道：“啊，我刚才脑子突然停机了，没注意到你们说的，等我恢复一下出厂设置啊。”

　　看着她们之间那么亲昵，时木兮心底酸涩，盛运来可以和别人大大方方地调侃，唯独和自己不可以。

　　“我觉得可以从律师的义务方面来说一说，你们看呢？”齐远最先提出自己的看法。

　　玩笑过后，大家都正经了起来，孟雪接着道：“我觉得可以，辩护本来也是律师的本职工作之一嘛，而且我觉得尽量回避故意杀人这个点吧，咱们可以多从辩护角度来说。”

　　盛运来：“反方肯定会从公众情绪和道德角度做文章，我们应该先下手为强，主动出击，不能任由对方一直强调突出这一点，那就很被动了。”

　　尹竹反驳道：“那提这个，依据我们社会一般人朴素的社会主义价值观和道德感，我们组胜算不就小了很多嘛？”

　　时木兮：“不一定。指控不等于真相，杀人事实也可能存疑。”

　　尹竹：“那我们先推测反方会有哪些观点，再反过来打他们。”

　　孟雪赞同，并安排道：“那这样吧，不如我们再分一下，分成两个小组，一方立正方的观点，一方立反方的观点，先过一遍，最后综合一下。”

　　“同意。”
　　“加一。”
　　“加一。”
　　“……”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谁想站正方？谁想站反方？”孟雪继续问。

　　“我和尹竹都反方吧。”蒋之文举手示意。

　　“那木兮，你站哪方啊？”齐远问道。

　　一共六个人，已经两个反方了，时木兮想了想：“正方吧。”

　　“那我和木兮站正方。”齐远和孟雪同时说道。

　　大家都心知肚明，看着齐远徇私舞弊，忍住笑，继续讨论。

　　“我反方。”盛运来不悦地打断这种氛围。

　　孟雪颇有领导范儿，条理清晰地安排着流程，道：“行，那兮兮、我和齐远站正方，盛盛、竹子和文子你们三个站反方。准备几分钟，咱们试着辩论一下。”

　　在女神面前表现的机会，齐远不打算放过。

　　他昨晚已经熬夜查过相关资料了，自认准备充分，何况正方是有利方，于是率先辩论，义正言辞，声音洪亮道：“律师为委托人辩护是职责所在，律师这个职业，就是要做委托人利益的忠实维护者，帮助委托人辩护，这是没有办法拒绝的事情，不是吗？”

　　“律师在接受委托后，确实有辩护的职责。但是我们的辩题是，律师是否应当为故意杀人罪的犯罪嫌疑人作无罪辩护。

　　首先，故意杀人是对他人生命权的践踏，视人命如玩笑，视法律如儿戏。这不仅是对一个家庭的巨大创伤，也会影响整个社会的安定。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律师仍作无罪辩护，是对被害人及其家属的二次伤害，也是对这个社会道德底线的冲击。

　　其次，律师职业伦理虽然要求律师对委托人忠诚，但这要在合法的范围内。同时，律师更要肩负起维护法律尊严和司法公正的社会责任。

　　最后，希望正义永远不再迟到。不要让法律沦为坏人作恶的工具，不要让正义成为虚无飘渺的理想。我们法律人心中要有信仰，不能为了一句“无法拒绝”，就有愧于我们法律人该有的正义感。”

　　盛运来罕见地犀利，话中带刺，像是已经攒了很久的怒火，压抑不住，一股脑儿全都发泄出来了，而且她说的……很有道理。

　　蒋之文和尹竹听呆了，四眼直勾勾地盯着盛运来，看着她像变了一个人，触发了咄咄逼人的开关，心想：难道这就是辩论赛的魅力吗？

　　时木兮则温柔似水地注视着这个颇有棱角的盛运来，满目欣赏，心中赞叹道：其实盛运来根本不需要自卑，她已经是个很好的人了，各个方面。

　　齐远没想到准备了这么久的表现机会，刚起了个头，就被盛运来突然爆发，怼得无言以对了，刚才整理好的思路都乱了。在时木兮面前出丑，他心中对盛运来好一通腹诽埋怨。

　　“犯罪嫌疑人在没有被法院宣判有罪时，有获得辩护的权利。每个人都有基本的人权，不能因为其犯罪行为而剥夺。”孟雪救场，另辟蹊径道。

　　“犯罪嫌疑人的人权需要保护，那被害人的人权呢？如果轻易为其作无罪辩护，即使抓住了程序漏洞，辩护成功，对被害人是否公平？实质正义如何实现？是否会体现对生命的漠视？”尹竹反问道。

　　“程序正义和实体正义都很重要，保护犯罪嫌疑人基本的诉讼权利，也是为了更好地保证实体公正。假如本案有冤情，犯罪嫌疑人事实上并未实施犯罪行为，难道也不容许为其作无罪辩护？这不也是另一种不公平吗？”时木兮冷静分析道。

　　尹竹和蒋之文一时还没想到新观点，遂把希望放到队友盛运来身上。

　　盛运来无措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角，依旧不敢和时木兮对视，低声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尹竹见她扭捏，催促道：“你刚才“哒哒哒”说的不是挺好的吗？快，给我上，我们不能露怯！”

　　盛运来被迫对上时木兮的眼神，后为避开对视，又把目光低了些，移到了她嘴唇处，不自然道：“嗯……你说的挺有道理的。到了正式比赛，咱们可以、可以采用你的观点。额，我就说、说这些，说、完了。”

　　尹竹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嘴角疯狂抽搐，道：“不是吧你？这就认输了？比我还不坚定，我起码还想再挣扎一会。”

　　蒋之文看向对方辩友，又发出灵魂一问：“你是被木木的美色迷惑了吗？啊？盛儿，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个昏庸的好色之徒？”

　　听到她这样开玩笑，大家都笑得前俯后仰。时木兮也饶有意味，似笑非笑地看着盛运来。

　　好，很好，只有盛运来尴尬无措的世界达成了。

　　孟雪边笑边说：“我们兮兮确实好看，到时候就作为咱们组辩论赛的主力，不管结果怎么样，起码咱们气势不能输。”

　　蒋之文接着说：“是啊，起码先用美色让评委老师多给点印象分。”

　　齐远抬起手，作势要护着时木兮，说：“好了，你们不要闹了，木兮一会该不好意思了。”

　　时木兮见他伸过来的手，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偏了偏身子，避开了。

　　齐远察觉到时木兮的抗拒，想着像她这样的女神应该是不喜欢别人触碰，讪讪地收回了手。

　　“齐班长对木兮还真是好呢。”盛运来是笑着说的，看似在开玩笑，但她的阴阳怪气只有自己知道。

　　时木兮：想打人。

　　齐远看了眼时间，大方道：“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讨论这么久，时间也不早了，我请大家吃饭。”

　　“哇塞，齐班长爽快啊！”
　　“齐班长给力。”
　　“原来和班委同组的待遇这么好。”
　　“哪是和班委同组，那不是和木木同组吗？”
　　“哟哟哟。”
　　……
　　其他人纷纷起哄应和着。

　　“我还有事，你们去吧。”盛运来推辞道，眼不见为净，独自收拾好纸笔，打算离开。

　　时木兮看了一眼盛运来，忙接着她的话道：“我也有事。”

　　大家心里都清楚齐远是为了时木兮请客，纷纷劝说：“别啊，一个两个都不去了，那这还吃个什么劲儿啊？大家去吃饭的时候还能继续讨论一下辩题，万一有什么灵感也方便及时沟通，是不是？”

　　“对啊，趁着现在对辩题还有些印象，再过一会儿，别说观点了，辩题都要忘记了。”

　　“是啊，走嘛走嘛，这都到饭点了，在哪吃不是吃？”

　　“对啊，我们可以再讨论讨论。”

　　时木兮和盛运来拗不过她们，最后还是一起去了。

　　——
　　到了地方，盛运来心想：齐远还真是个有钱的少爷，上次请吃烤肉，这次又请吃西餐，一次比一次奢侈，他的钱是不是多的没地方花了？

　　齐远还记着刚才被盛运来怼了，为了面子又必须忍下来，不好当时木兮的面发作，显得他小肚鸡肠，但他心中的气还没出。

　　盛运来平常就一股穷酸气，他想着别说吃西餐了，连这店都没踏进来过吧。用她的贫穷衬托一下自己，她丢点人，给自己挽回挽回面子，就算她功过相抵了。

　　齐远豪气地说：“你们点吧，想吃什么点什么，千万不要给我省钱啊。”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尹竹率先拿起菜单。

　　盛运来确实如齐远所料那般，没来过这种高档餐厅，更没吃过西餐，就连怎么点单都不会。来这吃饭，简直是平白闹笑话，其他人的看法她倒不在意，只是时木兮坐在她旁边，她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其他人很快点完自己爱吃的，然后投入热火朝天的聊天中。等时木兮点完以后，直接让服务员走了。

　　没有人注意到盛运来还没点。

　　盛运来有些坐立不安了，还没来得及在点菜上出丑，大家直接把她这个人忘了，这就更尴尬了吧，又是想学会遁地的一天。

　　“我点了双份，你不介意和我吃一样的吧？”时木兮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她俩挨得近，时木兮又是在盛运来耳边说的，盛运来只感觉耳朵周遭好似有电流经过，浑身都抖了一下。

　　盛运来呆滞时间有点久，时木兮看着她微红的耳廓，又玩笑似的加了句：“介意啊？”

　　盛运来忙摇头道：“啊？不介意不介意，谢谢。”

　　等到菜全部上来的时候，盛运来先观察其他人拿刀叉的姿势，学着刀叉各自该拿在哪只手里？如何握？有些笨拙。

　　“盛运来，你不会用啊？”齐远这个问题已经憋了很久，现下直接大声问出来，绕是盛运来再镇定，窘迫也无可避免。她脸色微变，不敢用余光看时木兮，不知道她是否在注视着自己，只觉得当下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没事没事，反正难堪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经历的多了，不需要在意。对，不在意，我不在意，没关系，无所谓的。

　　盛运来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尽量轻松自然地说道：“是啊，如果不是齐班长大气，我这辈子应该都吃不上这么奢侈的饭，来到这么豪华的餐厅，还得好好谢谢齐班长呢，需不需要敬你一杯？”

　　“哈哈哈哈哈，都小事儿，不用谢，都是同学嘛。我还指望你辩论赛上多辩论几句，给咱们组多挣几分呢，你可是我认为的主力队员啊。”齐远充满了高人一等的傲气，阴阳怪气，明显带着私人恩怨。

　　舍友三人组正激烈争着各自追的明星谁最好看？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边三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不敢当。”
　　盛运来面笑心不笑地回应着，感觉旁边的人动了动，随即看到时木兮把已经切好的牛排餐盘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和自己还没动的换了一下。

　　时木兮冷眸看向齐远，语气生硬道：“莫欺少年穷。”

　　见时木兮生气了，齐远意识到不能因小失大，连忙和盛运来道歉：“哎，你看这，聊到兴头上了。不好意思啊，是我考虑不周，没考虑到盛同学的……情况，我下次一定注意，快吃吧，快吃吧。”

　　这歉道的实在没什么诚意，中间的刻意停顿，不忘通过拉踩，显出自己终身高级会员的优越感。

　　这是盛运来吃过的最贵的一顿饭，食不甘味。她根本没有吃饭的心思，只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再快一点，赶快吃完，赶快离开不属于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