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距》砚期许

3、第 3 章

　　一个星期后。
　　这天晚上关燚和刚加上好友的那天一样发着好几条语音逗林淼。
　　房门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关祥山怒气冲冲进了房间，手里抓着几张成绩单。
　　“关燚，你这总成绩还不如你弟一个主科的零头！”
　　关祥山怒红着眼把成绩单砸向关燚，四散的纸张在他的身边纷纷落下。
　　在沙发上坐着的关燚不以为然，抬起眼皮淡淡扫视关祥山，捻起掉在自己怀里的一张总评D的单子看了一眼就扔在地上继续玩手机。
　　关祥山气不过一巴掌打掉少年手里的东西大声骂道：“你这畜牲听没听到我说话！”
　　手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屏幕明明灭灭最后归于黑暗，关燚视线幽幽看向关祥山，平静无波：“我妈只生了我一个，我哪来的弟弟。”
　　“啪！”
　　关祥山巴掌毫不留情往关燚脸上招呼，气急败坏道：“你这逆子再说一遍！子维是你亲弟弟！”
　　这一巴掌打得关燚眼前直发白，嘴角渗出淡淡血丝，关燚听到男人的话笑了：“一个臭小三生的孩子也配做我弟弟？”
　　少年笑得很大声，关祥山想都没想抄起角落的笤帚往少年身上打：“反了你了！”
　　“关祥山，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他嘲讽道。
　　“你……好，好啊……”
　　关祥山扬起手，木制笤帚落在少年肩上，也只此一次，他的身后就响起了管家的声音。
　　“关董要谨记老爷子说的话。”
　　男人的手就这么举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尴尬得很。
　　一直站在门外看戏的杜颖此时扑上来假意抱住关祥山的手，矫揉造作地捏着嗓子道：“祥山，阿燚这个孩子受不住你这般打，这次他在班里还进步了一名，你消消气。”
　　说着她还假装回头劝关燚：“阿燚，快和你爸爸道歉。”
　　关祥山轻哼出声，举起的手倒是落回了原处。关燚抱臂盯着女人：“我没做错事道什么歉，话说你这小三什么时候从我家滚出去。”
　　杜颖脸上的颜色因关燚的话青一阵紫一阵，保养的极好的那张脸也差点维持不住虚伪的善意。
　　关祥山倒是比杜颖的反应还大，“你这逆子——”
　　“知道了，想叫我滚出去是吗。”关燚拾起地上的手机头也不回地往房外走：“你最好过后别又求我回来。”
　　少年留下恣意潇洒的背影，关祥山在他的身后大喊：“你给我滚回来！”
　　关燚没回头，吹着欢快的口哨离开了别墅。
　　管家看着消失在楼下的那道身影，颇为无奈的叹气道：“小少爷这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接下公司……”
　　关燚出了门蹲在离自家很远的一个小花坛前狂摁开机键，手还轻触了嘴角边的伤口。
　　“嘶，这老头还真下得了狠手。”他皱着眉看着开机都一闪一闪的手机屏幕，惋惜道：“怎么就破了呢，这手机质量不行啊……”
　　关燚脚都快蹲麻了，手机终于能够正常开机，他立马打了发小叶如是的电话。
　　响了好几声都没人接听，关燚的耐心在等待里渐渐耗失，在电话即将挂断前一秒对方有了回应。
　　叶如是的声音压得很低，“我的好大哥，我现在在补课呢，想出去玩也别这个时间点打电话给我啊，你想害死我啊？”
　　“我不是……”
　　关燚刚想辩解什么就被对方下一句话给堵住了嘴，“妈妈妈，你别骂，你等等我，我很快，就打一个电话。”
　　关燚隐约能听到叶母的回答，他犹豫了。
　　“关燚，你刚才想——”
　　叶如是话还没说完，关燚的手机就坚持不下去了。
　　熄灭的屏幕如同今夜的风一样凉，关燚想。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关燚看弯月时眨了眨眼，抬手摸了下眼周，几滴眼泪化在他的指尖消失不见。
　　“我可没有弟弟……”
　　这句话融在了夜里被风吹散。
　　……
　　林淼刚洗完澡出来就听到有人在敲门，擦头发的动作停在一半，他记得房租两天前刚交了。
　　“谁？”
　　出于谨慎，林淼还是开口问了敲门的人。
　　“淼哥，是我。”
　　论不上熟悉的声音，但林淼能听得出来是那个少年的声音。
　　林淼犹豫一瞬还是打开了门，少年狼狈的姿态就这样猝不及防撞入他的眼中。
　　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关燚幽深黑眸，林淼看到关燚高高肿起的左脸颊，他为此感到十分震惊。
　　震惊这个小少爷真挨了打。
　　“淼哥。”关燚咧着嘴笑嘻嘻喊他。
　　“进来吧。”林淼侧身让步道，也没出声问少年的事情。
　　关燚再次踏进自己不久前来过的这个地方，出租屋内的东西倒是没变换过位置。
　　林淼把湿了一半的毛巾挂在衣架上往窗边放，走到房东留下的木柜前拿出塑料箱。起初在工地干活的时候林淼不熟练，一天下来不是这擦伤就是那刮破，这塑料箱里装的大多都是跌打扭伤和擦伤药。
　　他找出适合关燚用的药，把药丢进坐在椅子上的人怀里说：“用这药外涂好得快。”
　　关燚没回过神，呆愣愣看着身姿笔挺的青年，他还以为对方会嘲讽挖苦自己。
　　“不想涂？”
　　林淼见关燚半天没有动作，拧紧眉头问道。
　　后者摩挲药膏盒，垂眸用着道不清情绪的语气问道：“你不好奇原因吗？”
　　林淼觉得关燚的话有些好笑，“好奇原因？什么原因，是又离家出走还是说你预判了自己的未来？”
　　“我不管闲事。”
　　林淼并不好奇发生在这个富少爷身上的事情，毕竟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对他这样什么都没有的人是最好的选择。
　　他没意识到自己那晚选择将少年捡回家中，如今又递给少年药膏，就已经是管了这档闲事。以至于后面那些年，林淼每晚午夜梦回都会问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选择。倘若他没有在那家便利店门前递给少年一瓶水，假设他没有对少年心软，是否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生活不是电影，林淼也猜不到结局。
　　落地扇吱呦转，关燚举着棉签的模样有些滑稽，还小声嘟囔着：“这药怎么这么难涂……”
　　抹完脸上的药膏，关燚眼巴巴看着坐在另一边的人，想开口又不敢开口。
　　林淼注意到视线，挑了挑眉，这富少爷倒是哑了火，原先一身臭脾性在此刻收敛不少，他问：“想说什么？”
　　关燚还是这十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生人的善意，想到自己先前说的侮辱人的话一时间挂不住面子。
　　没听到人答话，林淼思索几秒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看这样子林淼觉得自己应该把人送到警局并且报警，少年脸颊是越发肿，搞不好是家里大人家暴。豪门人家，反正他是猜不透。
　　关燚闷声道：“不想回去。”
　　许是觉得这句话的重量不够，他急急补充道：“回去会被打。”
　　关燚年纪小，那双人畜无害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林淼，不掺一丝杂质，看得林淼有些不忍心。
　　“遭遇家暴你应该选择报警，这里不适合你避风头，我说了不想管闲事。”林淼移开目光拒绝了少年没说出口的话。
　　少年不说话，只是倔强的看着他。
　　林淼到底还是叹气：“我帮不了你啊……”
　　关燚的身份他不清楚，但能一下给得起三千多现款的家庭也困苦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关燚的那套校服，足以看得出家庭状况。
　　“淼哥，就这两天，两天过后我就回去。”关燚见到林淼无奈的表情，心头一阵大喜，这件事不是完全没戏。
　　“不行。”
　　林淼不为所动，他无法保证这两天少年的家人是否会去警局报案，要真是这样，最后找到他头上来，他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可，我不敢回去啊……”关燚垂下头，整个人恹得不行，“真的不敢……”
　　“现在就送你去警局。”
　　“没用的。”关燚很尽量的在控制自己的情绪，试图让林淼相信自己：“我爸只要调动一下关系，这件事情可以当成从未发生过。”
　　“所以你就忍着？”林淼皱眉问。
　　“我爷爷会给我撑腰，只是……”
　　“只是什么？”
　　“我需要等两天，因为他老人家还在国外，我手机坏了打不了电话。”关燚掏出那个屏幕碎了一半的手机，又说：“两天后他就回来了。”
　　林淼在犹豫，怕是真的担心少年到了警局就直接被拖回家。
　　“淼哥……我先前说了那些不尊重你的话，我在这里向你道歉，对不起。你能不能就收留我两天，我保证关……我父亲不会在这段时间报警，两天后我会回去，不会给你添乱。”
　　关燚的语气很真挚，举起的右手举在耳边做保证。
　　“只能是这两天。”林淼松了口。
　　林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答应了，但关燚因为这句话很明显的心情转好：“谢谢淼哥！嘶……”
　　关燚肩膀传来一阵巨痛，他差点忘了关祥山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棍子。
　　“你还有其他地方受伤了？”林淼看到关燚龇牙咧嘴的表情，忍不住问。
　　对方扯下了领口，只见那白皙的肩头红了一大块，看着就知道下手的人用了不小的力。
　　林淼又回头给关燚找了一瓶喷剂，“用这个揉开。”
　　“淼哥，你帮我吧，我可能揉不到。”
　　林淼上下打量他，没注意到少年的称呼变了，只是觉得反手揉肩好像的确有点艰难。
　　一股刺鼻的药草味向四周溢散，林淼富有手法的为少年敷上层淡黄色的药剂。
　　与此同时，关燚撇到侧边的脸一闪而过嘲讽，眼里丝毫不见方才可怜的样子，算计的目光落在大门上。
　　关梁宗现在在老宅待的不错，等管家把消息传到老爷子的手上也差不多是他两天后回老宅“诉苦”的日子了。巴掌既然打了，关祥山又怎么敢报警寻他，这样无异于是在加速老爷子知道这件事的速度。
　　关燚不可能会放过这个让关祥山下不来台的好机会。这巴掌落在他的脸上，他当然会报复回去。
　　……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投射进屋子里，六点半早已是天光大亮。
　　“关燚，起床。”林淼将人推醒说：“吃早餐。”
　　关燚揉了揉自己惺忪的双眼，看到自己眼前的人有点懵，“这才多少点啊。”
　　林淼没心思和关燚扯皮，把人拉起来：“我要去工地，早餐你要趁热吃。”
　　吃冷食对胃不好，林淼想着。
　　关燚虽然心里不爽，但还是坐起身子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淼哥你去吧，我再睡会。”
　　林淼亲眼见到自己刚拉起的人又倒了下去，他也没再管，把瓶子灌满水拿起手套就往外走，但想到了事情又回头冲躺在床上的人说：“中午我不回来，午餐在灶台上温着，你要是不会做饭就直接吃我准备的，还有——我的东西不要乱动。”
　　关燚动了动，发出几声轻哼表示自己听到了。
　　林淼午餐都是在工地解决，但他不是承包商长雇的工人，这段时间过了他还得找类似的活赚钱。
　　为什么不去流水线打工？林淼没有人帮忙，他打听不到哪些厂子在招人。而他辍学也不过才半年多，那时没钱恰好找到这份工，就干脆走一步算一步。
　　更何况，要是真找到包吃包住的厂子，他和徐穆年的关系倒真像对方担心的一样越来越远了。
　　按理说今天周六，徐穆年应该还在二高补课，但林淼从工地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拐角那站着的人。
　　那人穿着绥旸二高的校服，身姿挺拔，黑色的斜挎包整齐搭在那人的肩上。
　　徐穆年抬腕看了看手表，正打算回头看自己等的人有没有出来。
　　“三水！”
　　徐穆年看到林淼灰扑扑的样子也不嫌弃，他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林淼走到他身边问：“今天不补课？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徐穆年用拳头冲了对方的肩膀，笑着说：“你忘了，这周是第十周了。”
　　绥旸二高传统，期中过后第一周周末不补课。
　　林淼拍下徐穆年挂在自己肩头的手，“好好走路。”
　　徐穆年被打了也不恼，只是颇带怨气看向林淼说：“难得见面，三水你居然这样对我。”
　　林淼冲他翻了个白眼：“缺了根筋就去医院看，你这样也不怕弄脏校服。”
　　徐穆年：“脏了又不是洗不干净。”
　　林淼听到这句话脚步微顿，他侧目看向身旁满不在意的徐穆年，灰蓝色眸子闪过片刻犹豫。
　　“我和你说，老凌在学校又……”
　　徐穆年噼里啪啦讲着学校最近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年级主任这个学期发生的囧事。
　　“不过这届高三有人……嗯，你懂我意思吧三水。”徐穆年有些可惜道：“也就差这么一个多月了，没想到人说没就没了。”
　　林淼语气很平淡，他说：“或许是那个人无处可逃了。”
　　“什么？”徐穆年没反应过来。
　　“如果把自己显露的弊端和产生的焦虑当成自己时刻能照到的镜子，逃什么，打碎了就好了。”
　　林淼这大半年的时间在校外混迹出来的气质和以前温润有不少的出入，徐穆年看到他风轻云淡说出以前从不会说的话感到很诧异：“三水，你以前可不会这样说。”
　　“是吗。”他说，但这两个字很明显不带着疑问语气。
　　人总会变的，林淼想。
　　徐穆年陪着林淼回到那间小出租屋的时候手里还举着两袋水果，路上徐淼已经和他解释过出租屋里有个他没见过的麻烦初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