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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9-20日 ...

  •   【19日】
      客户的手很凉。
      不是生命体被降温影响所导致的、轻度的凉,而是死物一般毫无热度、会不断从我身上汲取热度的凉。
      “您好?”我试探着发问。
      客户没有回话,依然紧握着我的手。
      “您好,请问您要拿取的物品编号是多少?”
      “呵。”
      他张开嘴唇,发出一个音节,同时仍旧保持着最初的动作。
      我没来由的联想起前几天看过的恐怖推理小说,那里面有一处情节是“被害人的喉咙被割破后,唯一能发出的便只剩下呵气声。”
      后面的剧情是被害人被凶手分尸、分装在小盒子中,但哪怕已经失去一切生命体征后,当风吹过他残破的喉管时,已是尸体的他仍能发出“呵呵”的气声。
      我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

      眼看着第二个客户走进寄存屋,而唐哥还没有回来,我不得不下狠心将手抽出,转而接待这位新来者。幸好,她正常的说出了想要拿取的物品,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比如握手。
      等我勾掉那几件被拿走的物品后,呵呵先生还站在原地,左手悬空——那是他刚才握住我的手。
      同时我注意到,即便面前没有任何员工和通讯设备,呵呵先生也依旧在不断发出同先前一样的声音,这让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误解了什么,比如他其实无法说话,那些类似话语的声音只不过是呼吸时引起的杂声,就如那篇恐怖小说的剧情一样。

      “您会写字吗?”
      呵呵先生依然没有回答我的意思,同时,他的眼睛甚至也不再看向我,而是飘忽不定的转来转去。
      我犹豫了一瞬,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先生随即向后倒去,幸好我反应足够快,没有让他摔在地上。
      看来需要剪辑掉的内容又多了一段。不过现在不是剪辑的时候,当我将呵呵先生抱在怀里时,才更为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异样——他全身就如同一整个大冰块般坚硬且冰冷,并且这种特殊的触感绝非寻常生命体能比,是字面意思的与冰块无甚区别。

      被我扶到椅子上后,呵呵先生的手终于放了下来,同时他的头也略微低下,显得整个人有些颓废。我将他全身的口袋都摸索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纸条,只翻出一个装满蓝色颗粒的小瓶子。
      那些颗粒呈半透明状,外壳看起来是用某些胶质制作而成。按常理思考,这东西明显是某种药物,但也不排除是干燥剂的可能性。
      瓶子上没有任何字或商标,干净得就像我的余额,这更加剧了我的判断难度,但考虑到呵呵先生此时怎么看都不像正常状态,我还是决定冒险试试看。
      万一真是干燥剂的话,一小颗应该没事,更何况应该也不会有人随身带这么多毒药。

      蓝色颗粒的手感很像塑料包水,这让我产生了“或许外壳不能食用”的想法,但在思考是不是应该直接给呵呵先生服用液体之前,我的双手已经利落的掰开他的嘴巴并将这颗东西塞进去了。
      好像听到点细微破碎声,然后我看到呵呵先生的喉咙动了动,没一会功夫后他便睁开了眼睛,眼神也不似从前那般呆滞。
      “您是?”
      “我是寄存屋的员工。”
      他刚才不会是昏过去了吧?我想,虽然我自己的记忆力也很差劲,但还没到连前一刻发生的事都记不住的地步,除非是这位先生从进寄存屋之前就已经神志不清,直到现在才终于恢复。
      不过,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他随时产生攻击欲望也不奇怪。我条件反射的警戒起来。

      “原来如此,那么,能让我看看那瓶蓝色颗粒吗?”
      恢复神智后的呵呵先生(我觉得这名字很适合他)变得彬彬有礼起来,在听完了我的描述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厌恶之情,这很好,看来我安全了。
      但同时,他也没有要拿取任何物品的意思,既然没东西要拿,呵呵先生往寄存屋跑做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蓝色颗粒都是他的东西,我没理由占有和隐瞒。
      在看到那东西的一瞬间,呵呵先生原本松弛的体态猛地紧绷起来,他想也没想的抢过我手中的小瓶子,一口气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嘴里吞下,连带着不知能不能食用的胶体一起。

      一时间,我的耳中尽是咯吱咯吱的咀嚼声。或许在现实中只是短短一瞬,但对那时的我来说,却仿佛过去了几百年。
      “咕咚。”呵呵先生终于完成了他的进食动作,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松弛姿态。
      他的面容和形象在我眼中清晰起来,无比清晰。

      说起来,我发现自己从日记的一开始就没有描述呵呵先生的外表——这固然有习惯使然的因素,但同时,我也难以回忆起他最初来到寄存屋时的样子,是直到我书写至此,到呵呵先生彻底吃下那些颗粒之后,我才看清(或者回忆起)他的样子。
      金发,皮肤比一般的人类白上些,身高偏矮(但比我高一点),体型偏瘦,穿着一整套似乎是定制的特殊服饰,整体颜色是白色泛一点点粉,只有外套是黑色。当然,也可能是高级布料所导致的光线折射等视觉玩笑,具体我不甚了解,但也没必要了解。

      总之,呵呵先生似乎对我将蓝色颗粒交给他这件事十分满意,微笑着和我道别,临行前还依依不舍的说自己“未来还会和我再见面”。
      “不过还是不见比较好吧。”我又开始不受控制的胡言乱语了,唉。
      “嗯,也确实呢,还是不见比较好吧。”呵呵先生很有礼貌的回应道。

      当唐哥回来后,我也向他讲述了这件事,同时重点疑问了为什么呵呵先生没有拿取任何物品。唐哥思索片刻后,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我,轻声道:
      “也许,他是来寄物品的。”
      “那麻烦了,万一呵呵先生回头来找我麻烦怎么办。”
      话虽如此,但我没有真心这么想,只是不经大脑的说出口,却没想到唐哥当了真,更加严肃的回答我:
      “不会的,你是特殊情况,法庭应该没法审判像你这样的家伙。”

      为什么我是特殊情况?真想不通,想了一整天都没想通。日记先写到这里,剩下的明天再说。

      【20日】
      “寄存屋的地址是什么?”
      “寄存屋没有地址。”唐哥一边整理货架上的物品,一边头都没回的说。
      我感到十分迷惑:“如果没有地址,那你每天从物流公司拿回来的东西都是什么?客户们又怎么知道自己的物品已经被寄存屋签收了呢?”
      “唔......”他沉默着思索片刻,然后尽可能简略的解答道:
      “物流公司有他们自己的流程,我要做的就只是将装有寄存屋今日物品的袋子拿走,带回去分拣。”
      “公司会帮你分好?”
      “嗯。”
      听上去还挺靠谱的,但我的另一个困惑依然没有得到解决。

      “客户......他们和寄存屋建立联系的原因千奇百怪,而且不会轻易告诉我们的,相信我。”听唐哥的语气,明显是曾做过尝试。
      “而且和一旦寄存屋产生联系,之后就只能在寄存屋里拿取物品......即便是某些本不该出现在寄存屋里的东西,也会被莫名其妙的送到这儿来。”
      “听上去就像某种契约一样。”
      在说这话时,我的头忽然痛了一下,但仅仅只有瞬间。
      应该是昨天没睡好的缘故,这两天因为偷懒,我一直睡在寄存屋里。
      看来今天还是回家睡比较好,顺便买两瓶汽水做冰箱实验。(没错,我把这件事忘了,翻看过去的日记时才想起来。)
      “对了,午休的时候我要去买一点东西。”
      我拿起机器,准备抢在中午之前完成上午的录入工作。
      “啊,注意安全。”
      唐哥看起来有点欲言又止,难不成是说出关心的话语后感到羞耻?他那极度不阳光的气质和沉默寡言的风格倒还真给我以强烈的孤僻感,可真正相处之后却能明显感到反差。

      唐哥是因为某些原因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我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并非所有后天孤僻的人都有悲惨故事,至少我觉得唐哥不太像那类人。
      他不愿讲述过去的故事只是性格使然(加上我没怎么问过),并且从不忌讳和我建立起友谊。(有悲惨过去的人中,很大一部分会变得抗拒建立亲密关系)
      我猜,或许在寄存屋打工的经历对唐哥而言才是最灰暗痛苦的一段时光。

      下午来的客户中有好几个都不会说话,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们和呵呵先生的情况也不一样,后者更像是受某种病症影响而短暂的无法说话,前者则是在明显正常的情况下无法说话。
      我能看到他们的嘴唇一张一合,也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有时候是鸟叫,有时候是类似吞咽的“顿顿”声,还有咔嚓咔嚓的细碎而清脆的奇怪切割声,但就是没有说话声。
      “唐哥?”我扭头,求救似的看向他。
      “我也听不懂。”唐哥无奈的摇摇头。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救了我,因为他让我确信自己并没有丧失听力和理解语言的能力。

      寄存屋员工守则不知道第多少条:客户的错误都不是错误,员工要想尽办法满足客户的合理要求,同时阻止客户的不合理要求。
      于是在经过一系列努力(比如看图说话)之后,我和唐哥终于找到了他们想要的物品,得以让客户们心满意足的离开,尽管直到整件事彻底结束后,我们仍对除了拿取物品之外的一切一头雾水。
      “那几个盒子到底是不是他们的东西啊。”
      我有点后怕。
      “如果拿错了再说吧,噪音听得我脑袋疼。”
      唐哥双手扶着头,像揉面团一样抱着它搓来搓去。
      “希望别出事。”我和他异口同声的说。

      当天晚上下班后,我通过不邪恶冰箱回到了自己家里,同时手中拿着两罐汽水。
      上次回家时,家里的冰箱里还没有汽水,这是我亲眼确认过的事实。
      但这次,距离上次回家大概五天之后,这个事实居然被改变了。
      我确信自己所住的房间不会被其他生物进入。

      “......”
      品牌是一样的,无论是最后一次看到汽水时,还是在寄存屋冰箱里看到汽水时,包括现在,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牌子和大小。
      然后我又比对了商标,也和之前一样,被撕得只剩下品牌名。
      最后是,生产日期。
      其实我已经不记得生产日期具体是多久了,并且像这类保质期很长的产品,在购买时也很难做到让购买日期与生产日期无限接近,所以哪怕在这一点上一模一样,我也仍旧无法确认这两罐汽水的身份。
      生产日期是距今一个月前,果然起不到什么作用。

      我的家里没有电脑也没有日历,所以我用来确认时间与日期的工具只有手机,坚持记日记也算一种辅助手段,但假如时空都被扭曲,那这两者就会同时变得毫无意义。
      整理一下思路吧,想到哪就写到哪。
      首先,寄存屋冰箱里的汽水很可能是从我家里传送过去的;其次,我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会被传送过去;最后,我不知道它们是哪一天被传送过去的。
      截止到五天前,那时我家的冰箱里已经没有汽水,结合冰箱发生状况的时间,只能是10-15日之间的某个地方出了问题。
      11日开始我没有回家,一直到15日那天,亲眼确认了家中冰箱的情况。
      哦,我翻看了前面的日记,9号时冰箱已经有一点不同寻常,而那天早上我才确认过家里的冰箱——当时应该是为了吃早餐才打开冰箱,顺带瞥见了里面还没喝完的汽水。
      那么我现在有一个猜想。
      我现在回到的家,是哪一天的家?

      再补充一点(我的记忆力果然不太行),11日时我和唐哥都亲眼确认过寄存屋冰箱的内部情况,那时冰箱内已经出现了汽水,假设这么多次重复出现(现在已经被喝掉)的汽水都是同一份,那——只要我能找到证明这个家正处于“9日”或“10日”的证据,就能反过来证明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不邪恶冰箱的穿梭效果不限时空,并且第一个冰箱能够以某种方式传送物质。(能不能传送生命还未知)

      我立刻检查了冰箱里的其他东西,但没有什么有用的——考虑到9日那天晚上我回过家,假如真的穿梭了时空,那现在卧室里应该还有另一个我,而事实上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我猜“穿越到9日”这个猜想可以完全打叉号了。
      那么10日呢,10日我也回了家......啊,看来先前的猜测全部都要打叉才行。
      等一下,现在是几点?
      我忽然想起一件没有记录在日记里的小事。
      10日那天因为唐哥休假,客户又不多,所以我稍微提前了下班时间。
      而这么做的原因是,一家我很喜欢的餐厅和寄存屋同时下班,如果想赶在最后一刻点单,就只能提早从寄存屋离开。
      我成功点到了喜欢的套餐,留在餐厅吃完后才离开。
      所以10日的我真正回家的时间,要比平时晚大约一小时。

      “回家之前......我听到一声闷响,打开门之后却什么都没发现,也没有开冰箱门。”
      我想也没想的取出那两罐汽水,打算给这个愚蠢的实验加把火,而与此同时,房门的门锁也适时响动起来。
      太酷了。我想,所以这就是那个什么,时空悖论?
      由于跑得太急,我左脚绊右脚的摔在地上。
      好的,这下闷响也得到解释了。

      比起站起身,我更担心未来的自己被过去的自己看到而引起某些奇怪悖论,因此几乎是飞速爬行的钻进了冰箱出入口位置,失去冰箱的外壳后,它看起来就像一大块被胡乱喷在墙上的黑色油漆。

      钻进冰箱内部后,我松了口气,为自己没被另一个自己抓包而感到安心。
      不过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通过冰箱穿梭的感觉,因为它并不是一个能被细致感受到的东西——就像你没法记住自己睡着的前一刻一样,我只是决定好目的地,然后钻进去,紧接着忽然就出现在了那个地方,仿佛被剪辑了一小点记忆。
      所以当再次回到寄存屋内部后,我注意到那两罐老汽水,也就是11日时被我和唐哥目击过的汽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时今天新买的汽水还好好的,看来它们并没有参与到整个时空悖论里,得以幸免于难。

      总而言之,还不能武断的认定不邪恶冰箱真的有时间穿梭功能,但既然有这种可能性,并且出现了稍有可信度的证据,那么以后使用它时就必须更加注意,尽管我也不太清楚该怎么注意,如果老板肯放我回家,那我绝对不再用这东西了。
      今天的日记就写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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