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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功夫不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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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郁书云这改良弩箭,大陈军队如虎添翼,在北疆战场上势如破竹,捷报频传。
大皇子在亲笔所书的军报中,毫不吝啬地对这改良弩箭予以盛赞:“此弩一发三矢,威力巨大,却仍轻便易携,于战场之上屡建奇功,实乃此战胜负之关键。”字字铿锵,句句确凿。
崇明帝阅后龙颜大悦,立即召郁书云和马奇觐见。
旨意传到郁府时,郁书云正在房中做最后的核对。她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要带入宫的连发弩箭的图样、样品、以及记录着一次次试验数据的纸卷,指尖微凉,几乎能听到自己清晰又有些急促的心跳。
郁书蕤轻轻走进来,她缓步上前,将一杯温热的茶塞进郁书云微凉的手中,声音温柔却坚定:“不管结果怎样,尽力了便好。”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郁书云紧蹙的眉心上,“云儿,记住,无论今日御书房情形如何,陛下是否同意,你已竭尽所能,做出了于国于民有大功的利器,这本身就已足够,千万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她怕郁书云过于看重此次的成功,钻了牛角尖。
郁书云抬起头,望进郁书蕤充满鼓励与关怀的眼眸,那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几分。
她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
郁书蕤将郁书云送至门前,目送着她登上马车,消失在街角。
很快郁书云便到了宫门口,虽然日日来这皇宫,此时的心境却不一样了。
皇宫大殿,金碧辉煌,威严肃穆。
马奇已在御书房外头候着了,就等着郁书云来。
远远瞧见郁书云,马奇点头示意:“郁主簿。”
郁书云侧身抬手:“监长请。”
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御书房。
郁书云与马奇垂首恭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却压不住那份几乎凝成实质的天威。
御座之上,崇明帝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在大殿中回响:“郁书云,你改良弩箭,于北疆战事助益极大,大皇子于军报中屡次提及,功在社稷。朕心甚慰!说吧,你想要何封赏?”
此言一出,一旁的马奇低垂眉眼,心中羡慕不已,自己怎么就没有这出奇的才能呢?
郁书云并未立刻谢恩,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深深一揖,行的不是女子万福,而是标准的臣子揖礼,动作干净利落。
清亮的声音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坚定:“陛下天恩,臣感激不尽。然金银田宅,非臣所愿。臣研制此弩,实因目睹北疆将士浴血,感同身受,愿以此微末之技,略尽绵力。”
“自任军器监主簿一职以来,臣一刻不敢懈怠,万幸不负陛下所托,已突破连弩制作之坚,只待陛下查验。”
崇明帝眼睛一亮:“好!很好!快呈上来!”
郁书云双手恭敬地奉上图样、样品、以及试验数据纸卷,一旁的徐公公上前接过,呈于崇明帝案前。
崇明帝迫不及待地接过,仔细端详起来。
“果然不错!你很不错。”
“你想要何封赏朕皆可允你。”
来了,决定命运的时刻来了,郁书云身体激动地有些微微颤抖。
她略微抬头,目光炽热而诚恳地望向崇明帝:“弩箭虽成,然战场情势万变,器械于实际运用中或有未能预料的险情。臣不愿仅于后方纸上谈兵,恳请陛下允准臣升任实权军职,随军北上,亲赴前线!如此,可随时校验弩箭状态,根据将士所用反馈即刻调整改良,应对突发损缺,必能使弩箭之威能发挥至极致,助我大陈王师,早日克定北疆!”
这番话出乎所有人意料,连一旁的马奇都惊得微微侧目。
崇明帝闻言,脸上的笑意微敛,审视地看着下方这个目光坚定的女子。
御书房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香炉中的青烟袅袅上升。
“哦?”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实权军职?随军?你可知军中皆是男子?且北疆苦寒,战阵凶险,非比京师。朕赏你安富尊荣,岂不更好?”
郁书云再次深深拜下,额头几乎触碰到冰凉的金砖:“陛下明鉴!臣深知此请唐突。然,确有因技术贡献突出升任实权军职的先例,任谁也说不出陛下的不是。陛下不以臣女子之身为拒,乃为国为民不拘一格降人才。况,利器唯有置于实战,方知真正利弊。”
“臣虽为女子,自小生于北疆、长于北疆,循父母谆谆教诲,略通武艺以傍身,亦知家国大义,不为求名,只求问心无愧,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若因贪图安逸而令弩箭后续乏力,致使将士因器械之故而有所折损,臣必终生难安。恳请陛下成全!”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那份超越一切的执着与担当,让整个御书房为之肃然。
崇明帝凝视她良久,目光深邃,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真正的赞赏:“好一个‘家国大义,不为求名,只求问心无愧’!朕便准你所请,擢郁书云为昭武副尉,随军北上,专司弩箭诸事。郁书云,莫要辜负朕之所托,亦莫要辜负你今日所言!”
成了!
“臣接旨,谢陛下隆恩!”郁书云再次行礼,这一次,她的声音沉稳如山。
郁书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那道朱红宫门的,她整个人仿佛被天上的云絮包裹,脚步虚浮,神魂飘荡,连夕阳落在身上都感知不到温度。
“郁副尉,郁副尉?”
马奇连唤了几声,那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传来,模糊而不真切。
直至他稍稍提高了声调,郁书云才猛地一颤,回过神有了实感。
她眨了眨眼,宫门外熟悉的街景与马奇关切的面容渐渐清晰。
“嗯?抱歉。”郁书云饱含歉意地朝马奇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恍惚后的疲惫,却又有一丝难以压抑的亮光从眼底极快地闪过。
“恭喜郁副尉了,此般前去,万望珍重。”马奇真诚地祝福着郁书云,何其艰难,何其不易。
要变天了。
“承您吉言。”郁书云回了一礼,声音已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只是指尖微不可察地轻颤着。
马车早已候在一旁,车帘低垂。她弯腰钻进车厢,随着车夫一声轻叱,车轮缓缓转动,碾过宫门外的青石板路,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咕噜,咕噜”声。
郁书云靠在微晃的车壁上,深深吸了口气,袖中紧攥的指节才慢慢松开,掌心赫然是几道深红的掐痕。
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轮碾压石板砖发出的“咕噜,咕噜”声,郁书云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郁府门前,郁书蕤早已焦急地等候多时。
她时不时地踮脚探头,望向寂静的街角,眉微蹙。
终于,一辆熟悉的青篷马车拐过街口,缓缓驶来。
马车尚未停稳,郁书蕤便已快步走下台阶,迎了上去。
车夫勒紧缰绳,小厮放好乘石,郁书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动作有些迟滞,一双眸子直直望着前方虚空处,竟像是踩着云梯般,一步一步缓慢地挪了下来。
郁书蕤立刻上前搀住她的手臂,触手只觉一片冰凉。
她心头一紧,放柔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询问:“结果如何?”
郁书云恍若未闻,目光仍没有焦点,苍白的唇紧抿着。
郁书蕤心下黯然,强挤出宽慰的笑容,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没关系……”
“成了。”一声极轻极微、仿佛梦呓般的声音从郁书云唇间逸出,带着无法控制的颤音。
郁书蕤一时未能听清,下意识地将耳朵凑近些:“什么?”
只见郁书云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将全身的力气都凝聚了起来,她抬起头,紧紧抓住郁书蕤的手,那双原本失神的眼眸骤然间光华大盛,如同投入火把的深潭,亮得惊人。
“成了!”郁书云激动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迸发出来,带着滚烫的温度。
郁书蕤只觉得心头那块悬了许久、重逾千钧的巨石砰然落地,激荡起无比欢欣的浪潮,笑起来:“我就知道你可以!”
“厨房已经备好菜了,都是你喜欢的,峥儿也回来了,今日我们一家便好好庆祝庆祝!”
膳厅已经布置好了,菜肴比平日丰盛些,却并未大张旗鼓,更显温馨。
郁信坐在主位,面容沉静,只是目光落在郁书云身上时,比往常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意。
“当初,你父亲出征前没能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说说心里话。”谈及弟弟,郁信的声音有些不察地颤抖。
郁家二老不支持郁义上战场,定好出征日期后,谁都不肯先低头,在郁义出征前夕三人也未得一见,谁知这一去便是永别。
“如今你也走上和你父亲一样的道路,大伯只希望你不留遗憾,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坚定地走下去。”
听完郁信的嘱托,郁书云眼眶有些湿润:“书云明白,我一定不会让自己的选择成为遗憾。”
“多吃些,此去山高路远,又没有我们在身边,万事皆要小心,三思而行,量力而为。”白焰清坐在一旁,眼眶微红,最终只是拿起公筷,默默地将一大块剔好了刺的蒸鱼夹到郁书云碗里,“明日我为你收拾行李,北地风寒,需得备好厚实衣物。”
郁书蕤也夹了一筷子菜放入郁书云碗中:“到了那边,若是想家了,就写信回来。”
“二姐你先去!过不了多久我便会来找你!”郁书峥兴致勃勃地说,期待着自己也去那战场杀敌。
烛光摇曳,将一家人的身影温暖地投映在墙上。窗外夜色渐浓,而膳厅内,暖意正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