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慢慢来比较快

4、04

　　四愿望

　　当青佩看完家人，吸足了香火，抱着老妈烧给她的莲花灯回到路口的时候，她看到百鬼围着一个穿衬衣的男子说着闲话。

　　“姑娘是新来的鬼差吧，我是此地的土地，敝姓苏。”众鬼让出一条路，青佩看见土地的穿着和普通人无异，微微诧异。但土地说话的腔调倒是和一殿里的文官差不多，她点点头。

　　“见过苏大人。”
　　“你是在找默哥？我是说沉默。”
　　“是他让我回这里等他的。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鬼差大人，子时快到了，要不您先让我们躲进袋子里吧！”众鬼中有谁催促道。
　　“我……”青佩有些迟疑，“可是，沉默说我这次……好吧，要不你们先进来吧。”青佩不想耽误时辰，就拿出自己的吞天袋，众鬼很有秩序的进了袋子，顺利得不可思议。

　　“默哥手里带的鬼都好打交道，姑娘真是跟对师父了。”土地笑眯眯的说道。

　　青佩扶了扶面具，“苏大人过奖了，我头一回出外勤，沉默只是受蒋大人所托带我走一遭人间，他没说过要收徒弟的。”

　　“你不知道，默哥愣得很，脑子里除了完成任务，基本上装不下其他的。就连他师父……”土地顿了顿，话锋一转，“那个，默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他很少这么拖拉的。”

　　青佩觉得土地似乎有什么事瞒着她。她袖子里有两盏灯，本来是打算自己留一盏，还有一盏给沉默的，不过沉默说过打交道的原则，她咬咬牙，硬着头皮开口问道：“苏大人跟沉默是故交吗？”

　　“那是，我们认识都多久了，少说也有五百年了吧。”

　　青佩拿出自己的那盏粉色的莲花灯，“这是沉默让我给大人带的一点心意，麻烦大人帮我催一催他，我修为不够，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他。”

　　土地的手伸到一半，又嘿嘿一笑，缩了回去，“差点丢脸丢到家门口了，我好歹也是东道主，那儿能收小姑娘的礼，默哥见到肯定要怪罪的。你别担心，默哥只要到了这块地界，我就能……”

　　土地忽然掐了下手指，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姑娘，你在这里等着，默哥在北面一处别墅，似乎遇上麻烦了。”

　　“不行，我也去。”
　　青佩捆好袋子，她觉得袋子里的百鬼意外的沉重，怎么沉默拎起来的时候，似乎跟空袋子差不多。

　　“也对，吞天袋在你手里，要是有什么差池，你肯定没事，他就难说了。”土地接过她手里的袋子，牵着她的手腕，“我现在用遁地术，很快就到了。”

　　土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看见青佩的面具正挡在他眼前，“苏大人，怎么回事？”

　　他们俩还在原地。

　　土地没有运鬼的权限，能运鬼的青佩修为不够。

　　“那个，姑娘，你能不能回避一下，我得求个朋友帮忙。”
　　“苏大人，我很想回避，不过这袋子太重，我拖不动。”
　　土地摇了摇头，他忽然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在草地上磕了三个头，嘴里不知道叽里咕噜念了句什么咒语，地上钻出来一个五彩斑斓的人影，是个打扮得如敦煌壁画上的供养人一样的俏丽女子。

　　“什么事找我？”女子瞟了一眼青佩，转头对土地说道。

　　“香缇，能不能帮我看着那鬼差手里的吞天袋，默哥遇上麻烦了，我得和鬼差一起去找他。”土地的声音比之前弱气了很多，青佩感觉土地公分分钟能哭出来。看来沉默那句顺口的话说得一点儿没错。

　　“姑娘怎么称呼？”香缇没有回答土地的话，直接问向青佩。

　　“香大人，我是一殿的代理主簿青佩，此次临时担任鬼差，随沉默一起来人间护送百鬼过节，不过现下时间紧急，我实在拖不动这袋子，大人既然是苏大人的红颜知己，想必一定能帮我这个忙。”

　　青佩发现，不管什么鬼神，先称呼一句大人总没错的，除了沉默在这个问题是认真的否决过，其他的大多默认了。

　　“原来如此，青姑娘既然开口了，我自然是要帮忙的。你们快去快回，别耽误了回去的时辰。”香缇手指轻抬，那吞天袋就到了她手里，这个修为在青佩看来，不输给沉默。怪不得土地只能向大佬磕头。

　　“多谢香大人，麻烦苏大人带路！”
　　土地点点头，抬起手在青佩面具上撒了一把土，“我数到三，你再睁眼。”
　　“好。”

　　青佩闭上眼睛，土地公数完一二三，她睁开眼睛时，就感觉到天空中有火光在燃烧。

　　她猛一抬头，就看见一只巨大的恶鬼，胸口上冒着火，恶鬼忽然炸裂，地上掉下来的却是被火焰灼烧得残缺不全的沉默。

　　她刚才下意识从袖子里摸出来的莲花灯变得十分沉重，掉在地上，她想过去扑火！

　　这样想着，她竟然真的瞬移过去，看到已经烧得只有头的沉默，她慌忙地摘下面具，想要灭火，但火光非但没有熄灭，反而一下子烧掉了整个头。

　　火光转瞬熄灭，地上连渣滓都没有。周围安静得更听见楼栋里人们的闲谈声。

　　青佩不知道变成鬼了也会这么难受，她觉得脚下轻飘飘的，脑子也似乎变得混沌起来，心里有无数个疑问想问，但是那个问话的对象已经灰飞烟灭了。

　　“姑娘小心脚下！”土地拉了她一把，她才看见地上有一根木簪，已经烧得焦黑了。

　　她跪倒在地上，捡起桃木簪，土地却赶紧从她手里拿过，她发现手上又些许黑烟升起，土地公往她手里又撒了一把土，“先回冥府再说吧，这次我们送你回去。”

　　青佩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房间里，她的手完好无损。
　　桌上摆满了药瓶，床脚还添了一个冒着紫烟的香炉，闻起来神清气爽。

　　她跑出房间，就有几位当值的鬼差跟她问好，他们之前从没这么客气过。

　　“几位大哥，沉默回来了吗？”她不相信沉默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灰飞烟灭了，万一有什么法宝可以救他呢。
　　“青姑娘，默哥已经归于天地，秦广王说姑娘受了惊吓，应当多多休息。”
　　“谢了。”
　　青佩敷衍的点了一下头，直奔一殿而去。

　　秦广王还是老样子，坐在上座看着文书，看见青佩冒冒失失的跑来，还和蔼的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青佩行叩拜礼，“殿下，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沉默回来？”

　　“他已经灰飞烟灭，便是翻遍三界，再没有谁能救他回来。”秦广王不温不火的说道，“他因公殉职，我们冥府众人会永远怀念他的功德。你替他把百鬼带回来，我们十殿阎罗批准你可以成为正式鬼差……”

　　“殿下，我没有这个资格，是苏大人和香大人送我回来的，我什么忙也没帮上……什么事也没都做不到。”

　　“青佩，你不必妄自菲薄。”秦广王放下书册，“对了，每年过节，所有的鬼差都可以许愿的，虽然你昨日因为尚在实习期，没有许愿的机会，但是沉默的愿望实现了。”

　　“许愿？他许了什么愿？”青佩将信将疑。

　　秦广王指了指殿外的莲花池，“殿外的荷花之中，有一个已经谢了，结了莲蓬，你吃下一颗莲子，就知道他的愿望是什么了。”

　　“谢、谢殿下！”

　　青佩闪身来到荷花池，一眼就看到了那颗低头弯腰的大莲蓬，“沉默？”

　　她径直跳到荷花池里，一把摘下了莲蓬，莲蓬看上去和人间的相差无几，但是她在莲蓬背面，发现了一方小小的印章，上面的印字虽然潦草，的确是“沉默”两个字。似乎是为了应付差事匆匆写下的，不过笔力遒劲，颇有潇洒气象。

　　青佩伸手正要撕破莲蓬，却在点到印章的顿了顿，最后把莲蓬放进了袖子，慢慢的走回自己的小院子。

　　她在屋子里想了三日，沉默虽然灰飞烟灭了，但是沉默的死因她并不清楚，她白白得了沉默的功劳，总该为沉默做一点事，不然，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告慰沉默的在天之灵。

　　此后，青佩接受了正式鬼差的身份，开始和同事学习如何做一个鬼差。
　　不知多少年后，冥府里有位嘴甜会办事的青姑娘的美名，渐渐在鬼差之间传起口碑，她外出去到人间的机会多了起来。

　　她虽然修为不高，但认识她的人都说她进步很快，也愿意和她分享一些沉默的糗事。比如沉默名字的来历，沉默让人又羡慕又惋惜的阴眼，还有沉默的师父其实早就死了，但是转轮王在给鬼差们例行讲经的时候，悄悄让大家封锁消息，没告诉他，他师父是自己摸了桃木簪，灰飞烟灭了。

　　鬼差们还告诉他：沉默很敬重师父，但是他的师父却嫉妒他的阴眼，所以沉默总是沉默，不喜欢说自己的故事，喜欢听他们讲故事。

　　鬼差们经常接触恶鬼，需要定期到十殿听转轮王说法讲经，驱散怨念。

　　有一日，她问转轮王，“鬼差可以活多久？”

　　转轮王笑道：“人死而魂不灭，化为鬼。心智坚韧，一心为正，可为鬼差。鬼差秉承着信念维持着冥府的秩序，但这信念若有一日发生了动摇，或化为恶鬼，或重归于天地。”

　　“他们有机会重新进入轮回吗？”

　　“这世间万物本就是从无到有，循环往复，即便是转轮王也会化为乌有。”转轮王神色恬淡，“一切顺其自然，你会自己找到答案的。”

　　青佩点点头，想了想，把袖中的莲蓬交给了转轮王。

　　“你不想知道他最后的愿望吗？”转轮王微微有些诧异。

　　“不必了，他若最后有遗愿，应当是希望我把百鬼带回来。”她从无数鬼神的言语中，拼凑到了有关沉默的一切，她很确定自己的判断。

　　十殿空荡荡的大堂里忽然起了一阵清风，青佩笑着辞别转轮王。

　　她不知道，在她转身的刹那，风中有细如金粉的微光汇聚到了早已干枯的莲蓬之上，一粒莲子破壳、发芽，转眼间化作了一轮盛开的莲花，花瓣外侧是墨色，花瓣内侧却是淡青色，白色的花蕊微微随风颤动，把香气洒满了整座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