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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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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的冰刚破,就有了行船。岸边坐着百来个皮肤黝黑的大汉,个个都喘着粗气,不远处停着一艘大船。
“哎!开船了!”有人在船上大喊。
休息的大汉纷纷起身,捞起地上的绳子就开始了。霎时间喊声震天,大船缓缓朝着远处去了。
“阿娘,我看到大船啦!”
“嘘!小点声,那是管家的船……”
初春,天刚明朗,就有人收拾着准备上京。都说管家行船日,郎君中第时,饶是洛阳便有数不清的想要中第的郎君。
“哥哥今日就要走?”梳着双平髻的宋亭兰仰头问她阿娘,“我们不去送他么?”
“哥哥是嫡子,自会有人送,不用我们操心。”
宋亭兰噘着嘴,心里不大高兴。忽而又听阿娘道:“道理是如此,可哥哥待你好,你去送送他也不打紧。”
“真的!”宋亭兰撒丫子跑了出去,一会儿又捧着个包袱高高兴兴地进了屋,脸也红彤彤地,不知是冻的还是高兴的。
“阿娘,我把这个去给哥哥。”这可是她昨晚就收拾好的,衣服吃食都是顶好的,比她们如今的吃穿还要好些。
谢祁清摸了摸宋兰亭的头,轻声道:“去吧,早些回来。”
宋亭兰应了声,高兴地不得了,任身后的奴婢怎么跑都没追上。
一众人在门口将宋扉围了里里外外,老太太拉着宋扉的手叮嘱道:“长安不比洛阳,此去不可忘了礼数,切莫给你父亲丢脸。”
宋扉恭恭敬敬地应了下来,老太太年纪大受不得乏,便让人扶着进了屋。宋扉的母亲也就是正室张惠安,想要好好叮嘱儿子两句,开口却是一片酸楚,只得作罢。
“出息!”宋章怒斥张氏,转头便让人扶着下去了。
宋章拍拍宋扉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长安繁华,你能去见识见识也是很好,但还是不要忘了本,你的根还在洛阳呢。”
宋扉闻言惶恐躬身道:“儿子明白,定然不会忘。”
宋章这才安心。
“哥哥。”宋亭兰刚到门口,就看到宋扉要上车。
宋扉闻言果然回头,道:“亭兰,你怎么来了?”
宋亭兰道:“我来送送哥哥。”说着将自己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宋扉,“哥哥考中状元就回来么?”
宋扉接过包袱,笑道:“哥哥中了状元就接你去长安好不好啊?”
“好!”
宋章又催促:“赶紧上路吧。”
夜里,宋亭兰躺在炕上,心里却还想着长安。
长安长安,阿娘说父亲也想考科举,那样就能去长安了,家里的几个哥哥们也都想去长安,说是长安要比洛阳更大,更繁华。
她梦里时常梦到长安,但却总是洛阳的样子,不过是比平时灯亮了些,人也多了些。
可长安,该是什么样的呢?
她没想到,只是觉得困了就该睡觉了。
次日,天还没亮宋亭兰就被院子里的一阵骚动吵醒了。
“姑娘,不好了!”院子里的奴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二姨娘院里的人将院子都快要搬空了!”
宋亭兰蹬着鞋子就往外跑。
“……不是我们家娘子刻薄,实在是六郎君喝酒用了我们院里的银子,如今我们家娘子重病不起,要用银子,也是没有办法啊。”
“我看你们就是尖酸刻薄!”宋亭兰大喊。
“七姑娘可不能这样说。”那奴婢一副惶恐样,道:“这要是让我家娘子知晓了,定然会怪我们不知礼法,冲撞了主子。”
谢祁清拉住宋亭兰,对他摇了摇头,对那奴婢道:“六哥儿拿了多少。”
那奴婢回道:“不多,五两银子。”
“五两!”宋亭兰道:“我们每月例银都不足五两!”
“哎呀,那就只能搬了。”说着那些人又要动手。
“慢着。”谢祁清拉起那奴婢的手,将腕儿上的镯子摘下来塞到对方手里,温声道:“将这家具都摆好,顺便帮我向你家娘子问好。”
那奴婢这才眉开眼笑地躬身道:“还是娘子明事理。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将东西放回去!”
人走后,谢祁清便将院里的人都聚在了一处。
“六哥儿呢?”
底下站着的一群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有人说:“昨儿辰时六哥儿便出去了,至今未归。”
又有人道:“听周家小郎说,在花楼看到过六哥儿……”
谢祁清闭了闭眼睛,乏力地摆摆手道:“找人将六哥儿绑……叫回来,都下去吧。”
宋亭兰倒了杯茶递给谢祁清,道:“阿娘不必烦忧,将六哥哥打一顿,让他知道疼了兴许就好了。”
“哪有那么容易。”谢祁清叹气道:“同龄的孩子都去了学堂,他倒好,越来越野了,竟敢跑去花楼。若让你父亲知道,指不定闹出什么大乱子呢。”
没过一刻钟,去请人的便有了动静,一同来的还有花楼的管事,先一步去了前院。
宋亭兰也跟了过去,趴在屏风后面,做贼似的。
那管事就跪在下边,不知说了什么,宋章大发雷霆,拍案而起怒道:“人呢?人去哪儿了?!”
管事打着颤道:“就……就在楼里,今早去时已经没了声息……”
宋章差点没站稳,坐下有气无力地道:“去,去将人抬回来。”
管事闻言应声,便飞一般地跑了。
“……父亲。”宋亭兰从屏风后面钻了出来。
宋章一瞧是宋亭兰,便将人抱在怀里,道:“好孩子,我们去看看你阿娘。”
宋亭兰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得呆呆地点头。
谢祁清得知噩耗就晕了过去,尸体从花楼抬回来才醒了过来,正坐在塌上哭。宋亭兰也是看到自己亲哥哥的尸体后才明白,当即泣不成声。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气氛格外低沉。
佛堂内,老太太端跪在地,手握佛珠。身旁的张妈低头问道:“老太太,六哥儿回来了,去看看么?”
手中的佛珠转了一圈停下,老太太睁开眼睛,又复闭上,摇摇头道:“老了,见不得这种伤情,不去了。”
张妈点了点头,正要退下去,就听老太太又说:“你去谢小娘院里看看,也告诉老爷让他这几日都对她们母女多上心些,可怜人啊!”
张妈俯首道:“老太太心善,菩萨会知道的。”
六哥儿的尸体就摆在谢祁清的院子里,大娘子等人也来探望,但来来往往不过是些宽慰的话,谢祁清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也听不进去。于是都没过多久就走了,倒是院里的奴婢多了几个。
宋章又叫人来看了尸体,是花柳病。
宋章此时骂也不是,心疼也不是,矛盾且烦躁得很。
“此事不宜让外人知道,尽快下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