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月》瓦猫

12、第 12 章

　　第十章

　　“为什么瞒着我？”
　　不敢看晃月的脸，我知道他一定很生气。“对不起。”我低着头，好像千言万语又全无头绪，思考半天冒出的居然是这三个字。我在对晃月道歉？！是的，我道歉是因为我没有听他的话，可是心中的过意不去多过怕他对我的惩罚。是了，也许从我把每次到瀑布变成一种习惯以后，在我把他的温柔盖过恐惧以后，在我对他的想法越来越多以后，在我期待他抱我以后，在我害怕看见他担心难过的眼神以后……我从心中听见了我一直以来拼命掩饰的声音，我喜欢上他了，我喜欢上了晃月。这个在神授让我恐惧了两年多的男人。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他忽然扯起我：“难道你忘记了违逆我有什么样的后果？”
　　“晃月……”我盯着眼前眼角带着笑意的晃月，忽然记忆中某个片断闪过，浑身不自禁颤抖起来。那是我高二的时候，答应成为他玩具以后第一次违抗他的意思，他也是一样的带着笑意的眼神，随后的三天我生不如死……皮鞭，药水，各式的皮鞭，各种不同功用的药水，也许我对药水的敏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我要处罚你。”一把把我拉进他怀中：“你……唔？”
　　是自动的，求饶的，悲伤的，我觉得自己的心疼得厉害，比在神授的时候，那些润湿的鞭子狠命的抽，长长的钢刺一下下的戳进皮肉还要疼，那种要窒息的狂乱的疼痛，使我条件反射的吻上面前的人，我要阻止他说话，说出惩罚我的话，运气好的话他有时候会放过我，这是我在神授的经验。
　　“怎么？月……”他显得很诧异，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却任我进入他的口腔，缠上他的舌，享受他的味道。是啊，我在享受他的味道，那种属于他的，独特的带着神秘海洋混杂着天空的味道，时而会带着月亮初升的恬静气息，那种复杂而尝不够的味道，总让我联想到大自然的神奇。然后，闭眼，享受他的给予。我感到绞缠的口舌之间混进一股咸涩，是眼泪！天，从花火节那天开始我的眼泪是不是就从此决堤了？我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李晃月，你是个男人吧，哭什么？太可笑了，你没有值得流泪的原因！
　　没有吗？如果我真的以为12月3号我已经流尽了所有的泪水，可是为什么？就算被惩罚，我也从来不会流一滴眼泪。心没来由的疼，没来由的害怕，没来由的不安，害怕那惩罚后面的东西，紧紧压得我要喘不过气来。
　　“月！”晃月忽然放开我：“怎么了？我弄疼你了？怎么了？”
　　他慌得不知所措，是了，这么几年他从来没有见过我哭呢。看着他的样子我忽然忍不住笑出来：“晃月，你真的是晃月么？”
　　“你说什么傻话？”他一脸不高兴：“那我是谁。”
　　“你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你和我以前认识的晃月好不一样啊。”我终于忍不住，低头看着我无名指上的戒指，我决定向他问清楚。如果这又是一场游戏，我……输不起。
　　“呃？我们……”晃月皱着眉，开始扶上额头：“什么？”
　　“晃月？你没事吧？”没来由的紧张。沉默。
　　“其实，我好像有一段时间的记忆没有了。”他突然终于松了口气的说道：“我很久以前就意识到了。”
　　“啊？”我心中一瞬间五味呈杂：“那你为什么还记得我？”
　　他愣愣的看了我一下，笑道：“不知道，你一直都是在我记忆中的，我发觉自己记忆脱节，是因为洛凌辰一他们，白矢说我们早就认识的，可是我却没有什么印象了。反正也不重要，现在大家还是一样的。”
　　“那你记得我们相处的细节么？”我小心的继续试探。
　　“月在考验我的真心吗？”晃月再次笑开来，我发现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笑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开心。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这样的晃月。他真的忘记了吗？还是记得？记得的话他怎么能这样波澜不惊的改变？
　　“ 我当然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每一秒钟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晃月再次拥住我，用他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喃。
　　怎么回事？突然我脑海中闪过开学没多久在欧阳刑夜画室第一次见到安洛凌和安辰一的那天，安洛凌给我的解释，“孟乔森症候群，别名“代理英雄候群”，是解离性同一性障碍的一种。即通俗的多重人格！”难道是指晃月吗？？
　　“恩，不管怎么样，晃月你……现在喜欢我吗？”终于问出我压抑在心中许久的疑问与担心。
　　“我不是喜欢你。”他抱紧我：“月，我说过要你嫁给我。”
　　“什么意思？”我的心跳得厉害。
　　“所以，请你相信，不管我是否有记忆的遗失，但是你在我脑海中，心中，一直，一直……知道么？”
　　“晃月。”我觉得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巨大的喜悦，比起我以为可以逃离神授还要强烈得多的喜悦，比起我见到父母时更加安心的放松，我忽然希望就这样的让时间停止，不管什么过去，不要什么将来了。
　　“……月，我爱你。”
　　这句话在我的耳边响起，不大的声音，在我听来犹如巨大的响雷，劈开了眼前所有的阴霾，心里柔软得要溶化开来，化作的每一滴甜蜜滴滴敲软我的身体，所有的血液里流满的都是三个字，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汗，偶不是故意的，那边厢正在甜蜜得要化掉，这边厢……）
　　欧阳刑夜默默站起身，床上的孩子依然紧闭着双眼，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他伸手拉向覆在那具娇小身体上的被子，却在碰到的瞬间犹豫了。最终，缩回手去，静静的坐下来，看着床上许久不见的容颜。
　　樱凌长大了很多，半年不见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嘛。欧阳刑夜脸上荡起一个怜爱的笑容。这个孩子从小就特别喜欢粘着他，虽然家族交往不是很多，但是因为林涷的关系，也经常有时间在一起。怎么会直接追到神迹来了？欧阳刑夜苦笑着摇摇头，要是你不来，不就没有这样的事了吗？樱凌，还是这样的任性啊。
　　“呃……”床上的人儿忽然哼了一声。
　　“樱凌？”刑夜凑过去柔声唤到。
　　“不要……不要……啊！”刚刚还安静睡着的孩子忽然高声喊了出来，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的叫喊着：“不要……呜呜……不要啊……刑夜哥哥……”一声比一声凄厉，像在不停的挣扎试图逃避，床上的人开始不安的晃动。
　　“樱凌，樱凌！你怎么了？樱凌。”刑夜按住不停挣扎的孩子，试图从噩梦中叫醒他。
　　“刑夜少爷，怎么了？”门外候着的奈不顾礼节打开门问到。
　　“出去！”欧阳刑夜几乎是用吼的出声。
　　“啊……爸爸……妈妈……我……我不要生下来……我不要……刑夜哥哥，救我救救我，救救樱凌……”满头的大汗，喊到后来樱凌的声音越来越小，竟变成了喃喃自语：“你们来啊，随便，大家都不要我了……刑夜哥哥也是……你们来吧，随便……刑夜哥哥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不要我……”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听不见了，只是嘴唇还在不停的动着，像无休的喊着他唯一的希望：“刑夜哥哥……”
　　“樱凌……”欧阳刑夜擦了擦汗，放开逐渐安静下来的樱凌。润湿旁边的毛巾，擦去摸樱凌因为剧烈挣扎而满头的大汗。“对不起，樱凌。我……”声音有些哽咽。被扯开得被子下面，露出满是绷带的身体，浓重的药水味道，熏的吧，熏得刑夜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刑夜哥哥，我好想你……”床上的人儿好像进入了另外的梦境：“你知道么？我从六岁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刑夜哥哥不知道吧，你根本不注意我，我想了好多办法想要拼命吸引你，可是你都不理会我，我真的好伤心。”
　　“樱凌？”欧阳刑夜摸摸莫樱凌的额头，没有发烧，看来还在梦中。
　　“后来，我故意把饮料弄到你的画上，你生气了……呵呵，但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记住我了。”莫樱凌独自阐明心迹，仿佛知道欧阳刑夜正在身旁：“可是我知道你后来对我那么好，是因为姐姐，姐姐是你的未婚妻，我知道的。可是我还是好开心，好开心……”
　　“傻瓜。”欧阳刑夜握住莫樱凌冰凉的手，试图给他点温暖。
　　“可是哥哥怎么就一声不响的考到这里了，不见樱凌了？”语气从甜蜜的回忆转为稍稍的责怪，又马上恢复一种顽皮：“但是樱凌会追来哦，虽然因为这样和爸爸闹翻了，不后悔，神迹……好奇怪的地方……闹翻了……好奇怪……姐姐……”终于在断断续续的说了半响后，莫樱凌重新睡去。

　　安辰一！欧阳刑夜心中此刻只是对这个名字的男人无比的愤怒。

　　回到自己的房间，白矢看见懒散的坐在自己床边的落鱼，散乱着衣服，头发湿嗒嗒的。
　　“怎么，这两天玩得很开心。”丢了一块干毛巾给他，白矢淡淡的问。
　　“很有趣啊。神迹的花火节每次都是一样的有趣。你今年不能去其实很遗憾吧，要看着晃月。”
　　“我不是看着他。”
　　“知道知道。”落鱼打断白矢的话：“其实他受点刺激恢复过来不就好了，最近看来希望很大啊。”
　　“我希望他永远是现在的状态。”
　　“为什么？”落鱼站起身：“他这样子累的是你。”
　　“大家都比较幸福。”白矢静静看着这次和晃月到神授途中晃月也送了他一份的礼物——一个小巧的玉石猫。
　　“不是你的错，白矢。”拍拍白矢的肩，落鱼的声音有些低沉：“十多年过去了，就算有什么样的罪也还清了……你根本就最讨厌做这些事情的。”
　　“你最近见过晃月吗？”
　　“没有，怎么？”
　　“看见他你就会明白的，他现在……不是我忍心打断的幸福。”
　　落鱼把毛巾随手扔开，看着若有所思地白矢轻轻叹了口气：“那不管你了！我想要睡一下，是溜进来的，所以明天要早点溜走。”
　　“又是从女校区那边翻过来？不要玩上瘾了。”
　　“得了，发现你最近话也多起来，这么多愁善感的。”落鱼直接脱去衣服，钻进了被中，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啊，那天在林子里面还遇到安家哥哥，莫家小弟弟和一个男生，没有猜错是晃月的爱人同志吧。”
　　“怎么回事？”白矢转头认真地看着落鱼。
　　“难得花火节，我在林子里面四处逛，看见安家哥哥先被几个欲求不满的青春期男生抓住了，正打算拿来发泄一下欲望，莫家小弟弟赤身裸体的和爱人同志一起冲了出去。”落鱼一脸的笑意，仿佛在回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结果那群人中有个高手，变成三人一起被拿来发泄。”
　　“什么？”白矢皱了皱眉。
　　“呵呵……我闲得无聊就出去救人了。怎么说大家也是有些关系遥远的交情。”落鱼不以为然的从被中伸出手伸了个懒腰。
　　“然后？”
　　“然后，他们就走了。”
　　“那个时候三人还是一起的。”白矢开始怀疑安家人的意图何在了，要绑要虐对象也应该是安洛凌，而不是莫樱凌啊。怎么会放了他回来？就樱凌应该不能够阻止他们吧？！
　　“怎么？还是出事了？”落鱼见白矢的表情难得认真，也收起玩笑的语气。
　　“嗯。樱凌伤得很严重。”
　　“神迹的学生还真是……”落鱼感叹了一声，又转过身去：“你不要累垮了，我不负责通知家里的人来收尸的。”
　　“谢谢。”白矢笑着回答，明白他的关心。
　　“我想说……”落鱼看着仍然坐在床边的白矢：“其实我遇到三人的那天，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至少有两批人。”
　　“知道是哪里的人？”
　　“神迹的学生装一批，安家的特殊护卫。神迹的便装学生一批，安家的拥敬长一派。”
　　“谢了。”白矢忽然站起身：“你睡吧，今晚我就不回来了，不过我不会让人进这个房间。”
　　“晚安。小心不要弄出黑眼圈。”

　　接下来的日子，我满心欢喜着只是明白晃月的心意，他说他爱我！我和他讲很多话，很多以前各自从来不会对人倾诉的过去，我告诉他我的家庭，我的小时候，我的滴菜面，然后说到了我的舍友安祁。好像我第一次希望有一个人知道我的全部，我同时发现自己原来是这么的能说。而这种时候晃月总是温柔的看着眉飞色舞的我，不时会发出会心的微笑，我就觉得无比的幸福。
　　可是我当时没有意识到，他只是在听，完全没有也对我讲他的过去，而我们都刻意的忽略了在神授的时光，也许我们都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也许只是我们都在享受这样难得的时光，因为怕抓不住，所以拼命的想要维持着。

　　很多事情往往不在人的意料范围之内。我的花火节后来就那样波澜不惊的在瀑布的白色城堡过完了，其实也许在神迹校园里，后十天人心惶惶，不得安宁的日子，反而是我最开心的时光。
　　安祁的事情在花火节的第二个星期，从白矢那里得到了一个答复。音乐系的新生安祁因为家中有事，所以请假回家两个月，同时带来安祁的假条。于是我也彻底的放心下来，只是对安祁不对我讲一声有些耿耿于怀。看来在柳圣人的地下室，那个和安祁一样的雕塑只是我眼花罢了。
　　仔细想来当时我会这么认为，也是怀着自欺欺人的担心。只要认真想想就会发现很大的破绽，可是因为幸福着，所以容不得多余的思考和拒绝破坏幸福的因子。

　　最让我吃惊的事情，还是花火节过完后的日子，上课恢复了。在我的担心中，我回到了自己的宿舍。然后像往日一样去上课。
　　如果不是腹部上还没有完全消失的痕迹，退学，休学学生一栏多了不少的因身体状况欠佳的人数，我真的怀疑自己只是做了场梦而已。大雾的夜里，被爆竹炸坏下身最后遭柳圣人毒手的男孩；差点被剥皮的经历；在树林中险些被打死的际遇；那个黑发黑眼叫落鱼的男孩；仍然躺在瀑布城堡的樱凌和我右手无名指上这个小小的白金十字架。我真的会以为所有的灾难，恐惧，幸福都是场梦。
　　神迹的一切如常，真正的一切如常。每个人看来还是那样的和蔼而亲切，见面的时候带着微笑。我甚至两次看见柳圣人抱着模型出没在校园，当时我还以为他被我打死了。
　　我第一次觉得:人，是何其神秘而坚强的物种啊！
　　我站在神迹的校园，深呼吸，再次深呼吸，完全的阳光味道，连烟火的残渍也完全消失干净了。全国著名的艺术名校，建筑上的圣母像金光闪闪，而在此刻我看来出奇的和谐。

　　批评系的接收通知已经下来了，但是我可以到下个学期才过去上课。我的生活变成了瀑布，学校的单一路线，偶尔晃月也会来和我一起住宿舍，那个时候我们就一起动手做宵夜，但通常都没有吃，只是还是不停的做。
　　不知道大家是怎么瞒住了林涷，只是她真的很不到瀑布那边去。
　　白矢还是一样的忙来忙去，邢夜和辰一来瀑布的时间少到几乎可以用一只手数过来，只是洛凌有时候会自己一个人过来，开我玩笑，然后在我的房间（我也有一个自己的房间了）点薰香。
　　樱凌已经回去上学了。有时候会来找我，我们聊很多关于美术的东西，却没有一次提起过花火节的事情。他也和以前一样很少去找邢夜，而且不再问我关于刑夜的话题。我没有问，我完全沉溺在自己的幸福里面。
　　后来想来那段时间过得那么的快，是因为我在恋爱了，所以除了恋爱的事情，我都自动的无视了。然后我在神迹的第一个学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