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生姜可乐啤

16、芦花荡

　　1998年。
　　夏日夜晚的池塘边，蛙鸣不断。池塘边几户人家小孩嘻嘻闹闹笑声不断。
　　大人老人坐在榕树下乘凉，蒲扇一摇一摇送来凉风和交谈的声音。
　　“市里的考察队是不是要来了？”说话的是李大爷，他躺在躺椅上手里的蒲扇一晃一晃的。
　　“就这几天的事了。也不知道你能考察什么出来？”黄大爷说着还哼哼两声。
　　“也不能这样说，要是真考察出什么我们这儿就享福喽！”黄二爷哈哈大笑起来。
　　像是想到什么，他突然拐了旁边的人一下。
　　那人“啪嗒啪嗒”抽着旱烟，黄二爷拐他也只是掀起眼皮看了眼。
　　“哎，曲老四你家孙女读书不错，说不准这考察队来了还能跟着涨知识呢！毕竟他们就在你家旁边住。”
　　曲老四听到这话没说话只是抓紧抽着手上那杆烟斗，没几下那杆旱烟就抽完了。
　　曲老四把烟斗放在地上磕几下慢慢把烟斗放回包里。
　　这才开始不紧不慢的说：“我家孙丫头厉害着呢！这考察队不一定有我家孙丫头厉害。”曲老四说到这忍不住又开始往包里拿烟斗。
　　池塘边的人都笑了，大家都清楚曲家那丫头在曲老四这那是厉害着呢！谁都比不过！
　　考察队来的那天是个阴天刚好在星期六。
　　镇上只有镇一中还在上课，镇一中是清水镇最好的高中，这附近的孩子都在这里读书，曲红燕也在这里读书。
　　她今年上高二，明年就要升高三了，最近课业紧，曲红燕已经两个星期没回家了。
　　但今天她要回家一趟，镇一中是可以住校的，一般只有稍远的同学住校或是高三要申请住校的同学才住。
　　她今天一下课就往家里赶，她阿爷找她回去有事，但曲红燕想有事是假真正的多半还是老人家想见她了。
　　曲红燕家有三姊妹，她排行老大，平日里两个小的也要上学，所以陪在老人身边的时间还是很少的。
　　曲红燕父母平常忙，一天只有晚上的时候一家人才能聚一下。
　　曲红燕回去的时候隔老远就看到她阿爷坐在门口抽旱烟。烟雾慢慢上升最后消散在空中只余下旱烟带有细微辛辣和植物的味道。
　　“阿爷，我回来了！”曲红燕几步走到院门外，看她阿爷笑开了褶子止不住的点头”还向她喊到：“燕燕回来啦！”说着又笑眯眯的抽起旱烟来。
　　“嗯！阿爷我们回屋吧，这天看着要下雨了。”曲红燕扶起曲阿爷把门口的小板凳拿起，一爷一孙进了屋。
　　屋里两个小的看到曲红燕也很高兴地喊“阿姐！”曲红燕笑着点头招手让两个小的来扶着阿爷自己进了厨房。
　　曲红燕一家七口，曲爸曲妈去接考察队去了，曲阿奶去找小姐妹说话去了。
　　曲爸曲妈今天回来的有点晚，曲红燕作业做一半了他们才回来。
　　夏夜，满天繁星，一家人把菜抬到院里的石桌上，又开了之前接到院里的灯泡。
　　灯泡黄黄的光照在曲家每个人的脸上，夜间晚风吹拂，传来唤孩回家吃饭的声音还有时不时的狗吠声。
　　“考察队明天才来，隔壁李家分到几个考察队员，平日我们能帮忙就帮忙，他们在这呆的时间也长，五年呢！”曲阿妈手里拿着一团针线下针飞快的翻着，几个来回翻转就出现一个图案。

　　考察队的人陆陆续续来到镇上，之后就开始在清水镇周边开始进行考察。
　　一路上都可以看到在田里劳作的人们，六月是水稻促进分蘖（nie）、施肥和管控水的深浅的时候。
　　远远望去田间都是在劳作的人，时而弯下腰，时而直起身来歇口气和旁边的人说上几句又继续弯腰劳作。
　　这是潘长燚坐着车来的路上看到的场景，他在随身带的笔记本上把这些画下也进行标注。
　　潘长燚是跟着考察队来学习的，队里就他一个在校的学生，离家前他爸和他说了要谦逊才可以学到东西，但潘长燚从小到大都是很谦逊的人，虽然他爸这样说的时候潘长燚很想反驳，但想着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家还是算了。
　　三轮车“突突突”的声音让潘长燚回过神来，前面他们就要到了！
　　潘长燚和队里的张烨以及李旺一起借住在一户姓李的人家，三轮车慢悠悠的就开到了一处台阶上，台阶有五六阶，从台阶上上去就看到两户人家。
　　三个人看着两户房子犯了难，所以哪一家是姓李？
　　正想着右边的门就探出一个脑袋还不待潘长燚他们说话脑袋又缩了回去。
　　曲弘阳“刷”的一下把头缩回来，听到三轮车的声音他还以为是李伯伯的三轮车来了。
　　清水镇这里芦苇很多，之后这里的居民就通过芦苇的编织等拿去换取钱财。曲家也是这样的，每次芦苇编织好之后住在隔壁的李老汉就会开着三轮车把货物送到镇上去卖，刚刚曲弘阳以为是来收货的才跑去看，没想到是不认识的人。
　　“笃笃笃”，门被敲响了。
　　曲弘阳打开门往外看，是李老汉。
　　“阳阳哎，你爷爷在家没？”李老汉今年五十多了，声音很大带着嘶哑，把车停好，李老汉伸手在腰后一拿，从裤腰上别着的袋子里拿出烟丝，团吧团吧的放在烟斗里，火一点，“吧嗒吧嗒”的开始抽起来。
　　“我爷爷去镇上了，李伯伯。”曲弘阳放开门整个人露出来站在门外。
　　“好！知道了1，去玩吧！”曲弘阳点点头看了眼站在外面的几个人一眼，哒哒的跑了。
　　考察队的人正式在镇上住下来，时不时的镇上的人会看到他们手里拿着不知道的仪器还有本子，这里停停那里走走。一开始还有人好奇地凑上去看个新鲜，后来发现实在是不懂他们在做什么？渐渐的就没有人再往前凑。
　　蝉鸣声在夏日里越发的鸣长，池塘边的榕树下来这里歇凉闲聊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村里的猫猫狗狗也会趴在这里听人们闲聊。
　　潘长燚和其他的考察队队员也会来这里歇凉，一开始他们很拘束还是在队里的一个老教授的带领下和村里的人越来越熟悉。
　　中小学陆陆续续的开始放假了，但镇一中不一样，每每其他学校放假了镇一中还在上课，虽说镇一中放的比其他学校晚但它开学的时间也会比其他中学晚，而且布置的作业一般都不会很多，但镇一中的同学往往会自己给自己增加作业量。
　　曲红燕也是如此，作为马上高三的人，刚一放假她就和要好的同学约着一起去镇上的图书馆买资料。
　　作为清水镇最大的图书馆，这里除了可以看书外还可以买资料，而且种类也很多。
　　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其他人都没在，曲红燕放下书包坐在椅子上歇息，过了会儿，她就闻到一股糊味。
　　惊得立马从椅子上起身，急忙往厨房去，看了一遍，确定自家的厨房没有燃火，其他地方也没有燃烧的痕迹，所以，是哪里起火了？
　　正想着，风一吹，这股糊味就越发明显，曲红燕使劲闻了闻好像是从隔壁李伯伯家传来的？
　　站在门外，曲红燕敲了敲门，没人回应，想着闻到的糊味曲红燕有些担心。想了想曲红燕还是推门走进去。
　　“李伯伯！李伯伯！”没人应那个，曲红燕看着厨房的方向往前走几步就和从厨房出来的一个“黑人”面对面。
　　“黑人”脸上只有眼白是白的，其他地方有种很奇怪的黑？之后曲红燕还知道他不止眼白还牙白。
　　两人面面相觑，站在院子里不说话，半晌，闻着越发明显的糊味曲红燕先开口：
　　“你好？需要帮忙吗？”话说出口曲红燕就后悔了，他要是听不懂中文怎么办？
　　没想到是个听得懂的！
　　“我，我不知道那一步出错了，火生不起来。请问，有水吗？”看着低着头整个人带着灰扑扑的人，曲红燕还是想笑。
　　曲红燕把人带回家打了一盆水递给他，看人把脸上的灰洗干净后露出来的皮肤，和之前黑色的皮肤一对比不禁在心底发笑。
　　潘长燚把脸洗净，看着黑漆漆的盆有些不好意思。
　　今天他起得晚，醒来的时候已经没人了，他又饿，想着之前看过他们生火做饭，他也去尝试，结果弄成这样子。
　　“谢谢你。”潘长燚说完就准备告辞，没想到他的肚子突然“咕咕咕”的叫起来。
　　这下，两个人都沉默了。
　　“咳咳，你先坐吧，我去看看厨房有啥吃的。”曲红燕捂着嘴跑进厨房。
　　潘长燚叹口气顶着通红的脸去把盆洗干净。
　　曲红燕在厨房一边笑一边快速的煮了碗面。
　　潘长燚接过面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看他这样再结合之前看到他的样子还有叫得震天响肚子，曲红燕在心底默默憋笑。
　　潘长燚在曲红燕加吃了个饱，吃完之前压下的脸红又浮上来了。摸摸脸，潘长燚站起身。
　　“谢谢你，对了，厨房在哪里？我把碗洗了。”
　　曲红燕摆摆手，“你放着吧，我一会儿洗。”
　　“燕燕，爷爷带了你喜欢的野果，燕燕啊！”阿爷推开木门进来，没看到人还在嘟啷着“这丫头还没回来，不是早放学了？”曲阿爷放下篮子，一抬头就和潘长燚对上眼。
　　“啊啊哪里来的孩子，怎么在我家？你怎么进来的？”曲阿爷说完就要去找人，一转头就看到曲红燕。
　　“燕燕啊，回来啦。阿爷摘了野果一会儿和婷婷阳阳分了吃，这是你同学？”曲阿爷把目光移向潘长燚。
　　“阿爷，他是隔壁的考察队员。”考察队员？曲阿爷知道，但他怎么在他们家？
　　还不待曲阿爷问，潘长燚自己先说了：“爷爷你好！您孙女看我没吃饭请我来您家的，很抱歉叨扰了。”
　　“这样啊，没事没事，一顿饭的事。”曲阿爷一听连连摆手。
　　潘长燚最后是带着一小袋野果回到隔壁的，把野果放下，潘长燚在日记本里写下今天的经历，写到最后他才想起来还没问名字，那下次再问？
　　曲红燕的假期正式开始了，每天在做作业和帮家里做事中度过。

　　“燕燕，去隔壁喊你李伯伯还有考察队的人来吃饭。”赵舒一边翻滚着手下的菜一边喊道。
　　曲红燕放下手里的书应了声站起身去喊人。
　　今天要来家里吃饭的人多，曲阿爸带着两个小的去买酒了，曲阿爷和曲阿奶还在榕树下歇凉，等这曲阿爸回来的时候会把他们喊回来。
　　“笃笃笃。”三声后，一个听起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了来了！”
　　是上次的那人，潘长燚看着曲红燕有些惊讶，“你好。”
　　曲红燕点点头，“你好，请问李伯伯在家吗？”
　　“在的，我去帮你把他喊来，你先进来坐。”
　　“不了，请你们去我家吃饭，我先回去了。”曲红燕摇摇头。
　　“好，知道了。”潘长燚点点头看人走远了才回屋里去。
　　刚进院子就看到曲靖林带着两个小的回来了，院子里的石桌上放着零食还有酒。
　　“阿姐，我们买了许多零食。”曲弘阳一看到曲红燕就立马跑上前去，曲红婷在后面不甘示弱地跑起来，比曲弘阳先一步跑到曲红燕面前。
　　“阿姐！”曲红婷站在曲红燕面前看着她，曲红燕伸手摸摸她的头，曲红婷嘿嘿笑着，曲弘阳哼了一声喊了声：“阿姐！”声音带着委屈。
　　曲红燕笑了，摸摸他的脑袋，又把石桌上的零食分了塞在他们手里。
　　“好了，去玩吧，零食少吃点，一会儿要吃饭了。”说完曲红燕进厨房去帮赵舒。
　　曲阿爷是和曲阿奶是和考察队的人一道来的，曲阿爷提着一篮子的野果和李老汉聊着最近种庄稼的问题，曲阿奶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
　　其他的考察队员跟在后面拘谨的走进门。
　　“你们好，感谢邀请，这还是沾了李叔的光了，谢谢你们。”说话的是队里年龄比较大的李旺，虽然在镇上呆了快两个月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去除了李老汉的其他老乡家。
　　曲靖林摆摆手让曲弘阳去给人倒茶，“快坐快坐，别客气啊！”曲靖林拉着几人坐下，之后又去装了瓜子出来在石桌上放着。
　　“自家种的，尝尝。”
　　“咔嚓，咔嚓”的嗑瓜子声在院子里响起夹杂着交谈声。
　　渐渐昏黄的天空，远处传来的悠远的鸟叫声，缓缓升起的炊烟，呼喊着孩子回家吃饭的叫唤声，时不时传来的狗吠声。夜色慢慢暗了下来曲家的院子里点亮了路灯。
　　“快快快，夹菜吃，别客气。”赵舒热情的招待客人，考察队的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又看看桌上的菜出奇一致的伸出筷子来。
　　这顿饭吃到后面几个考察队的都有些醉醺醺的还和曲靖林称兄道弟来，李老汉拉着几个醉醺醺的告辞回了家，曲靖林也被赵舒收拾收拾上了床。
　　这次之后两家人开始常常往来，考察队的队员也放开一开始的拘谨时不时去曲家蹭个饭或是一道去山上找野果野菜。
　　今天也是如此。
　　昨晚几人就商量好今天要去山上找野菜，约好一早就去。
　　一早曲红燕带着曲弘阳和曲红婷去了隔壁李老汉家，李老汉一早和曲阿爷遛弯去了。
　　“笃笃笃”三下没人来开门姊妹三人习以为常的推门进去。院子里果然很安静只有厨房那里隐隐约约地传来水声和交谈声，走近一看是李旺还有张烨在洗脸唯独不见潘长燚的身影。
　　曲弘阳好奇的问：“燚哥呢？”
　　李旺用帕子抹了把脸又把帕子扭干挂好，“他还在睡，昨天回来写报告睡得晚。”
　　李旺把盆里的水倒在外面的院子里又大声喊道：“小潘，起床了！”静了几秒二楼的一个窗户伸出一只手挥了挥。
　　李旺他们开始做饭问曲红燕他们要不？曲红燕摇摇头，他们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等了半晌潘长燚还是没动静，曲红燕抬头看看天又看了看远处缓缓升起的太阳，想着一会儿太阳大了都不好受，这样想着曲红燕站起身来站在楼下冲潘长燚的窗口喊道：“潘长燚起床了！”潘长燚迷迷瞪瞪的抬起头来往窗外看，一眼就看到站在下面的曲红燕还有就是她突然扬起的笑脸，潘长燚愣了下点点头缩回去。
　　曲红燕看着突然出现在窗口探出的头还有一头像鸡窝一样随风飘扬的头发一下就笑了，然后她就看着潘长燚不知为何红了脸、点点头缩了回去。
　　这边，潘长燚按住心脏使劲揉揉，跳太快了，是生病了？想着刚才看到曲红燕的笑容潘长燚也傻傻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