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岩海岸》蕴熙

6、chapter4

　　侧着眼偷瞧身边的人是暗恋的养料，后者在青春与不时出现的对视里疯狂滋长，开出的纸花充塞天地却一无所用。
　　随着日子飞逝，何熹日益兴奋，期待晚会到来大放异彩，谢翼却恰恰相反。一方面是他有点社恐，怕人太多他紧张；另一方面则是…排练结束意味着他没有其他机会和何熹独处，他再无法偷得何熹带着笑意专注看他的眼神。那当然也好，那就不会越陷越深，那就能及时抽身，那就能，让她更完全地绕开他这不良人。
　　算了。这假设从开始就不成立。只要何熹笑着，说着，哪怕安静着，睡着，暗恋都疯长。
　　他无可救药。
　　但他更清醒地知道，这沉沦缠绵的病只会害了何熹也害了自己。他配不上那样完满如月般皎洁的人，他给不了她丰富的物质，充盈的情感，一朵宇宙玫瑰盛放所需的营养。
　　玫瑰也不会低头看他，只会微微皱眉，侧身避过狂徒的叨扰。
　　他还是静静地，远远地看着她就好。这样月光还能洒在他身上。
　　不论谢翼如何挣扎，何熹又如何期待，日子都以不容置疑的速度前行。
　　晚会还是到了。
　　谢翼心不在焉，坐在乱哄哄的教室里，一如何熹第一眼见到的那样，盘踞着一小块地方。
　　“谢翼。”
　　“嗯。”他听见何熹的声音，应了一声。
　　“看我。”
　　他抬头，眼里就只能盛下璀璨的她。
　　今天的何熹很好看。酒红的礼服衬得她本就白的肤色像在发光，与珍珠相得益彰。半长不长的头发挽起上半，下半卷了波浪，妆容精致，更显得优雅漂亮。
　　然而开口就没内味了。
　　“好看吧谢翼！”
　　“好看。”
　　“我太帅了！太帅了！！我这不得迷死一片？！我要跟一群美女贴贴！”
　　“嗯。真的很好看。”
　　“那不枉我二百大洋约的妆啊哈哈哈哈哈！”
　　“很值，很好看。”
　　“那就好嘿嘿嘿！诶谢翼你看见我眼镜了吗我啥都看不清要瞎了！”
　　“那里，在你桌上。”谢翼指着身旁桌上的金边眼镜。
　　何熹戴上眼镜，长叹：“啊！世界又清晰了！”
　　“那你妆不是就看不太清了吗？”谢翼皱眉问。
　　“啊那有什么关系！女悦己者容嘛。”在何熹说这句话时，谢翼心里同时默念出了同样的答案。女悦己者容。
　　“走啦走啦等下再说！”何熹提着裙子转头矫揉造作地去骚扰下一个受害者，谢翼则又沉默坐着。
　　她真的很好看。谢翼试图把何熹今晚的样子刻在记忆里，可是他也清楚知道最后总会忘却的。他想到何熹刚笑着说“二百大洋约的妆”，便复又想，自己大抵不会有能力让她每天都这样开心笑着，保持着不谙世事的孩子心性，为了自己高兴而妆扮自己，不必考虑压力。她被呵护得很好。
　　他当然种不起宇宙玫瑰。他自嘲地勾起唇角，提着椅子跟着人群走向会场。不出半步，又听见何熹在教室前面叫他：“谢翼！我穿裙子搬不了椅子！”然后就不说话，眨着眼睛看他。就算谢翼明确知道这种时候她的意思是在犯贱，他还是被狠狠击中了。于是他认命放下自己的椅子，把何熹椅子上的乳胶坐垫、粉色毛绒绒的星黛露单肩包以及校服外套放在桌上，拎起两张椅子向门口走，随后脚步一顿，复又回头把何熹的外套挂在手臂上。
　　虽然体育馆里没有风，可毕竟是十二月，何熹穿的少，感冒了不好。谢翼想。
　　演出算是顺利，班级合唱没有跑调也没有抢拍，跟平时的排练比起来好了不少。
　　小组唱嘛，谢翼虽然紧张但是没有破音没有跑调声音也尽量没抖，这在何熹看来谢翼一个有亿点社恐的能这样就算很不错了。
　　谢翼本人呢？他其实在台上也仍旧一直在想何熹。
　　“感受停在我发端的指尖…”柔和的何熹，漂亮精致的何熹。她此时在黑暗里闪烁微光。
　　“宇宙磅礴而冷漠，我们的爱微小而闪烁…”自信大方的何熹，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何熹。舞台的灯光极亮，明晃晃照着她，她是人间的月亮。
　　“我没想到为了你我能疯狂到…”沉稳而有主见的何熹，如风般自由无法捉摸的何熹。何熹，何夕，何兮。何熹何夕会和他平静相处，又何夕会分离？
　　他想着，落下最后一句“我没想到”，便和何熹一起谢幕下台。
　　在漆黑中，何熹看不清路，回身抓住了谢翼的小臂。“谢翼，好黑啊我有点看不清路，还穿了高跟鞋，可憋屈死我了，根本走不稳，我都怕我自己踩裙子摔了，你给我扶一下。”
　　他身子一僵，“哦”了一声，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扶着何熹走，在心里默默感谢漆黑一片的后台掩盖了他红透的耳朵。在何熹眼里平常不过的动作，在谢翼眼中暧昧拉扯。
　　回到班级座位的路上，谢翼能感觉到很多人在看何熹。或许是因为他们是今晚唯一的男女组合，或许是更因为何熹真的很漂亮。何熹对这些注视恍若未觉，高高兴兴冲去和隔壁班美女拍照贴贴，谢翼则回位置拿了外套向何熹走去。何熹回头见谢翼拿着校服外套向她走来，就走向谢翼，用疑惑眼神看他。“看你穿挺少我就把你外套带来了。”谢翼说话间把衣服递给何熹。“你太好了谢翼！”何熹接过衣服披上，“谢谢兄弟送来的棉袄！”何熹对谢翼一抱拳，又重新回去和美女贴贴。
　　谢翼走回座位，心里想着何熹方才的话。兄弟吗？那他现在的情感算什么呢？对何熹而言算烦心事吧。
　　谢翼想起小时候爸爸说的，人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那就给自己一个期限，死心塌地地奔向何熹，再用一个期限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