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欢》oxygen瑭

1、肆欢

　　“他被整个皇室最宠爱的小公主—姜欢捡到那年才九岁，小公主给他起名叫肆，寓意让他大胆肆意些
　　他也的确做到了”

　　图璧四年的大年初一之时，宫中处处高挂着火红的灯笼，宫人们笑着，忙碌着。绵绵的雪漫漫飘落在院内那未来得及摘下的柿子树上，这一场雪，似乎也让这密不透风的红墙内有了一丝年味与生气

　　“小肆儿！快过来！”

　　小公主站在庭院内，笑着蹦起来向他招手，头上两个小丸子晃悠悠的，身上的披风积了不少雪，一跳便散落下来

　　他微微叹了口气，撑起手中的伞，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他走到她身后，开口问道“公主怎么不继续待在筵宴上，反倒回府了”说着一只手轻轻为她整理歪斜的披风，另一只手将伞微微向她斜倾

　　“这种宴席有什么好玩的，倒是你，父皇他们正准备一同去投壶呢，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他不在意地摇摇头，“臣年幼流落在外，自是向往这种人多热闹的日子，这些年进宫后，却越发只喜欢清净了”

　　小公主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

　　“没事，小肆儿，你看，本宫这不是陪着你嘛！”她满眼笑意地看着他

　　他无奈地抓住她放在肩头的手。

　　“…公主，今年您便及笄了，怎还是这般不知礼数，若是被嬷嬷看见了，又该说你的不是了”

　　他低头望着她。

　　“小肆儿，跟你说了多少遍，少学那些朝堂上的老头，唠唠叨叨。明明只比我大三岁，却老成的不得了。”

　　小公主撇撇嘴，忿忿地跺了跺脚

　　“不管了不管了！”她似想起来什么，忽而转头看向他，笑着招手“快跟本宫来！”

　　她扔下他手中的伞，拽住他的衣袖就往府外跑

　　两个人不知道在红墙之内跑了多久，长廊里厚厚的积雪中留下了一大一小的脚印

　　他跟在她后面，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她带着他来到了一棵巨大的梅树下

　　“小肆儿，快看！”

　　小公主伸手指着树梢间的红色木牌，“那是宫中人们历年来的所求的福，这棵梅树在甘泉宫已有上百余年，冬天开时芳香四溢，好不壮观，自此宫里每年元旦便会来此祈福”

　　“小肆儿，我们也来求一个吧！”

　　“好”他答应了

　　柳肆接过木牌，思索了一会，便一笔一划地提笔

　　小公主就兴致勃勃的小跑过来，“小肆儿，你写了什么呀”

　　他将木牌背到自己身后

　　她撇了撇嘴，“哼！小气鬼！这有什么好遮拦的，本宫才不看呢！”

　　他莞尔一笑，伸手捋顺她的发丝“那公主写了什么”

　　小公主一听，兴奋地跳到他面前，举起木牌给他看，上面的簪花小楷端端正正，娟丽秀气

　　－－柳肆仕途顺利，平平安安

　　他有些好笑“这下怎么不叫小肆儿了”

　　小公主摇了摇头，认认真真说道“不行的，宫中的老人说过，祈福一定要正式，不然神明会听不到的”

　　他抬头望着她，眼底温柔

　　小公主四处张望，嘴里催促道

　　“小肆儿，你写好了吗，写好了就赶紧挂上去，待会父皇发现我溜走的久了，肯定又要说我了”

　　他嘴角微微扬起

　　“好”

　　俩人慢悠悠地沿原路回府，梅树前的许愿符被风吹起,成千上万的许愿符哗啦啦齐响,其中一个露出了一行遒劲有力的小楷

　　「姜欢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他的那片爱意，都隐在了那未说完的话里。

　　五年后。
　　图璧六年，姜国内有饥荒，外有敌国侵扰，国力大不如以前

　　那年，宫内摆设宴会为他国使者接风洗尘，在正酒酣尽兴之时，使者公然行刺，在一片兵戈混乱中，他为小公主挡下了胸前的那一刀

　　他抱着她，将她的头埋在自己颈肩处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脸色苍白，唇上血丝渐无，他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背

　　“…别怕”

　　下一秒，他便晕了过去

　　“小肆儿！”

　　待他转醒后，距行刺已过了十五日

　　那时他才知道

　　为了维护姜国和平，皇上将姜国唯一的小公主送了出去与燕国和亲

　　他想追出去，脚刚一点地，却心口一痛，猛地摔了下去。

　　原来，小公主已出城三日，现在怕已是到了

　　接下来的几年，无论他怎么不停地写信给她，却从没有收到过回信

　　后来，直到得知她死讯的那一刻，才算是他真正地得到过她的音讯

　　人们都说，小公主姜欢日日遭受燕国皇室的苛待，在里面吃尽了苦头，最终受不住，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那日，她还穿着自己做公主时期最喜欢的青色襦裙

　　在小公主死后的第三年，他带着士军攻破了燕国城墙

　　燕国国君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求他放过自己时，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砍下了他的头

　　“一个不留”

　　他饶过燕国的人，谁来饶过他呢？

　　他们害死了他唯一挂在心尖上的人，使得他在无数个日日夜夜辗转反侧后，得知她跳城而下的死讯时，可曾想过要放过他吗？

　　他仰头闭上了眼睛，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公主，再等等我，我马上就来找你。”

　　剩下的五年，他通过自己的才能与手段，辅佐新帝巩固权利。将姜国治理的秩序井然，百姓富裕，国库充足。

　　而这只是为了姜欢生前的一句话。

　　还是公主的姜欢坐在秋千上，身体跟着秋千一晃一晃的，而他站在她身边。

　　“我啊，愿望很简单，就是希望所有人都平平安安。不仅是我的亲人，朋友，也是姜国的子民。”

　　这五年，他不敢松懈下来一刻，怕一停下来，他便望见姜欢那清澈带着笑意的眼睛。

　　她笑着看着他，朝他招手。

　　转眼一幕，又是她满脸愤恨地怪自己为什么不来救她，害她悲惨地活了那么多年。

　　后来，政治清明，新帝也得到了百姓的认可，大家也真的正如姜欢所说的，都平平安安，安居乐业。

　　他感觉时机到了，便向新帝致仕，求了个还乡的机会。

　　新帝答应了。

　　外面夜雨淅沥，拍打在地面青苔上，打出一个一个凹痕。

　　屋内一片静默，烛火摇曳，照着两人的影子也不停晃动。

　　“……柳肆，此番回去，记得替朕看看皇姊。”

　　当朝皇帝对坐在他面前，看着对面男人手执黑子，落在棋盘上，终是开了口。

　　“臣会的。”

　　柳肆看着棋盘笑了笑，仿佛望见了什么。

　　“臣很快就会和公主见面的。”

　　柳肆没有故乡，在他看来，有姜欢的地方才是家。

　　他回了那个她当时捡到他的地方——江南。

　　他在江南买了间庭院，在院中种满茉莉。

　　他对花过敏，但她喜欢。

　　他花了很久刻了尊她的像，将其摆在堂前的贡桌上。没事时他便跪在蒲团上，一跪便是两个时辰。

　　他会时常摩挲俩人那时写的木牌——那是他唯一带出宫的东西。

　　有一次他觉得木牌背面似乎不太平整，翻过来看，才发现背面也写着一行字。

　　一字一句，写在他心上。

　　「喜欢小肆儿，我要永远等着他」

　　那一夜，他梦到了姜欢。

　　这是自她离开以后，第一次入他梦来。她还穿着那年冬日的一身，站在甘泉宫的梅树下，望着满树的祈愿符。

　　他一身墨色长衣，站在她旁边，注视着她，眼眸中泛着自己未曾察觉的笑意。

　　她笑着跑向他，他也张开手臂，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她说她从没怪过他，这些年她一直看在眼里。

　　“小肆儿，我说过我会一直等你的”

　　一切都像是有预兆般。

　　第二天清晨，柳肆还是如往日一样早早起床。给院里的茉莉浇了花，打扫了院。下午时，他将雕像擦拭了干净，跪在蒲团上了很久。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望着神像，很久很久。

　　晚上，他走出了庭院，除了那两块木牌，他什么也没带。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直至走到了江边。

　　江上雾气朦胧，隐隐还有岸边的柳树拂过水面，在江面上形成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笑了笑，闭了眼，伸脚踏入了江中。

　　他的姜欢还在等他。

　　他终于可以去找她了

　　他想紧紧抱住她，将头埋在她脖颈间，温声告诉她：

　　他好想她。

　　迷蒙间，他好似又看到了小公主的身影

　　她翻身上马，朝着九岁的他伸手

　　“走，小肆儿，跟本公主回宫！吃香喝辣！”

　　——END
　　Oxygen（cyt）
　　——2022.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