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两世情牵 ...
-
福康安怔忡之间，见和珅抬手冲着自己晃荡，瞳眸回转，眼眶聚着满满的劫后偷生，福康安如此神绪刺激了和珅，他原本面上的波澜不惊，却一下冷若冬日寒霜。
见和珅不顾背脊伤痛，双手用力撑着，支起上半身，福康安忙跨步而去，想要托住他，却被和珅一声冷笑制止，“三爷这是听到什么，忽然愁绪骤起，是听不得'不得好死'，还是听不得'福寿糕'？”
福康安伸手要去够他，又被和珅躲过，牵扯后背，疼的他面色发白，依旧与福康安对峙着，福康安心疼，终究还是收回了手。
“致斋，我不是听不得'不得好死'，我是听不得你说自己……”
和珅打断了他，“福三爷，此番搭救，和珅铭记在心，来日有用得着我之处，三爷只管言语一声，但我与三爷有云泥之别，还望日后只当不认得。”
乍一听这话，确实是和珅心狠，昨夜人家还尽心尽力的照顾了一夜，亲自喂药递糖的，不说感恩戴德，怎的还急着撇清关系呢？
福康安被他的话一激，走下踏板，向着房门而去，和珅见他垂头而去，再不复方才模样，此刻也丧气似的趴在床框，也不知是伤口疼还是心口疼的落泪。
福康安只走到门口，又转头，恰好看到和珅垂头落泪，叫他福康安的心怎能不痛，转过身，挪着小步，来到床前，直直的蹲下，“你自个儿要赶我走呢，自个儿还哭上了，我不走了，你这泪珠子哪里是砸在地上，分明是往我心里砸。”
和珅半垂着眼直勾勾的看福康安，抬手一拳一拳的捶着他的肩，福康安任由他打，甚至屈身凑过去，“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致斋，不管你信与不信，我爱你。”
和珅闭上了眼，轻道一句“罢了”，心中却含泪隐噙一句不能说出口的话，“我等你这话，等了两世。”
睁眼时，和珅见福康安的眼眶中印着自己的脸，一时情不能自抑，倾身吻了过去，似乎带了点罚人的意味，跟只小兽一般，舐咬着，忽而又心疼的只用贝齿一点一点的摩挲唇瓣 ，再不敢用力。
这吻带着风雨，洗刷着两人，直到胸腔里最后一丝气息殆尽，二人才堪堪分开，和珅抬手揉了揉他舔咬过的唇，福康安则不敢置信，开口时，连他自己都未发觉，嗓音是打颤的，“致斋，你亲我，是，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和珅忍不住笑了，点了点福康安的下巴尖，道：“三爷的唇瓣看着软的很，我想亲便亲了，三爷以为的是什么？”
福康安轻轻拿下和珅的手，握在掌心，“致斋，那'不得好死'是旁人的，我要那些欠你的都不得好死。”
和珅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又伏在床边，“不得好死”之人，那第一个要算的，岂不是他自己的阿妈与填房太太，还有福康安的额娘嘛。
和珅说出了两世情牵，却一点也不意外福康安知晓，更是一副早已了然的模样，他伏在床头，只拿眼尾看着福康安，“公府三爷莫不是忘了，前世你我是如何结下梁子的？你被贬入咸安宫，不耻我巴结两位吴师傅的行径，借公府之势我与你没少龃龉，但反观今生，你初入咸安宫，总刻意在我身边，眼神里不时的叹息，我又能如何不知呢。”
福康安就蹲在他面前，指尖与之相触，“我的致斋是世间绝顶聪慧之人，是我，羞于在你面前剖白，没成想，你与我竟还能有这一世的情深。”
和珅扯了下嘴角，“只当成梦吧。”随即阖眼睡去。
福康安以为和珅累了，轻手轻脚走了出去，与刘全交代了几句，领着硕喆，由咸安宫转东华门，在宫门处递了牌子，候着觐见。
来接人的是李玉，他手里捧抱着拂尘，一路小跑而来，到了福康安面前，气儿还未平顺，便笑道：“皇上一听您来了，可高兴坏了，着奴才亲自来请。”
福康安偏了偏头，道一声“有劳李公公了”，随即留下硕喆在宫门处等着。
李玉带着福康安，方来到养心殿廊下，还未回禀，便听乾隆帝的声音从内传出来，“让康儿进来。”
李玉掬着笑，忙躬身，“嗻，”回过头，与福康安掀开了锦帘，“皇上等着呢，您赶紧进去吧！”
福康安同他点点头，甩了甩马蹄袖，高声道：“奴才福康安见驾。”
乾隆帝见他昂首走进来，只觉不过数月未见，这孩子似又长高了不少，脸上的坚毅更是与日俱增，皇帝搁下朱笔，向福康安招手，让他近些。
“这两日养心殿的廊檐下，多有雀儿嬉闹，朕便知道，有喜事发生，这不，朕的康儿，来请安了，可想煞朕了。”
福康安面色不改，半睁眼看着皇帝，道：“皇上，奴……”“才”字还未说完，乾隆帝已然不悦，福康安抿了下嘴，又说道：“我，想求皇上赐个恩典。”
“噢？康儿可从未与朕开口求过，想要什么？”
“西山云梯营。”
“康儿这是不想在咸安宫里做学问了？”
福康安略弯了弯腰，“我是满人，自然也想当巴图鲁，更想领兵征战。”
乾隆帝笑了，从御案上站起，来到福康安身边，捏住了他的胳膊，“西山云梯营里皆是傅恒旧部，告诉朕，你当如何服众啊？”
“我来求皇上赐恩典，就没想着要服众。”这话不假，皇帝的话，是在点他，若是富察小公爷的身份，去了西山云梯营，那些傅恒的手下旧部，自然当他是少主，若叫皇帝下旨调遣，多少添了点旖旎，叫人忍住多想，盛宠之下，到底是看中富察氏，还是独独看中福康安呢。
福康安的回话，显然取悦了皇帝，他话中之意，挑明了与皇帝说，皇帝的盛宠，是他应得的。
“那你同朕说说，好好的，怎的想要进西山了？”
乾隆帝说完捏住他胳膊的手，顺势带着人向软榻而去，自个儿坐下后，又指了指对面，让福康安坐下回话。
福康安刚落座，没来得及张口，已听的李玉在外轻着嗓说道：“皇上，御茶膳房进了些点心。”
李玉带着人利索的将咸甜糕点，各色果子，并了好几个碟盘，一一排在皇帝与福康安当中的矮几上，又从身后小太监手中，接过托盘，拿过茶碗，放在皇帝与福康安面前。
乾隆帝微偏头，“他不爱喝这个，去换了岩茶来。”
李玉躬身屈膝，道：“回皇上的话，奴才给小公爷沏的正是岩茶，有小公爷陪着您进些点心，怕您腻了口，您饮云雾茶解腻，小公爷他不爱喝这个，奴才知道的。”
福康安瞥了眼李玉，此人并非乾隆爷做潜邸王爷时贴身伺候的大太监，而是在皇帝掌权后，由御前七品洒扫太监，一步步淌着不知多少人的尸体，得到如今御前总管的位子，方才不过进茶点的小事，足见其乃皇帝心腹之态，只是上位者往往都会忽略身边贴身伺候的奴才，不知在何时会倒戈反水。
福康安想起上一世，就是眼前这位，帮着永琰逼宫乾隆帝，将他派去瘴蛮之地征战，分化他与和珅，对他们分而打之，一一击破。
待李玉领着一众小太监走出，乾隆帝方拿起一块云腿酥放在福康安眼下，“朕记得你不爱吃甜的，云腿酥应当合你意。”
“谢皇上隆恩。”
乾隆帝一笑，拍了他的手背，“吃吧。”
福康安静静的吃完一整个，又喝了口岩茶，等皇帝也进完点心喝完茶，才起身，走下踏脚板，身子微屈，道：“皇上问我为何要西山云梯营，我想要的又岂是一个西山云梯营，不过借着这个由头，从阿玛手里一点一点分出兵权，金戈铁马，为皇上开疆扩土。”
富察家世代荣宠不衰，到了傅恒与福康安手里更甚，撇去福康安血脉的秘密，多是因为傅恒手中握着大清朝的咽喉，要收回兵权，不止乾隆帝想，连他儿子永琰也是这般作想，若非如此，上一世福康安也又岂会遭人暗害，身死云川。
福康安直白的表述想要兵权，正中乾隆帝下怀，兵权落在自己儿子手中，总比落在臣下手里，让他心安，何况傅恒军功高筑，功高震主，若来日新帝继位，他恐有反心，皇权岂非岌岌可危？
乾隆帝伸出一手，托住福康安抱拳的双臂，“朕欠你的又岂是那一点子的兵权，也罢，富察氏出身行伍，也该去军中历练了，传朕旨意，授福康安三等侍卫，袭云骑尉，云梯营朕赏你了，但咸安宫里的学业亦不可慢怠。”
福康安提起裙摆，单膝跪地，谢恩，道：“臣领旨谢恩，只是，臣还想带些咸安宫的同窗，一同进西山。”
乾隆帝挥了挥手，让福康安起身，“你这性子，也会开口跟朕求人，跟朕说说是什么样的同窗。”
福康安低下头，平缓的说道：“九格格府里的承弼以及福州将军之子钮祜禄?和珅。”
乾隆帝眯起了双眼，“九格儿府里的承弼，上回见他应是家宴，朕记得还是永璇领了人过来，朕瞧着是个憨态可掬的，福州将军之子，说的可是常保的儿子？”
“正是。”
“常保专善水战，”乾隆帝抿嘴一笑，冲前伸出手，福康安递上自己的小臂，让他撑着，随行来到御案边，“朕拟谕旨一道，带着你想带的人，去趟西山瞧瞧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两世情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