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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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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旅行时岳昼特意从海外飞回来参加,她的随行家长就是她舅舅。
随行家长不是必须的,当时岳昼和他还是舅甥间亲密的关系,同学们也很喜欢这个比他们大几岁,学识渊博又幽默风趣的俊哥。陆枕明和岳昼彼时还是男女朋友,他们与华荣平总是一道。
华荣平在同学中太受欢迎,自然而然地承了导游身份,负责出行与酒店入住事宜。毕业旅行参与的学生很多,也没去特别远的地方,只是在边上的城市玩了一圈。
那天他们要去的景点与晚上住宿的酒店都在湖心洲上,同学们分好小组后由船夫们撑船去。最后只剩下陆枕明,岳昼与华荣平,还有一只船。可船夫去了哪里?
华荣平走进湖边,一脚踩住船身使它平稳,回头冲岳昼与陆枕明扬扬下巴:“上来吧,你们两位。”岳昼自然上船,留下陆枕明还迟疑。华荣平知道他内心顾虑,笑着说:“上来吧,我划船有执照,撑得不会比专业船夫危险。”
岳昼也在等自己,陆枕明只好咬咬牙坐了上去。行李被华荣平安排在岳昼那头,自己与陆枕明在同一头呈直角坐,膝盖抵着,华荣平撑船确实不赖。
这是上午,湖上仍有一层不厚的水汽,远山迷蒙在白色里,他们像在牛奶里割开一道,只有隐隐的绿色在天地间。
但是夏天,天气还是很热,华荣平解开扣子,脱下格纹外套,里面是一件紧身的军绿色短袖,好身材一览无余。陆枕明平白有些不适从,只能低头看船板,直到华荣平叫他:“枕明,你想来试试吗?”
陆枕明直觉否认,但岳昼说:“枕明,你去试试吧。”陆枕明也觉得自己这样很奇怪,于是便坐到了华荣平腾出来的空位上,与华荣平并排拿起了左边的桨。
他们的手臂贴着,随着每次动作挤压摩擦。陆枕明觉得华荣平太热了,几乎把他也快烧起来。划桨的节奏便乱了,带着整船在原地打圈。华荣平笑着制止他:“枕明,枕明,好了,休息一下,把桨给我吧。”
华荣平拿过桨,手臂横在陆枕明面前努力控制住船体。陆枕明一低头就是他带着汗雾的后颈。在被华荣平用手与桨围住的空间中,陆枕明不敢继续看他,也不敢抬头看岳昼,他只是往后坐了些,几乎把自己摁在船头。
下了船后岳昼主动走过来扣住陆枕明的手,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做。陆枕明也死死回握住她,像要证明什么。只有华荣平好像没事人一样,绑好船绳后便哼着歌向前去了。
白天的活动中,华荣平没有同他们孩子们掺和,陆枕明与岳昼一天都亲密,他觉得在船上的恍惚只是因为船上实在太晃了。
天气也太热了。
但晚上,华荣平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走出来,只在下半身围了一条浴巾。他一边擦头发一边对陆枕明他可以进去洗澡了时,陆枕明几乎是用他最快的速度闪进浴室的。
出来时华荣平投影了一部电影,陆枕明问他这叫什么,华荣平转头看他,说这电影。
第二天再见到岳昼,陆枕明拉着她去了酒店后面的花园。
花园种满了竹子,用篱笆扎着。穿过月洞门,他们站在引水的渠边,陆枕明刚看清岳昼的脸便说:“岳昼,我可能喜欢男人。”
岳昼很长时间都没反应,在陆枕明怀疑她没听清时,岳昼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倒退几步:“你这个混蛋!”转身便走。陆枕明被打得愣在原地,很长时间后才慢慢蹲下,用手捂着脸,连自己也摸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但很快脚步又响起,岳昼折返回来,直挺挺站在他面前:“是我舅舅吗?昨天在船上我就觉得奇怪,你们同一个房间,做了什么?”
陆枕明还是埋在手心里:“什么也没做,我直到今早,都还是你的男友。”
岳昼又问他:“你什么时候发现你喜欢男人的?”
此刻把手放下,陆枕明双目放空:“昨天晚上。”
岳昼叹了口气,也坐到陆枕明身边:“你能坦率地告诉我,也总好过骗我,但是,你为什么会喜欢男人,枕明,我不忍心你喜欢男人啊。”
陆枕明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寻常,转头看去,她竟然哭了。
岳昼把额头靠在自己膝盖上,喃喃:“枕明,你怎么办啊?”
“陆老师,怎么办?”
陆枕明吓了一跳,抬头,金为分指着前面:“香蕉味的印度飞饼卖光了,怎么办?”
两个皮肤黝黑的大眼印度人冲他们摆手,又示意巧克力和果酱味的还有。陆枕明哭笑不得地对金为分说:“没就没了呗,去吃蚵仔煎去。”
文化节这几天,学校的东围墙照例是要引入一条美食街,路上全是学生。金为分买了两份蚵仔煎,又给陆枕明买了串糖葫芦,两人晃上看台看运动会比赛。
陆枕明看着等待发令枪的学生,对金为分说:“我以前也参加过校运动会的跑步比赛。”
金为分咬着蚵仔煎:“我中学没参加过运动会,我未婚妻是跳高的,你们晚上要不可以一起聊聊。”
陆枕明看见沙坑前跳远的林普凡,周围全是鼓掌的学生。
音乐节四点就开始,陆枕明与金为分中午便去他未婚妻的公司,金为分甚至还特意买了一大捧玫瑰,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展示给陆枕明看,陆枕明刹那呆住了,里面的钻戒起码一克拉,与何宇的求婚戒指相同的品牌,而何宇的戒指与这一比,简直成了虾米大小。
金为分收起戒指:“你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这样哄过人,她不可能不开心,她应该开心的,今天以后我对她会比对我任何一任女友都要好。”
走进公司,金为分捧着大束鲜花问前台招待:“你们章副总在吗?我是她未婚夫,我想见她。”
招待核实过信息后便示意金为分可以上楼了。他走前同陆枕明甩了个胸有成竹的眼色,陆枕明被他逗笑,赶紧摆手让他快走,自己则进了会客室等待。但没过多久,手机便响起,是岳昼打来的:
“枕明,你在哪?我好烦啊,来找你玩。”陆枕明报了自己的所在地,又让她直接去学校等他好了:“你怎么了?”
岳昼的心情听起来真的很不好:“上次在酒吧碰到的那个大高个,你记得吗?他竟然是我的表侄儿!可惜不在三代以内,我爸妈总让我和他多联系,我会不知道他们在牵线搭桥?”
陆枕明半宽半逗:“搭桥不好吗?一米九长得又好,成绩又好——他可是何宇的学生——你们又是亲戚,知根知底,多好?”岳昼叹了口气:“可我不喜欢他,枕明,你当过我男朋友,你该明白我喜欢哪种人,一米九不行,在宴会上我就看出,他自私又自恋,他不是我喜欢的人。”
陆枕明点头,又想到岳昼看不见,便说:“好的,岳昼,你做什么都行,你想和谁爱,不爱谁,都在你,别生气了,去我学校等我,文化节你也玩玩。”
电话挂了没多久,金为分来找他了,浑身气压很低,毕竟那捧花还在手上,他也没像预期的那样一对人下楼来。
金为分正欲向他走来,却突然转身走向前台:“这捧花送你,还有这个戒指,你也拿去吧,自己戴或者送人,卖了,随便你。”
前台:?
——
章小姐示意他入座,然后给金为分冲了一杯拿铁。金为分一大捧花没处杵,只好放在办公桌上,花座的水却渗出来。金为分手忙脚乱地重新抱起花,章小姐轻叹一口气,抽出餐巾纸把桌面擦干。
金为分用手臂夹着花,打开戒指盒嬉皮笑脸地推向章小姐:“亲爱的,别生气了,戒指送给你。”
章小姐看着戒指,却没接过来:“金为分,我们认识多久了?”还不等金为分回答,她便自顾自接下去:“我们从出生起就认识了。”
“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你,我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这几年我的心情总随着你的恋爱起伏。当我下定决心要同你割裂的时候,我们却订婚了。订婚那天你怎样的心情我不知道,但我是很激动,但你应该是没什么吧,穿着渔夫鞋就来了。但我无所谓,能带上你我的订婚戒指,我简直像在做梦!
“但接下来的梦境,我不愿多想。你从来就没有认真,从来没有认真对待过任何一个人,现在你却捧着花和戒指来了。无论你是对我无比厌恶或爱我爱到发狂,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没有半分传达给我,两者对我而言毫无区别。你不能因为你在心里爱我而对我告白,我没有义务对我无所谓存在的事负责。”
“她说,我们还是变回从前那样。为什么?”金为分坐在校门口的台阶上,手搓着脸,“明明我们现在成了两情相悦了,不是更好吗?为什么她要走回头路?”
陆枕明旁观者也没清多少,他甚至连芭比娃娃的全名也不知道,只好拍拍金为分的肩膀以示宽慰。他想问金为分现在需要他做什么,但等会儿岳昼就会来,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
金为分没表示什么,深呼吸了一次之后将怀里音乐会的票抽出来递给陆枕明:“你带着吧,去做个票贩子什么的。我要回家睡一觉了。”然后起身。陆枕明跟着他:“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金为分冲他笑:“我还能想不开咋地,回去吧,哈。”
陆枕明只好点头:“有什么需要我的请一定要联系我。”金为分揉揉他的头:“这时候你还挺像样的。”
金为分走了没多久,岳昼就到了,陆枕明看看手表:“你想看看我们的音乐会吗?”
举着零食街买来的饮料,陆枕明一路挤去找入座的岳昼。他们直接用了金为分的两张票子,相邻着坐。但刚刚到座位上把饮料递给岳昼,他就听见另一侧带着笑意的问候:“陆老师?”
陆枕明回头,正是林青曼。林青曼今天穿了一身波西米亚风的白色长裙,简单配了一双靴子,比她平时要柔和很多。陆枕明还没解读清楚她耳垂上挂着的兽牙耳坠的含义,林青曼身边的人却让他心如惊兔。
可梁易没有自觉,反而探出半截身子:“陆老师也来了?”他今天只是简单地穿了件白色短袖配淡粉色休闲裤,甚至脚上还蹬了双德训鞋。饶是陆枕明也有些担不住,忍不住想问梁易在这种穿搭下还会穿两件上衣来隔汗吗?但也只是点头:“你们来看林普凡吗?”对面承认后陆枕明替岳昼介绍他们,两边打了个招呼,剩下的沉默里尽是尴尬。
好在音乐会很快开始了,陆枕明想不到开场就是林普凡的乐队,背景上面“恶棍列传”四个大字以一种极为潦草的姿态绽放,鲜艳得同台上看着单调的六名学生格格不入。
前奏短到陆枕明还没反应过来,林普凡便已经开口低声地唱:
“像抖动铅笔的喘息,
最好是昨夜的星星。
露水,火光,还是蜻蜓?
我分不清,你的眼睛。”
每一句的尾音总是比整句飘得高,刻意沉下去了前一音,陆枕明觉得这震荡像民谣多过摇滚。
“咖啡似深色的温情,
趁日光未被撤去。
但你与花,与飞鸟一起。
可我与世界无异。”
尾音第一次没有起来,这之后便是副歌部分了。没有抓耳的旋律,但曲折弯转,将陆枕明唱得心里很堵。
“是逾矩了吧,我太入迷,
把一切都在意。
无谓的倒带,我在听,
配一杯月光,不要酒精。
褪色的衬衫,
染上芒果树的绿。
被钨丝拓印了黎明,
可惜的蜡烛的芯。
眼角,鼻尖,无论背影,
不管他,一切都忘记。
自现在起,连同过去,
没什么值得关心,
包括吉他,包括你身体,
我们不要再联系。
用笑结束吧,这场闹剧,
像儿童的游戏,
我还在回忆,玩不起,
你离开这里,也许再相遇。
是谁的泪水?
请安静吧,别再提。”
这首歌开始与结束地都很突兀,陆枕明还没回味过来,第二首的前奏已经响起来。他们第二首与第三首都只截了半首歌的长度,选了当下尚且流行的摇滚歌曲。作为热场绰绰有余,结束时观众的情绪都高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