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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非洲阳光明媚,在南半球一月份的酷暑中,他带着一整个东非草原的气息出现在我面前。
      ——
      雨季的阳光仍然很明媚,土色的背景上是饱和度极高的小镇。在零星绿叶与丝绒般的鲜花烘托的颜色氛围里,一围五色的平房建筑融化在其中。
      “Luther,今天辛苦你了。”校长拧好新黑板的螺丝,抹抹手,冲陆枕明笑。校长是一个黑老头,头发却花白,在高温下仍穿长衣长裤。面料通透,是极时髦的款式,颜色雅致,淡紫色长袖polo搭灰色西装裤,校长皮肤黑色。五官上却有白人的影子——他是个混血儿。
      陆枕明铺排好桌椅:“毕竟不久就要开学了嘛。”棉麻材质的衬衫在其主人并不悉心的照料下泛出杂乱的褶子,袖子早被改短,露出陆枕明引以为傲的,得益于非洲阳光的深色皮肤。其与晒到褪色的布料共同彰显出这具躯体的健壮与其中隐现的活跃生机。
      卡车停在了校门口,老师们前去卸下新运来的设施,上面印着淡蓝的经纬地球,这是国际组织的标志。陆枕明很乐意看到其中出现的少量电子设备,让他感觉校园像是他小时候在电脑上玩的进化游戏。
      但已经快中午了,校长在各位老师收纳好后宣布了结束劳动,具体安装留去明天。他留下了陆枕明,同他商量开学事宜。确认好名单,他们向校外走去,打算找地方应付午饭,却在看见了街角那一群因为他们的出现而作鸟兽散的青少年。“这群兔崽子……嘿!你们在干嘛!”校长挥舞着拳头冲去,陆枕明很快跟上他,但谁也没留下,除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Petoro!”陆枕明认出他来。
      校长拽着Petoro的右手,将他转来转去检查个遍,没发现什么明显的受伤或不妥之处。“你们刚刚在做什么?”校长瞪着眼睛,质问Petoro,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如以往一般冲陆枕明和校长腼腆地笑。陆枕明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又如吸饱了水的旧海绵般肿胀又空洞,只能拍拍校长,用眼神说一句:“算了吧。”
      校长松开手后,Petoro很快地像条鱼般溜走了,临消失前甚至还冲校长与陆枕明挥手作“拜拜”。
      看着如石子入水一下隐入人群的瘦小身影,校长也只能无奈叹气。
      Petoro是城西贫民区的孩子,校长当初敲遍了门,只有Petoro的母亲无比惊喜又感激的带出Petoro。又将一只母鸡与一篮鸡蛋塞进了校长手中。但 Petoro性情软弱好欺,经常成为同学们玩乐取笑的对象。
      他和校长站在街口,两人都能通过身躯而感受到对方精神中的不甘与疲惫。
      还是校长先开口:“我去剪个头发,你去吗?”陆枕明摆摆手:“我回去看备课。”
      “我的好助手,好员工,好老师!”校长冲他眨眨眼,两人在街口分手。
      ——
      陆枕明收起笔,已是下午3点了,书桌前窗外的非洲大地正在太阳下发光。热浪一阵阵袭来,陆枕明热的慌,便也懒意动,趴在桌上乘凉。再睁眼时,夕阳西沉,天已经晚了。陆枕明自觉弯腰睡的背痛,活动一番却不见好,便抓起钥匙,抢着余晖出门了。
      国家公园门票低廉,陆枕明很喜欢这,第一天以志愿者身份来到非洲时,还没来得及安排工作,先在这逛了一天。
      当地人们对动物早已见怪不怪,该是当心打死误入后院的鬣狗才是。整个公园的人不多,多是游客。陆枕明漫无目的的逛着,到了一个人客稀疏的角落。
      天空已经快要全黑,昏暗的草原不似日光下对游人友好。陆枕明心道再走十步就回去,没想一抬头却看见一个黑发男子。背对着他在纸上写写画画,似乎是一个亚洲人。陆枕明正有一种他乡遇故知,也想提醒他注意安全。上前几步还未喊出口,又似乎想到了好玩的点子,把手收回,在口袋中,不知掏什么。
      “嚓”
      火柴划着的声音,梁易停下画笔,抬头看见未干颜料上反射出的点点火光。转身——
      (还真)是一个亚洲人。两人想。
      陆枕明吹灭火柴,收进兜里,用英语同他说:“天黑了,再待在草原上就有些危险,要不明天再来吧?”
      “你是管理员?”梁易问他。
      陆枕明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用中文问他:“你是中国人?”梁易愣了一下,说:“是。”
      陆枕明上前去,梁易闪身避开:“好吧,晚上是危险,我收拾我的画具。”陆枕明也蹲下身帮他收拾画具,梁易低声说:“这招呼打的还真恶趣味,你以为我是女人不成?”陆枕明听后反而大笑起来,说自己不过看当时场景刚好合适。“这寓意不过还真的貌似不太好。”陆枕明又说。梁易拿着画笔,陆枕明捧着水桶,两人面对面,笑的站也站不起来。
      两人同路,梁易先陆枕明一步到达旅店。在旅店的灯光下,两人分手,大约都忘了问对方名字。
      夜里梁易收起画笔,想着以后再去找那个公园管理员玩。
      ——
      在干燥的房里醒来后,梁易热的满身是汗,起床拨开帘子,一室都亮堂了。冲好澡后,梁易又支起画架,蘸上颜料,一笔一划完善着,如果有第二个人在这,一定会为他惊叹:竟是同昨晚的风景一笔不差,光影也溶于其中,浑然一体。然而此时却只有他一个人,面对窗外的鲜艳小镇和再远些的热带草原,回想着昨天的日落。
      ——
      陆枕明还是打算去剪个头发。
      “的确,你看起来像个乞丐。”校长讲。理发师反驳他:“才没有,别总是吓小朋友。”陆枕明不敢回应,担心头发掉嘴里。
      剪好发后,校长邀请陆枕明去酒吧坐坐,于是他们向街角拐去。
      透过窗子的阳光让他舒服的微眯起眼睛,陆枕明说:“校长,你还挺能喝嘛?”校长看了他一眼,眼神模糊,但脸上却挂着笑:“当然,当年我走货时,你还只有那么——”校长比划了一下,“大。”
      两人在明亮桌边眨巴眼,陆枕明嘴巴一开一合,忽然看见什么,立马清醒了来,走了过去,留下校长一人自说自话些“年轻事”。
      陆枕明抓住了那个卡座里穿花t的白人男孩的后领:“Viem。”
      周围差不多年纪的青春期男孩拔腿就跑,陆枕明威胁:“谁现在跑的,就去校长家放一星期的牛。”
      孩子们纷纷挪回座位,Viem转过头,现出一□□壮张扬的脸,现在却苦巴巴的:“……先生。”Viem一家人在南非做生意,他趁着叛逆期离家出走跑草原上来,他爸也不甚在意,只是每周都替他打钱罢了,他半路插班,年纪也比同班同学大了两三岁。
      陆枕明挑眉:“别同我讲,你们来这是喝牛奶的。”吧台上的爆炸头探出身来:“陆老师,他们的确来这点了六杯甜牛奶。”
      陆枕明:“当我傻?那么浓的酒味。”
      爆炸头冲孩子们抛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将身子收回吧台里,继续擦杯子了。
      桌边的大多都是镇里吃穿不愁的公子哥,向他们看去则一片姹紫嫣红——青少年们身上各色花衣裳。似乎是酒劲上来了,陆枕明在开口时发现他已经不能自在的控制舌头了:“对Petoro……不要这样了……”其他人还在解读着含糊不清的醉鬼话,Viem立马答道:“嗯,我们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们一定好好保护他,Luther.”
      陆枕明心想这几个老兄不去惹事,就求神拜佛了,更别谈保护了,Viem向来这样,大方认错,用心反思,死不改过。
      Viem:“Luther,你喝酒了?头很晕吧?要我帮你倒杯水吗?”
      陆枕明叹口气,也因这样,叫他发火都发不起来,Viem又淘气又懂事,这样的体贴叫谁都不能对他真生气。但想到Petoro瘦瘦的身体和无声的笑,陆枕明又不想理他了。头一扭就走了,Viem还想再讲什么,却有个人先他一步扶住了陆枕明。陆枕明抬头,双眼迷茫,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爸?”
      校长:“……”
      陆枕明:“爸你怎么变黑了。”
      校长:“陆老师,我听不懂你的家乡话,但我希望它们都是美好又真挚的祝福。”
      校长看向viem他们:“虽然现在是假期,但最好还是注意你们的言行。”被盯着的一个少年立马将杯中余下的酒全倒在沙发脚下,又立刻被地毯吸干了。
      校长挎着叽里咕噜的陆枕明走回座位。Viem看着校长闪闪发光的白胡须,满眼崇拜: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除了黑老大,寻常人哪有这气魄。
      “黑老大”拍拍陆枕明:“醉鬼?”陆枕明坐在自己位置上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校长终于叹口气。发誓以后再不叫他一起喝酒,然后将自己杯中酒饮尽,扶他回去。陆枕明大着眼,念叨着校长听不懂的话。
      忽然,陆枕明不动了,校长哄他:“往前走好吗,孩子?”陆枕明没有反应,校长撸起袖子预备扛他回去时,他又蹲下了。校长无奈,也同他蹲下:“陆老师,你还知道你叫什么吗?”陆枕明点点头,伸出手指指自己:“Luther.”校长正想再哄他,陆枕明忽然伸手拔下了一片砖缝中长出的野草,站起来走掉了。校长如何追不上他?陆枕明一摇一摆,校长就悠悠神神走在他身边,防着他摔倒:“一点不爱护自然。”
      陆枕明晃过了一个又一个路口,校长背着手,不紧不慢的跟着。
      醉汉晃到了小旅店,校长踱到了店门口,丰腴的老板娘头也不抬,盯着墙上的小电视说:“登记本在桌上,先登记,再拿钥匙……”
      陆枕明将那把草递给她,校长这时才看见其间有几只带着紫斑的小黄花。
      陆枕明:“给画家。”
      老板娘:“不转赠,你要给谁,放在柜台,等一会儿让他来拿吧。”
      陆枕明想了想,抬起前台旁边的记事板,冲上面写写画画。
      陆枕明刚写几个字,楼上就有人下来了。
      是梁易。
      梁易在屋里窝了一个上午,将那幅画又做了一番完善后,才觉肚子已经饿扁了,于是下楼觅食,却见到了左手拿草,右手抓笔,神识明显不清醒的陆枕明,一个穿着时尚的老头,一如既往对人爱答不理的老板娘。
      老板娘:“是他吗?昨天刚住进来的小子?”
      陆枕明未做回答,而是立马放下草和笔,拽着校长跑没影了。梁易不明这是演的哪出。老板娘指着草,再不多说多做什么了。
      梁易过去捡起草,里面夹杂了黄紫的小花,记事板上用中文写着:
      异国之春。
      许是因为匆忙离开,署名什么的,全没留下。梁易万分无奈,最终是带着笑将花草别在自己的领口,走到了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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