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旖旎梦:解梦 ...
-
是夜,李发财把云锦丢下去后,连忙赶了回去。养心殿周遭一片清寂,先前埋伏在周围的士卒皆已消失不见。
李发财先是去看了阿清,他依旧沉沉的睡着,周边的宫女见惯了皇上这副模样,早就打起了瞌睡。
目标不是阿清。
李发财心中苦笑,想来也不会是,只不过晚几天的事罢了。
那么,叶良才会去的地方,只有阿清平日里用来处理政务的西暖阁了。
李发财右手握着长剑,剑尖划着白玉石做成的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宫殿里躺着几个侍卫,他们的脖子被狠狠扭断,以极其怪异的姿势张嘴呼救,有一个尚有呼吸,见了眼中充满杀意的李发财,认为是阎罗王来取命了,慌乱中没了声息。
西暖阁的门被沉重地推开,本以为又会是一场恶战,却没见到叶良才半点影子。
已经逃走了。
存放奏折的地方被翻得乱糟糟,李发财一时发现不了少了什么。
做了加固措施的橱柜被狠狠砸开,竟然连古董和字画也没放过。
李发财站在桌案前,拿起最显眼的一张奏折,是兵部侍郎的上书。
“近日来,羽林军中频繁出现失踪者,初只不见几个小兵,臣未曾在意,直至前日,徐教头离奇失踪,臣等派人调查,于昨日城西河边发现几具尸首,其中便有徐教头。除此之外,卒者皆脖颈扭曲,样貌惊恐,寻仵作来探,私认为成年男子所为,其人力大无穷,非常人能及。军中议论纷起,臣恐大事不妙,秉公上报,请陛下明察!”
李发财快速看了一眼,其中详细记述了事件全过程,简而言之便是人数不断扩大,从小兵到长官的失踪案。小兵失踪,未能及时处理,罪责难逃。但好在兵部侍郎未想将此事隐瞒,尚有挽救的机会。
李发财最后看了眼日期,吸了口气。这已是年前上报,却无皇上和丞相的印章,被积压如此之久,在西暖阁中落了灰。
朝廷未能及时介入调查,只怕现在的事态更为严重。李发财连忙翻看近几日的奏折,已没了兵部侍郎的消息。
羽林军是守卫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叶良才不费吹灰之力让军心大乱。
政事已被耽搁很久,黄丞相每日焦头烂额,忙得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事嘛,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中枢长官们各执一词,黄丞相心有余而力不足。
宫中腐败,军中亦是腐败,都为叶良才铺好了阳关大道。
李发财恨不得自己拿着玉玺,将这些奏折都批阅一遍,就此定夺,省得他们吵来吵去。
玉玺?李发财一怔,四下找了一番,未能寻到。
玉玺乃是至高权力的象征,凡在公文中加盖玉玺,便是得了天子的命令,不得违抗。
看来叶良才要拿的便是这个了。
圣旨易得,玉玺不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靠着卑劣手段抢夺皇位,还要为自己安个名正言顺的头衔,用来粉饰太平。
李发财握着剑柄的手渐渐无力,窗外的风甚是喧嚣,吹灭了案上的唯一一盏灯。
正月十五,上元节。
熟悉的日子,别有一番不同的心境。李发财的整颗心被七分痛楚,二分挣扎,一分无奈所填满。
这回是李发财的手覆上上官清的手。他已顾不上什么君臣之别,尊卑有序,他拼命地贪恋着心上人的最后一点体温。
上官清形如枯槁的身体,深深凹陷的眼窝,微弱跳动的脉搏,都在告诉他——
命不久矣。
慢形散已侵蚀五脏六腑,上官清紧紧缩成一团,嘴角流出的血已成黑色。李发财觉得自己好痛,比中了血莲毒时还要痛。
他的身边放着一碗水,也叫安神水。
这是程太医悄悄给他的,凡是中毒而死,毒发的那段时间总是异常难熬,程太医见过太多病患痛苦的模样,他们宁愿放弃治疗,恳求他让自己一了百了。
“皇上要是太痛苦了……就喂了吧……。”程太医在狱中小心翼翼地说出这句话,他已做好李发财勃然大怒的准备,可没想到,一直为此事心急如焚的公子只是淡淡道了谢,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李发财端起了这碗水,两指轻轻打开上官清的双唇。他将水慢慢地倒进去,但上官清毫无知觉,像只提线木偶一般,没有知觉,无法咽下,安神水又缓缓地从唇角流去。
李发财只好停住了手。窗外风雪大作,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他与上官清二人,殿外倒是安插了不少的眼线。李发财无奈叹气,眉间尽是忧愁,不见当年明媚少年。
过了今日,便是整整十一年了。
十一年的岁月,与君相伴。
舍不得……舍不得……
李发财站在榻前,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呼唤他,腰间的葫芦剧烈地颤抖,与床上的人产生了共鸣。
李发财的瞳孔变成了浅金色,呼啸的风破窗而入,在李发财与上官清的周身形成了一道风墙,外面的人已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无数只白色的蝴蝶飞舞,裹挟着清冽的风卷进到葫芦里。葫芦散发出通体的白光,从一个实物变成了虚物。
床上睡着的人不见了,李发财也不见了。
*
虚无之境。
虚无湖上清澈的灵魂在极力呼唤,它不断触碰岸边,但最终又会散去。小小的湖中央,是它唯一的活动天地。
李发财蹲在湖边,紧张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儿。上官清的嘴唇紧抿,眉目极淡,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
小葫芦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怎么回事?他怎么自己进来了,我又没用灵力啊……。”小葫芦拍了拍脑袋,心想自己的本事怎么又变大了。
李发财没有多言,说道:“情况紧急,我稍后再跟你解释。”
李发财横抱起上官清,他的臂膀很有力,但却不敢使劲,只好一手托着上官清纤细的腰身,一手抬着他单薄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藏无湖中。
千钧一发之际,即将化为泡影的人儿,终于变成了实体,沉入藏无湖中。
李发财松了口气,小葫芦提着的心也放下了。
他们盘膝而坐,李发财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壶酒,猛灌下去,然后又被呛得喘不过气来。若是云锦见到他这番模样,指不定会笑话死他。
小葫芦撑着下巴看了李发财许久,终于忍不住戳了一下他,“喂,你还没有和我解释呢。”
李发财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滚入喉咙中的酒还带着一丝咸味,这是劫后喜悦的泪水。
他望着在湖中沉睡的上官清,又看了眼重归平静,乖乖等着主人醒来的灵魂,开口说道:“自从从地府里逃出之后,我便不断在脑海中加深区别梦境与现实的方法。”
小葫芦怔了怔,反应过来,“你是说,在现实中遇险的时候,你便已经打算用这种方法救他了?”
“自然,我知道破梦的方法。”李发财语气悠长,说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小时候,有个阴阳先生与我一同睡在破庙里,每当清晨醒来,他总会激动得告诉我昨夜里做得奇特的梦。在梦里他能够飞翔,能够决定故事的走向,我觉得好神奇,便请求他教我如何控梦。他神神叨叨的说了一堆,现在大也记不清了,但我在几次练习后,便掌握了方法,做了无数个我能控制的梦。”
李发财回忆起七岁前的事,那时候年纪尚小,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可那个阴阳先生为他讲述的梦境,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勾起了小小少年无尽的好奇心。
“后来,我爱上了在梦里自由徜徉,于是不知做了多少重梦,我逐渐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破了一层旧梦,又入了一层新梦。在一天早上,我醒不过来了。”
李发财眼眸低垂,他想起了师父,自记事起,便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师父名叫李福旺,是个在街头杂耍的戏子,会些功夫,可在内行人看来,不过是班门弄斧。每当师父表演完,李发财便拿个破碗向周围人讨要饭钱,大多数人都是看完就走,有时候还会朝李发财吐两口口水,只有少部分人看小孩可怜,赏两个铜板,勉强够师徒俩一顿饭。
“那一天早上,师父走得很早,让我在庙里好好待着。恰逢夜里蚊虫繁多,扰得我一夜无眠,困意袭来,我便继续睡了。再醒来时,看到的是师父焦急的面庞和散落一地的包子。
我的全身都是麻木的,脑子昏昏沉沉,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师父说,‘徒儿不要怕,师父给你带吃的回来了。’我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虚幻的,我在地上躺了好久,才缓缓地坐了起来。
待我清醒时,师父才告诉我,我差点被困在了自己的梦里。自此之后,师父便总是盯着我,顺道把阴阳先生骂了个狗血淋头。再之后,师父告诉了我解梦之法。”
“解梦之法?”小葫芦皱了皱眉头,未曾听李发财提起过。
“顾名思义。师父教会了我,如何分清梦境与现实。梦境皆为虚体,而我们却是实体,做为梦的主宰者,自然有挣脱之法。师父让我为自己的梦设置一个锚点,就比如,我如果分不清梦与现实,就会去找一面铜镜,若是看不清自己的容貌,我便是在梦中,若能看清,我便在现实。
这是我小时用过的方法,入宫之后,再也没试着控梦了。后来,便是偶然得了《通灵宝物集》,知道了相思镜的存在,又恰巧你救活了我,我便想到了这种救回阿清的办法,保险起见,重新练习了控梦和解梦之法。”
“风险太大了,即使现在他的身体进了藏无湖,也不能保证成功。当初我能救你,只因你我之间莫名其妙的感应,自然反应让我保了你一命,并不完全是藏无湖的作用。你将阿清的实体与灵魂分开,分别放入藏无湖中,以求虚实融合,消解毒性。虽说藏无湖确实有这种功效,但我先前从未使用过这种法子,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这是绝境中的唯一一点希望了,也是迫不得已之举。即使可能性再小,我也想试试,至少现在,我们成功了。”
小葫芦无言,看着李发财安心的模样,它不想说些丧气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农历八月初九,是李发财的生日。天还未亮之际,师父便出门了。
“乖徒儿,师父出门给你买好吃的!你在庙庙里好好睡觉觉哦!”
李发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点了点头。
……
师父带着一笼蒸包回来了,“徒儿起床啦!看为师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李发财眉毛紧蹙,小小的脸上全是汗水。
师父拍了拍李发财的脸,却毫无应答,师父一下慌了,顺便踹了一脚旁边仍在睡觉的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骂骂咧咧,起身看了一眼,“这孩子……不会被困在梦里了吧?”
师父白了阴阳先生一眼,“你干的好事!他年纪这么小,教他什么控梦的方法!”
阴阳先生摸了摸脑袋,“哪有啊……我又不会控梦,我瞎说的啊,这孩子怎么信了?”
师父急得把包子扔了,阴阳先生忙慌捡起来——啃了一个。
师父别无他法,只能拜爷爷拜奶奶,求着让李发财快点醒来。
李发财倒是争气,自己醒了过来。
师父小心翼翼地上前,将李发财抱在怀里,安慰道,“不要怕不要怕,我的乖宝宝。”
李发财嗅了嗅,嘟囔道,“师父你身上好臭。”
师父汗颜,阴阳先生慢悠悠道,“师父臭,包子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