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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闷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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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曦,辛黛顶着一双黑眼圈去湖边洗漱,手浸入微凉的湖水中,她一团浆糊的脑子清醒不少。
辛黛捧起清水净面,湖面漾起一圈圈波澜,映出一张素净的小脸,她盯着自己眼下的乌青,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你觉得,蝴蝶有没有背叛玉幽……”
她当时不想回答,想着装睡糊弄过去。
谁知黑暗中的人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般,笃定的语气道:“你的气息很乱。”
她咬了下唇,翻身面朝山洞内侧,另一道平稳的呼吸慢了一瞬,又迅速的调整过来。辛黛没有察觉到,她认真想了想这道题的答案。
魔头阴晴不定,比白安岭教书的先生还要可怕,他的问题需要仔细斟酌。
辛黛舒出一口气,抬起眼眸,下意识去寻找隐入黑暗中的身影,将要开口时,话音又被人截回口中。
“罢了,本座并不是很想听,你不必说了。”
辛黛:“……”她脾气再好,也经不住魔头这般反复无常的折磨呀!
她气鼓鼓地又翻了个身,嘴里咬着被子角狠狠地磨了磨。
冷静。
辛黛看着清澈的湖面,又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她要冷静,至少要等到仙人的来信。若是仙门也救不醒哥哥,她也就没有留在魔头身边的必要了。
洗漱过后,她坐在湖边的石头上发了会儿呆,正准备离开时,高空中出现一抹刺眼的光线,白光俯冲而下,“咕咚”一声坠入湖中。
辛黛认出那是仙人的纸鹤,连忙蹲在地上伸手去捞,好在纸鹤是有灵性的,主动游到了她的手中。
她擦干手上的水,将纸鹤展平,细细阅读。
信中内容比前两次加起来还要多,可她自小熟读医书,惯于抓取重点知识,怎会看不出信中只有两句是有用的。
经过仙门的医治,哥哥的内伤已经痊愈,但依旧昏迷不醒。
而第二句有用的……
她脸色渐渐苍白,手一抖,描绘着金符的信纸被一阵风吹到湖面上,露出那一行锋芒毕露的字。
——找机会除掉魔头,仙门必定想尽一切办法让令兄苏醒。
辛黛迟迟没有回信,在她看来,即便楼玉亭真的是位混世魔头,但用他人性命换己之利益的方法,是万万不可取的。
她没有亲眼看见过他做伤天害理的事,楼玉亭反而还救过她,利用惩奸除恶的理由从而满足自己的私心,这种恩将仇报的行为,实在令人不耻。
哥哥会允许她这样做吗?
一块重石压在身上,辛黛采药提不起劲,连陈潇潇都察觉到了她的状态,也不打鸟玩了,亦步亦趋地跟在辛黛身后。
辛黛抬起头,对上她欲言又止的眼神:“陈姐姐,你有什么事情吗?”
陈潇潇皱眉摇摇头,她蹲下来与辛黛平视,语气略带犹豫:“黛黛……你不开心?”
辛黛也没想到陈潇潇的观察力会如此敏锐,她并不想别人为她的事情费心,当即弯唇笑起来,“我只是有点想家了,没有不开心的,谢谢陈姐姐关心。”
得知原因,陈潇潇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她拉着辛黛席地而坐,尝试开导她。
辛黛聚精会神地听着,倒真的将烦心事抛之脑后了,时不时被陈潇潇所讲的趣事儿逗笑。
直到项轻舟有事让陈潇潇过去,她才意犹未尽地咂咂嘴,随后起身对辛黛道:“其他的晚上再跟你说,千万别再苦着脸了。”
辛黛双颊微烫,羞赧保证:“不会了,陈姐姐快过去吧。”
一念善,一念恶,为了哥哥的安危,她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动摇了,纵然楼玉亭犯了滔天大罪,那也与她没什么干系,若她今日真的起了杀心,那才是真正的恶。
她心情豁然开朗,眸中透彻明亮,往回走的步子轻盈起来。
“辛姑娘,在下可否与你说几句话?”
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步子一顿,疑惑地朝后看去,“何公子?”
*
隐蔽的山石后。
“何公子,现在可以说了吗?”辛黛眸中带着疑惑,看向面前的文弱青年。
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她讨论,她怕耽误时间,便直接跟着过来了,结果他反而丝毫不着急,辛黛轻蹙了下眉,下意识握紧了竹篓的肩带。
何清越转过身,宛若柳叶般又细又长的眼睛盯着她白嫩的脸颊,忽而轻笑一声:“姑娘不必紧张,在下只是想提醒姑娘,莫要被恶人欺骗。”
辛黛不解:“什么恶人?”
“辛姑娘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夫君吗?”何清越眯起眼睛,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也许,楼公子早已被另一个人替代了呢。”
辛黛心脏一抖,故作镇定道:“夫君他外貌品行向来如此,从未有过改变,应该是何公子多虑了。”
何清越却冷哼一声:“这东晴城没有在下不熟悉的地方,若真有这般惊才绝艳之人,那为何在下却从未听说过呢?”
辛黛急得掌心冒汗,脑中千回百转,硬是找不到一个理由来反驳他,因而两腮像是在嫣红花丛中滚过一圈般,一寸寸到了耳根。
见她如此,何清越以为她想通了,终于开始后怕,于是一展折扇,风度翩翩道:“姑娘不用害怕,若姑娘信任在下几分,在下定会拼死保护姑娘不受邪魔侵扰。”
辛黛扯扯唇:“哈哈,真的吗?”
折扇落到了她下颌,在辛黛排斥的视线下,毫无顾忌地扫过她细嫩的脖颈,在她轻薄柔软的上襦摩挲。
“潇潇性子爆,修为却没有在下高,大哥他从来都不会管这些俗事。辛姑娘,能护住你的只有在下一人。实不相瞒,在下自第一眼看见姑娘,便对姑娘一见钟情。”
辛黛动了动唇,她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霎时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眼见折扇将要从她肩头往下走,她清楚地感觉到心中对此厌恶的情绪,猛地避开了折扇想要继续触摸的动作。
垂髻间的鹅黄发带掠过她脸上倔强的神情:“何公子,还请你自重。无论夫君现在是人是鬼是妖是魔,他都没有伤害过我,我不会只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
她握住颤抖的手,希望楼玉亭能吓住他,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就安全了。
起初何清越脸色黑如锅底,英雄救美这个桥段向来无往不利,尤其是对付像辛黛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他想不通,为何对方神色这样防备他。
何清越皮笑肉不笑,他好不容易抓住一个突破点,是决定不会放弃的。
“听说妖邪最擅蛊惑人心,辛姑娘莫不是中招了?”他姿态强硬地逼近,看着少女眼尾渐渐红了一片,警惕又无助地退到了角落。
何清越怪笑一声,被激起了征服欲。
“别过来!”辛黛才不听,手中的小锄头对准了他。
但修仙者与凡人的力量向来是天渊之别,他不用动手就能让她乖乖臣服。何清越轻蔑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绵软的羔羊。
他手中的折扇看似随意一挥,却让辛黛手腕一疼,小锄头掉进草丛中。
“此处设了结界,元婴期的修士都无法出去。”他笑得自信,像是笃定辛黛会落入他手,“别再执迷不悟了,与其跟着一只夺舍他人的妖邪,还不如跟着我。在下虽积累财富不多,但也能保姑娘全家无虞。”
辛黛的脊背碰到了山壁,她砰砰狂跳的心也仿佛坠入冰水中,从头凉到了脚。
她憋红了脸,双眼却清澈透亮,愤愤骂道:“你无耻!”
折扇朝她脸颊的方向袭来,她下意识闭上眼,含在眼眶里的泪哗哗流了出来,可等了几秒却没有任何被触碰到的感觉。
山林沙沙作响,她听见一声掉在地上沉重的响声,属于大型猛兽低沉的吼声震耳欲聋。
她愣愣睁开一双泪眼,视野中弥漫着云雾般的紫色妖气,那妖气层层聚集在一起,将猛兽真实的模样掩盖其中。
何清越吐了口血,踉跄站起来,捂着胸口道:“你竟然与妖邪为伍!那妖邪给了你什么好处?等我出去后,定要诛杀妖邪!”
辛黛抿着唇,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她与妖邪、亦或是魔族为伍,都与何清越没有干系吧。
妖气中的猛兽没了耐心,刨了刨爪子,低吼一声,朝何清越逼近。
他这才慌了神,被这妖兽击中一下,他便受了极重的内伤,若是再来第二下……
何清越咬紧牙关,转身向外跑,妖兽气定神闲,冷漠的金瞳看着他迅速冲向山石外,最后却在临门一脚时停了下来。
像是受了极大的恐惧般,明知道妖兽就在身后,他竟然一步步退了回来。
辛黛有些疑惑,她上前走了两步,目光越过何清越的肩膀看去,对上了男人清冷平淡的金瞳。
他瞥了辛黛一眼,随后又漠不关心的转了回去,嗤笑一声道:“不是说要诛杀妖邪吗?本座如今就站在你面前,怎么不动手?”
何清越眼神狠毒地瞪着他,他自知根本打不过那只凭空出现妖兽,更别提妖兽的主人了。
可要他今日埋骨于此,他不甘心。
他眼中出现一抹屈辱,又被压下,随后何清越转过身,双膝一折,竟朝着辛黛的方向跪了下去,“辛姑娘,求您饶过我,我向您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在冒犯您与这位大人。”
辛黛被这一跪惊地睁圆眼睛,她向楼玉亭看过去,男人同样淡淡看着她,看样子是应允了这话,让她来抉择何清越的生死。
“……”她垂下微红的眼眸,慢吞吞却又坚定地往旁边挪了几步,躲开了何清越的跪拜。
她又不是傻子,若是今日真的让他出去,那么往后她面对的就不仅仅是明面上的刀枪了。
暗箭难防,哥哥用他的经历告诉了她。
何清越脸色一瞬煞白,腰背像是被几吨的重石压弯了,他喃喃自语地说着什么,又哭又笑,癫狂了一般。
无论辛黛选择了什么,楼玉亭都不打算让他活着出去,只是看见了她的选择后,心口涌出了复杂的情绪。
他分辨不出是欣慰还是嘲讽,或是两者都有,视线落到佝偻着背的男人身上,他冷声吩咐妖兽:“杀了他。”
妖兽明显兴奋起来,仰首高吼一声,兽齿尖锐锋利,朝何清越扑咬过去。
谁知地上的人仿佛疯了般,爬起来直直冲向妖兽,辛黛不想看见血腥的一幕,默默转开了头。
“辛黛,躲开!”楼玉亭不再维持冰冷的音调,仔细听,里面掺杂了几丝慌乱。
“呵呵,已经晚了。”何清越的腹部破了一个血洞,他一脸狠绝,带着决绝的意味。
就算死,也要拉着一个人陪葬。
辛黛惊惶的眸中,他扭曲阴冷的脸越来越近。
这个距离,楼玉亭速度再快也救不了她,他唇角溢出血丝,仿若鬼魅般闪身追去,声音冷得像是结冰了般,“阿昭,拦住他。”
妖兽身形瞬间加快,妖异的紫色妖气一同朝何清越涌入,它轻松地追上男人,巨掌落下,何清越五脏六腑传来剧痛,他呕出一口血,被兽掌按在了地上。
辛黛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一眨眼,泪珠簌簌落了下来。
楼玉亭紧蹙的眉方舒展了几分,便见何清越微微抬头,唇边挂着一丝诡异的笑,他用气音说:“……陪我…一起死吧……”
刺眼的白光自他体内盛放,瞬间充斥着整个结界,“砰”一声巨响,结界裂开了蜘蛛网状的纹路,消散在空气中。
连结界都碎掉了,可想而知,这一击多么强横了。
楼玉亭周身的淡紫光芒一寸寸消失,眼前白雾弥漫,似乎一切都随着爆炸声湮灭了。
昨日音容尚在脑海,他的胸腔突然闷疼一下,竟有几分不敢上前查看。
若她真的死了呢?
……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他也会拿到寒渊花不是吗?
他垂目,扯了扯唇想。
项轻舟与陈潇潇听见声响赶过来时,便看见男人孤寂幽冷的身影,“楼公子,发生什么了?!”
陈潇潇转眸,瞳孔一缩,惊呼道:“三哥!”
自爆是他引起的,他所受波及也是最大,淡淡烟雾散去,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尖细的声音传进耳中,没有引起楼玉亭丝毫的波动,他像是成了一尊雕塑般,浓密的眼睫覆盖在眼睑上。
不远处的脚步急促起来,又听这极为讶异的女声叫了声“黛黛”,伫立许久的雕塑外壳碎了一地,他的衣衫轻轻被风吹动,睫毛也被吹得颤了颤。
“没有气息了。”项轻舟叹了口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