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不论出身》犹早

90、别耽误好姑娘

　　“多谢姑娘仗义直言。”
　　锦衣少年拱手道谢，模样好，态度也端正。

　　“你若继续装傻，就别耽误人家好姑娘了。尽给人添麻烦！”
　　闽霁看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生出满肚子迁怒。

　　想当初蔡钦文也是这副鬼样子，没少给她添堵。
　　男子怎么都是这副德行！

　　富英等人既不服闽霁受朝廷重用，又嫉妒蔡钦文抱得美人归。他们倒是没有下作得去找乞丐散播闽霁的坏话，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直接拉着蔡钦文胡说八道。

　　蔡钦文不受影响，但也没有维护她，甚至有时候会配合着贬低一下闽霁以维持友情。

　　“有人污蔑你的心上人，你却只会装哑巴！怎么，还真听进去了不成？不能深信不疑，荣辱与共，你配得上人家吗？”闽霁越想越气，又多骂一句，把锦衣少年骂得面红耳赤。

　　姚烈风好笑地跟锦衣少年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把他带离大门口，忍俊不禁道：“你真就站着挨骂呀？我们女郎天真，不懂情情爱爱，兄台别往心里去。”

　　少年恍惚得点点头。

　　姚烈风问道：“你的朋友呢，或者随从？”

　　有人盯上锦衣少年了，还找来老乞丐堵他，被闽霁搅局之后，不知道会不会使出更狠的手段？
　　这件事既然闽霁插手了，就不能半途而废，至少不能让少年一离开视线就被害死。

　　不至于送少年回家，但至少确认把他交给可信任的人。倘若仍然出事，那就是他自己人保护不力。

　　傍晚时分，酒楼在暮色中喧闹起来。
　　与京城繁华相较，此处更显北地的率真气度。

　　门前彩旗猎猎，店内弦歌阵阵，铜炉炭火烘托出丰盛佳肴的香气，席间士人高谈阔论，村言俚语间流淌着边塞风情，一派北地宴饮的独特韵味与淳朴热烈氛围。

　　掌柜亲自端着酒坛进入二楼包厢，陪着笑脸说：“多谢闽使出手，解决门前骚乱。”

　　闽霁似乎刚反应过来，娇憨地怒斥：“哦，原来是你在背后挑唆！我说呢，一个小老头怎么敢大庭广众给慕容家泼脏水！”

　　掌柜赶忙辩解：“不，不，闽使误会。”

　　闽霁冷哼一声：“误会什么？倘若不是你的安排，小老头如何能顺利地当众拦住慕容家的小郎君？”

　　“小郎君身边的随从是被你支开吧！”

　　“若非你授意，怎么那么久没人驱赶小老头？你家酒楼天天让人堵着门闹事吗？”

　　掌柜懊悔地扇自己一巴掌，正要下跪时被侍卫一把拽起来。

　　闽霁厌烦地说：“你搁我这儿演什么呢？我就是来吃饭的，只要你不在饭菜里加料，用得着又罚又跪？被你算计的是慕容家，赔礼道歉要找对地方咯！”

　　掌柜没跟闽霁打过交道，不敢耍滑头，只一个劲儿应着：“是是是。”
　　转头他就吩咐伙计：“机灵些，看有哪个落单的侍卫或女使，多塞些银子也无妨，打听一下这位特使是什么脾性。”

　　闽霁被这么一闹，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

　　“女郎烦恼什么？”李破云顽皮地说，“此地没有京城那么多规矩，抓起来打一顿就是。”

　　闽霁的目光如深渊凝视，幽邃而犀利，看得李破云心里发毛，看得所有人浑身不自在。
　　最后是李破云带头，率众人悄然起立，肃穆成行。

　　闽霁终于面色稍缓，柔声道：“无论身在何处，你们都是侯府的亲卫，所言所行代表侯府。永安侯府乃朝廷之柱石，道德的楷模，肩负着引领士林风范、弘扬礼义廉耻之重任。一言一行皆为天下人树立典范，引导世风向善。你们作为侯府亲卫，更要时刻秉持忠诚与勇毅，以身作则，践行侯府之道。”

　　“我知道你们都有一身好本事，若不愿受这些束缚，可自请离去。”

　　这可能是闽霁说话最重的一次，都开口赶人走了。

　　她一向不插手亲卫的教导，非常信任地全权交给李破云。
　　只有一次督促他们去秋狩上出风头，后来也没去成。

　　场面有点儿尴尬，秋色缓步从闽霁身后走出来，领着众人躬身道：“婢子谨遵女郎教诲。”

　　亲卫们只是跟着低头，没有说话。
　　他们人多，一起出声能把屋顶掀了，引得外人进来看热闹。

　　闽霁挥挥手让众人落座，弱弱地说：“从前在京城，无论如何都有祖母兜着。如今孤身在外，我又年轻经历少，总担心做事不周全。”

　　“这里没有长辈管着，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们要放浪些也无妨，但万万不可作恶。倘若你们伤及侯府声誉，我不会手软，我先罚了你们，再去祖母那儿领罚。

　　“是我教导不当，但我不会代你们受罚，你们罚你们的，我领自己的。”

　　李破云如坐针毡，满脸尴尬。
　　他刚才那句话确实欠妥，最近是有点儿飘了。

　　话是他说的，闽霁骂他一个人就行。只是因为他是皇上派来的，闽霁教训不得，便累得所有兄弟跟他一起挨训。

　　虽然闽霁大约有点儿借题发挥敲打众人的意思，但是，追根究底仍然是他拖累众兄弟。

　　气氛凝滞许久，闽霁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苏靖云适时出声转移话题：“女郎，河西军何时班师回朝？还是他们要跟随端亲王驻兵此处？以后就这样了吗？我的意思是，朝廷虽有嘉奖令，但尚未犒赏三军。”

　　这确实尴尬，闽霁带来的援兵里也只有当初皇上派来的三位侍卫和钱景行得到嘉奖，其余人等都没有及时论功行赏，只有一场不大不小的庆功宴。

　　闽霁为难地说：“只能等朝廷安排，但朝廷……将士不是灾民，我就是有心，也不可以自行给予恩赏，轻则违反军纪，重则意图谋反。”

　　没事施恩将士做什么？
　　不是拉拢人心吗？
　　不是图谋造反吗？

　　她一直把分寸拿捏得很好，无论从前在西郊大营，还是前不久的边关大营，她都没有跟众将士往来过密，甚至尽量不参与具体事务，确认王弦能掌事就够了。

　　朝廷肯定不是忘记犒赏三军，只是重心已经转到别处。就算陛下有旨意论功行赏，官员也会慢慢办理，便是户部就会一拖再拖。
　　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倘若恩赏不丰盈，不如不赏。

　　闽霁突然想到一件了不得的事情，萧晴不会也没钱吧！
　　他不着急修建王府，该不会是没钱吧！

　　好像确实没钱……
　　随着嘉奖令一起送来的有哪些东西，闽霁再清楚不过。

　　“王府那些幕僚都是哪找的？”闽霁状似闲聊般说道，“端亲王是不是没有好好招揽人才？至少我看着都不怎么样，远不及温翰林。”

　　秋色笑道：“女郎这是‘黄山归来不看山’，世间有几人能与温翰林相提并论？”

　　闽霁傲娇地说：“还是我慧眼识才，得仔细寻几个引荐给端亲王才是。”
　　良驹尚且值千金，贤才更是无价宝，萧晴大概招不起。

　　“王府幕僚都是从州府的官吏抽调的吧！”闽霁幼稚地发出一声嫌弃，“他们行事跟李老将军一个德行，嘴里敬着京城来的贵人，心里想的却是又来一个冤大头，所有的小心思都用在哄着我们拿钱平事。”

　　“那可不么！把钱一洒，人人欢喜，自然把所有的矛盾都消弭了。”

　　酒楼伙计进来传菜，闽霁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当着他的面儿说。
　　不是爱打听吗？
　　听去吧！
　　传去吧！
　　省得一个个胡说八道，乱打萧晴的主意。
　　主要是萧晴真没钱，他们的那些移山填海的馊主意不是让萧晴尴尬吗？

　　萧晴能怎么反驳呢？

　　修一条南北向的长城阻止游牧民族东进抢掠？
　　不行，没钱。

　　拓建官道，使得中原援兵和粮草畅通无阻？
　　不行，没钱。

　　挖掘并转移关外沃土……
　　什么东西？
　　怎么不说斗转星移，沧海变桑田！
　　萧晴要是有这本事，他何不干脆把这天下山川当棋局一般重新摆一摆？

　　闽霁越想越气，更加没胃口了。
　　可是，她在生气什么呢？
　　气别人糊弄和欺负萧晴吗？

　　李破云心大，傻呵呵道：“我就说嘛，酒楼菜肴味浓，女郎吃着容易腻。”

　　闽霁轻抬眼皮扫他一眼，自觉神色不悦，娇嗔道：“你别打岔，不然朝你发脾气了。”

　　其实她确实有点儿不满李破云，仗着是皇上的人，说话一点也不顾及她的心情，她现在根本没心情说闲话呀！她正在烦恼一件很严肃的事情，那就是——

　　她也没钱！

　　这一趟差事净贴钱了，朝廷给的那点儿根本就连路费都不够。
　　如果按朝廷的食宿标准，大家早就冻死饿死在路上。

　　去南方的时候还有十几位监生和她们身后的家族共同分担，这一次北上则全靠闽霁一个人输血。

　　她嘴上说不会随便恩赏，但事实上已经贴补无数。
　　让将士每人多吃一口肉，每人多穿一层厚棉衣，就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众将士隐约觉得今年好像比往年好过一些，肚子总是饱的，被窝总是暖的，浆洗的皂角等日常用品发放得多一些，炭火给得更足一些……
　　他们感受到区别，却只当是因为今年有大皇子坐镇和特使监督，所以后勤不敢过分偷工减料。

　　闽霁有没有后悔做好事不留名呢？
　　完全没有！
　　就这点小恩小惠，哪好意思往外说！

　　特使给大家恩赏了呢！赏了啥？嗯，半块皂角、九两炭火、六两棉花、三两肉……呵呵！

　　要不怎么说军费是一项大开支，实在是因为动员的人太多。
　　前线屯兵十万，后方便至少需要三十万民夫支持补给。即使每个人多吃一碗米饭，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下次朝中再有主和派，闽霁就算不加入他们，至少也不会瞧不起他们了。
　　打仗真费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