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下山 ...
-
这是一座靠山的小镇。
面积狭小，立于成片的荔枝林中央。夏日炎炎，热气笼罩着这些高低错落的建筑物，几乎无人出游。
在那绿色编织的苍穹下，却闪过一道不属于这片静谧的怪影。该身影于葱绿的林中纠纠绰绰，身形壮硕，连跑步姿势都显得笨重。
“咔、嚓、”
它踩中了一根枯枝。
青蟾暗道不妙，与身躯近似宽度的头颅下意识扭头望向天空。
天空蔚蓝，平静的深碧色中似乎暗藏着令他极度恐慌的某物。
下一刻，上方传来一声少女的喊叫，语气急切：“白暮，这里！”
它眯目观看，并不见人影。但声音极近，似乎……就在头顶。
完了。
亮得刺目的剑光在头顶闪烁，紧随着能够撕碎全身的磅礴剑气倾泻而下。
青蟾来不及反应，四肢朝前一扑，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这致命一击。它打个滚，布满粘液的后背粘满枯枝败叶。
它听见另一道声音，由头顶缓慢下移。
少年轻笑：“躲过去了。”
那语调，不像是追杀，倒像悠闲自得在大街上闲逛的浪荡公子在调戏姑娘。
青蟾战赫抬眼。映入眼帘是身绿袍。几乎与这片荔枝林融为一体。而后便是过于白皙的脸，唇角隐隐翘着。
白暮打量几眼青蟾，又偏头，“苏云玖。”
苏云玖从树后绕出。少女一袭鹅黄与雪白，薄薄的刘海微微盖住弯眉，一双炯炯的鹿眸飞快眨动。
少女撇嘴：“你真是让我们好找。足足蹲了三日才蹲到，你知道这三日我们是如何度过的吗？”她双眉耷拢，摆出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
“我们刚从山上下来，还没来得及历练，就差点饿死在山麓了！”
“同为妖怪，你何必为难同类？”青蟾摁住被剑气划伤的胳膊，赤红的双瞳死死定住面前的花妖。
若不是她释放妖气吸引，只怕它也不会上当、也不该落此下场。
苏云玖耸耸肩：“你吃人为了活命，我杀你，也是为了活命。”她唇角愉快地翘起：“所以，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你又何必为难我呢，是吧？”
“你！”青蟾挣扎着站起，双目愈发充血，背后三条疤痕淡淡发光。似乎想用最后的妖力与她同归于尽。
而它刚撑起一个膝盖，面门便袭来一道剑风。
“噗。”
柳叶镖快准狠，利落地从青蟾脑袋穿过。
又是一声闷响，青蟾睁着眼不甘地倒下。
白暮施法清理掉刀刃上的粘液，眉头不经意皱了皱。
脏。
苏云玖上前一步，手掌对着青蟾，一瞬，手心绽放金黄色的光芒。这道光芒似在妖怪体内搜寻着什么，不过半刻，一颗乌黑的圆形妖丹从它体内剥离出来。
少女将它放入手心，与白暮对视一眼，皆为抑不住的欣喜。
山景镇。
镇内最大的酒楼，正靠于荔枝林旁。他们常年靠着身后的荔枝吃饭，其招牌便是荔枝酒。
该楼主几乎垄断了所有于荔枝有关的行业，一家独大。
然而，在三年前，突然闯进来的青蟾彻底打破了这一切。最初只是长工离奇失踪，圈养的牛羊横尸遍野，到最后，进去的客人出来的不超三分之一。
恐惧在这片小镇上蔓延，这座最大的酒楼理所当然地关了门。楼主李明因此夜不能寐，生了许多白发。
“这便是那妖怪的妖丹？”李明坐在金丝楠木制成的木椅上。冠起的发可见许多白丝，腰佝偻着，整个身躯仿佛已经垮了。
他艰难地抬起眼。
“是。”苏云玖干脆地回答，“你要是不信，可以摸一摸，保准有妖气。”
李明的手一抖，不经意收回袖间。他擦了擦汗，眼眶一热：“多谢两位大侠，拯救了我们这座酒楼……这两年，老夫每日过得是度日如年啊……”
“行了。”白暮抬手打断他，双手抱臂，道：“青蟾也捉到了，那么，我们的报酬呢？”
“是是是。”李明再次擦过额头的汗。知道□□妖已死后，神色比刚才要精神一些。
他招手，示意身后的小二将东西抱来。同时，他的眼神也打量过这二位。
他从商多年，自然也与妖界打过交道。眼前这位少女身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妖气，但并不浑浊，意外地单纯。
李明见过许多妖，这般纯粹的妖气还是第一次见。他的心悄悄起了一个钩子。
并且，这位少年却不是妖，也确确实实没有人气……李明瞟了一眼白暮，谁知少年也正看着他，吓得他立马低头。
怪，比起那迎春花妖，他更加惧怕这位陌生少年。
“来咯！”小二熟练的喊声从屏风后传来，一道灰色人影绕了过来。他的肩上扛了一个鼓囊囊的麻袋。
苏云玖双眸放光，拽着白暮一起去看麻袋内装的东西：“烤鸡！卷饼！鱼！……”
白暮比她还高兴三分，嘴角高高挂起：“我要吃鱼！”
李明眸色渐深。
最初他发布告示，重金三百两银子悬赏□□妖。其他来找他的捉妖者无非是为了钱，唯独这两位，仅要了一麻袋的吃食。
三百两与吃食，任谁都能掂量清楚的关系。那位少女却道：“银子是何物，又不能吃。”
是视金钱如粪土还是真不识钱为何物？
“李楼主。”
清冽的嗓音骤然响起，打断了李明的思绪。他抬头。白暮正望着他，从窗棂斜射进来的光线照到他脸上，双眸很亮。
白暮微微弯眸：“报酬已领，那我们就此告辞。”
“苏云玖，走了。”白暮垂眼扫过李明，转身越过门槛，笑容更深。
原本低头将整个头都塞进麻袋内搜罗的少女忙抽出脑袋，袋口粗略地打个结，抬腿就要跑。
“二、二位侠士！”
李明突然出声。
苏云玖疑惑回眸。
李明徒然僵住脸，深邃的眼窝内嵌一双浑浊的眼珠，此时愈加显得灰白。
“这、这些干粮想必不够二位侠士吃几天的。我知道今日从东边会来几位厉害的仙人，你们若是得了他们的机缘，那日后必定……衣食无忧。”
衣食无忧？
苏云玖大脑转了几个圈。从前在谷中谷，她唯一的概念好似就是衣食无忧，就算下了山，也照样执着于这个。
“在哪？”她快速道。
“镇口的驿站。”
李明瘫下身子，才拭去的汗又起满额头。他失神的双目注视着丝绒上放置的黑漆漆的妖丹。
不能怪他。要怪便怪那□□妖，他的酒楼已经禁不起任何风浪了。
要么永除后患，要么让后患无穷。
“仙人。”
苏云玖倚靠凉亭内的椅背处，食指转着发带玩。
白暮则四处扫视，时不时警告那些翘首以盼的乞丐们。
由于山景镇狭小偏僻，这专门为仙人设立的驿站早就没了设置茶水的地方。
如今多被乞讨为生的人占领。
此地像是一处客栈，外围设有一座圆亭，屋内已经被乞丐帮占领，只有亭子还可坐人。
白暮又转头，瞥眼苏云玖，瞧着她弯弯的睫毛出神。
那些乞丐们睨见他们衣裳华贵，怀疑他们是富贵人家，抢又不敢抢，走也舍不得，只能眼巴巴聚在一处观望。
白暮连续瞪了好几眼，发现无效果后，只好选择无视。
“白暮。”苏云玖突然抬眸，撞见白暮呆呆望着自己，愣了一下：“你看我作甚？”
白暮眨眼，猛然曲起食指朝苏云玖额头探去，吓得她忙缩身子。
白暮心情甚好，笑道：“我发呆，不成吗？”
苏云玖早已习惯他莫名其妙的行为，忽略他的话，继续道：“李楼主所说的仙人，可是郭婆婆写的书上记载的？”
白暮满不在乎地点头：“是修真者。”
“……”
苏云玖指指自己脖颈后的迎春花纹：“我是妖。”
白暮：“嗯！”
他补充：“你自己答应的。”
苏云玖沮丧地垂下手。
好吧，是她一时被吃食冲昏了头脑，没去琢磨这“仙人”的另一个意思。
郭婆婆写的册子中记载，在人界有一种特殊的种族，他们与平常百姓不同，可以羽化升仙。并且，他们专门残杀妖精。
苏云玖如今还记忆犹新，册子上的原话是这般写的：“修真者残暴也，遇妖魔，见一戮一。”
苏云玖摸摸自己的心口，语气有些虚：“还去吗？”
白暮声线拖拉：“随便你。”
少年只倚着，浑身像没骨头般懒懒散散。苏云玖知道，他将选择权交给了自己。
她望着才领来，却已经吃了一小半的麻袋，咬了咬牙。
“去。”
她屏气敛息，将自己的妖气封印。
为了活命，为了生活，为了更多更多的烤鸡。
远方忽然传来一阵朦朦胧胧的嘈杂声，愈来愈近。
苏云玖坐直了，和白暮一同探头看去。
只见后方来了一群人，大约七八位。均戴佩剑，大部分为蓝白服饰，唯有领头二人是一黑一紫。
白暮沉着眸端详。轻装上阵，却又带着佩剑，只怕身上有可藏匿物品的法器。神情却又略显疲惫，想来赶了不少路，不知所谓何事。
苏云玖揪住白暮的衣角：“怎么做？”
白暮星瞳闪烁，扬唇道：“静观其变。”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下山
